第七章短襪羅貝爾
現在已經是12月份末,這個時間對於夏陵來說是個好時段,這個月底的夏陵集市會一直持續到主顯節,夏陵是赫爾福德的中心,為了確保伯爵的收益,夏陵的集市會比其他地區提早一個星期。
在這段時間夏陵城的門戶是完全開放的,人們可以暫時忘卻威廉國王的存在,因此夏陵附近村落的農民會在這個時間段擠進城裏。
如果他們中的部分人足夠幸運,能夠在城中找到落腳的地方,在城裏某個好心人的收留下,就此在城市裏生活,在居住一年零一天以後便可擺脫農奴身份,成為一名光榮的自由民。
抱着這種想法的人不少,但是更多的人是為了採買一些諸如布料,糧食,鐵器等生活必需品,售賣一些僥倖多餘的糧食。
代價是建築、人群和動物,簡直就要漲破城牆溢到城壕里去。木頭住宅鱗次櫛比,擠得沒有絲毫空間,猶如觀看絞刑的人群。每一小塊土地都派上了用場。
原來相鄰的兩座住宅建造時中間留出的窄巷裏,又有人蓋起了半截寬度的房子,由於大門幾乎佔滿了正面這片牆,就沒有窗子了。
在那些空地小得連最窄的住宅都沒法建時,就搭起個攤位出售淡啤酒、麵包或蘋果;至於連攤位都擺放不下的地方,就會有個馬廄、豬圈、糞堆或水桶。
街道僅比牛車寬出少許,但車夫不肯讓牛車停下來,唯恐牛不肯再走;於是他鞭打着牛不停地前進,對一切障礙一概不管不顧,他們用肩膀推開人群,一聲不吭地把他們都擠到路邊,不管他們是騎在戰馬上的騎士、手持弓箭的森林獵手、騎着小馬的修士、武裝士兵,還是乞丐、主婦或妓女。
現在這裏唯一閉門,與這等喧囂隔絕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就是酒館,畢竟很少有人在早晨就光顧這裏。
酒館中的某個房間,不知名的青年睜開了眼睛,用手錘了錘了自己的額頭,隨後坐起了身子。其實他既不睏倦也不疲憊,意識也相當清楚。
事實上他好像就沒睡着。
大概從一個月前開始,他似乎失去了在夜晚深度睡眠的能力。
窗外傳來集市的喧鬧聲,這讓有一種已經回到魯昂的錯覺,當然這不是房間裏唯一的聲響,事實上還有一陣動靜不算小的鼾聲。
一個半露着雪白屁股的亞麻色頭髮的女人正半裸着趴在床內側,鼾聲就是出自她。
他穿戴好衣服,他用力拍了一下女人雪白的屁股,隨即在雪白的肌膚便泛起了紅印,隱隱約約形成一個手印。
“起床了!你這貪婪的巫婆。”
不過酒醉的女人究竟只是稍微動了動,嘀咕了幾句誰也聽不清楚的話,又睡過去了,鼾聲再起。
事實上就算是說清楚了,羅貝爾也聽不懂,他只聽得懂法語。
他走出了房間,酒館裏空無一人,但是並不安靜,因為鼾聲此起彼伏。
羅貝爾向著長廊的最里側,也是鼾聲最響的房間走去,門栓已經相當老化,在推開門的瞬間發出令人抓狂的“吱嘎”聲。
只是卻完全沒有破壞房間裏渾圓的鼾聲,刺鼻的果酒,濃郁的汗味,食物的殘渣,夾着酒精的嘔吐物,各種亂七八糟的味道和垃圾混在一起。
羅貝爾不由地皺了皺眉,拿起了一旁用來撐窗戶的木棍,捅了捅床鋪上的那坨肥肉,既老又滑稽。
只是毫無動靜。
羅貝爾輕笑着,捏住了對方的鼻子。隨即他的手便被拍掉。
“好了,羅貝爾,別鬧了。”
肥肉扭了扭身子,準備繼續找個好姿勢睡下去。
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他抬起頭勉力地睜着眼睛,看向了羅貝爾。
“羅貝爾,現在什麼時候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反正每個小時是杯杯醇酒,每分鐘是只只閹雞,鐘錶是老鴇的舌頭,日晷是酒館的招牌,那神聖的太陽是身裹火紅綢緞的魅力女郎。
