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人想泡師叔
小胖子王境這會兒很焦慮。
他已經在這條小路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
每一次都要假裝專心致志欣賞風景，然後與那個“碰巧遇見”的師妹打第一聲招呼。
這將是他與師妹緣分的起點。
動作，神態，揮手的高度，衣擺的褶皺，還有說話時的語氣等等，王境都提前做了預案。
這是他的兄弟們連着熬了兩個夜晚，才幫他從才子佳人小說中總結出來的精華。
他是才子，佳人自然只能是師妹。
他會假裝偶遇師妹，然後以一聲無懈可擊的招呼作為開場。
師妹平時回來的很晚，這是他的好兄弟們幫他蹲守來的答案，他當然清楚，但他裝作不知，並且要關心一下師妹為啥回來得這麼晚？
師妹大概會說她在地夷宮學習，而王境則會順勢聊起他們這幾日的學業，期間“順帶”着關心一下師妹的進度，並在不經意間提起自己已經掌握兩百個文字的事實。
師妹來地夷宮不過五天，掌握的文字頂天不超過五十個，這還是他按照自己當初進度超額估算的結果。
此後，不論師妹讚歎他厲害，抑或是感慨她自己進度慢，王境都已事先在預演中準備了答案。
他會向師妹提議，由自己幫她輔導。
地夷宮這五十個人中，沒有人比他王境速度更快，只有他在半個月中掌握了兩百個字，其他人大多在五十個，最多地肯定也不超過一百。
不出意外，師妹必定會答應。
萬事開頭難，只要踏出這一步，後面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他甚至將未來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然而。
事情在第一步就出現了預演之外的情形。
師妹沒有按時回來。
有事耽擱了？
走了其他路？
又或者是提前發現了他，因此故意躲着不出來？
小胖子王境感覺自己的心，亂了。
他情不自禁開始回憶自己這段時間的舉止，是不是哪裏惹到了師妹。
師妹第一天進地夷宮，他當時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師妹當時看了他一眼，自己當時正看着窗外。
難不成，他藉助鏡子偷看的舉動，被師妹給發現了？
又或者後面他默許幾個兄弟在那裏喧嘩的行為，惹得師妹不快？
不對，嘴長在別人身上，他總不能給人縫起來。
他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一個詞，叫心亂如麻。
就在王境猶豫着是繼續在這裏等，還是先回去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好？”
王境嚇了一跳，他猛地抬起頭，發現師妹正站在光影幽微的夜色中看着他。
“我看你在這裏站了好久，你是要等誰嗎？”陸羽疑惑問道。
對於這個圓滾滾的胖“同學”，她還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叫不上來名字。
“我，我沒有在等誰，不是，我就是在等誰，哎不對，我沒有……”小胖子王境快要急哭了，之前預演好的東西一下子全忘光了。
甚至因為說話太快，還咬到了舌頭。
“你是來找我的吧？”陸羽善意一笑，小胖子疼得直抽冷氣的樣子還挺好玩。
王境驚呆了。
他頭一次看到這麼好看的笑容。
比小時候隔壁寡婦劉嬸看到他爹從私塾回家時露出的笑容還要好看幾十倍。
村口乂草餵豬的二丫就更比不上了。
“來都來了，坐着說吧。”陸羽看出對方有些緊張，便主動緩和氣氛。
院前石桌旁。
兩人分坐兩側。
“說吧，你來找我什麼事？”陸羽好奇問道，她不記得自己和對方有過交集。
從遠處走到桌前坐下的這段時間，王境不斷深呼吸，終於讓自己心神與思緒平靜下來，他於昨日紛繁複雜的預演中準確抓住了那段契合當下的情景：“陸師妹怎麼現在才回來？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哦這個啊，沒啥麻煩，在學堂耽擱了一會，找徐先生請教了一些問題。”陸羽如王境所料般答道。
果然不出所料，師妹的確在忙識字的事。
王境拳掌相擊，內心雀躍：“師妹可是在為兩個月後的考核擔心？”
“沒有啊。”陸羽答道。
“考核不過小事，師妹不用擔心，我……呃……師妹你說什麼？”話音戛然而止，王境呆愣在原地。
……
王境渾渾噩噩走了。
他不記得自己後面又說了啥，師妹又回了些什麼。
哦不對，有件事還是記得的。
師妹問他徐先生的名字。
他早在來地夷宮的第二天就打聽到了，徐先生名徐閣，道號清閣，“清”字輩。
和掌門真人一個輩分。
除此以外，他感覺自己今天的行為就像一個小丑。
……
送走王境。
陸羽卻沒有就此回屋，而是沿着屋子右側一尺來寬的山道，往後面的小山包走去。
這副身體裏住着的，終究是一個男生的靈魂。
起初的錯愕過後，陸羽很快想明白了王境古怪的行為。
【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
很正常的行為，也無可厚非。
只不過還是那句話，這副身體裏畢竟住着一個男生的靈魂。
讓她去喜歡一個男生？
想想都一陣惡寒。
既然失去了做男人的樂趣，變成了一個小姑娘，那就好好修道吧！
其餘的，不作他想。
沿着山道往上，不消半個時辰，陸羽就站在了小山包頂上。
此處位居山南，前方沒有群山阻隔，因而視野非常開闊。
雖夜色深沉，但舉目遠眺，依然能瞧見視線極遠處，如天上繁星般的人間燈火。
也不知那座城叫什麼名字。
視線向上，是一輪高掛南天，閃耀着清冷玉輝的明月。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今日是七月十五，月亮卻已經皎皎如玉盤。
無盡清輝從蒼穹灑落，毫無偏頗地塗抹在這方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陸羽突發奇想，頭頂上方這輪照耀着青