真不知道你幹嘛多此一舉,詢問時間。”
羅貝爾毫無掩飾地嘲笑道。
“大早上專門來房間裏嘲笑一位卑微的爵士,也就您做得出來。我為您的諾曼第流過血,作為一名貧窮的爵士,也就只能夠在這裏享受享受了。
那位高貴的赫爾福德伯爵,可以說不定把妓院開在了城堡里,事實上這對於一位伯爵來說太容易了。此時此刻他也許正在為自己孱弱的體力而發愁呢。您待會兒見了他可得一視同仁。”
洛倫爵士一邊說著,一邊挺着自己的便便大腹,走到房間的角落,若無其事地放起來水。
“啊對對對對,我親愛的洛倫爵士,你的勇武,榮耀以及公正我已經了解得相當充分了。在爵士的帶領下即便是黎凡特的異教徒也會乖乖地引頸就戮。”
“公正,這詞可是法官的最高榮譽。”
“那當然,我還準備讓你做法官呢。”羅貝爾繼續調侃地說道。
“那可真難得,不過我如果當上法官的話,我准威風。這比起在宮廷里隨時侍候要強,但願我不會弔死任何一個無辜的人。說起來現在的所謂法官簡直和劊子手一樣。
答應我,羅貝爾,你可別變成那樣。”
洛倫爵士結束了放水,端起了尿盆聞了一下。
這噁心的行為讓羅貝爾皺起了鼻子。
“怎麼,怕絞刑架有一天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羅貝爾沒有正面回答,選擇了岔開了話題。
“也許吧。不過你還是盡量別用這得罪人的差事來取笑我了,有個好名聲其實比起這些官職要重要得多。
說起來前些天還在倫敦的時候,碰到一位大臣,在街上跟我罵您來着,殿下,就在大街上。我沒理他,措辭太過激烈,不過確有道理,殿下。”
“不管他就對了。就算真理在街道上高呼,也沒有人會理會。”
輕鬆的神色逐漸從羅貝爾臉龐上褪去,在沉默了半分鐘后,他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隨後轉過了身,背對着洛倫爵士。
“說起來您真害我不淺,殿下,願上帝寬恕你,在認識你之前我心地淳樸,任誰見了,哪怕是鄉間的老農都要感嘆一句‘好一個仁慈的爵士’。
正直善良,樂於助人,這些詞語放在我身上都是小兒科。在那位大臣的點醒下,我已經改過自新,上帝為證,我說到做到,否則我就是個惡徒。”
似乎察覺到了羅貝爾情緒的低落,洛倫隨即對着羅貝爾一臉認真地說道,說著還豎起了手指,一副對天發誓的樣子。
“這樣嗎?那麼.......我們明天去哪裏搶錢袋呢?我的啤酒爵士。”
“.......好吧,隨你的便,反正我一定參加就是了。我又沒說今天開始懺悔。”洛倫爵士聳了聳肩。
正在此刻房間門被踹了開來,一個看起來賊眉鼠眼的青年對着兩人大聲歡呼道:
“諾曼特別行動開始!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明早四點,有一群香客會帶着豐厚的祭品前往坎特伯雷。我向你們保證,我們絕對賺的盆滿缽滿,如果這都不去的話,那還不如在家弔死得了。”
青年人是肯特伯爵的長子阿爾諾·孔特維爾,也是羅貝爾的表弟。
“來點實際的,誰要不去,這幾天酒館開銷就誰包了。”
“哎呦,你這豬扒,還真是機智!再吃真成肥豬了。”青年人隨即掐住了洛倫爵士的大胸。
正在兩人鬧騰的時候,樓下傳來了一聲凄厲的馬鳴聲,吸引了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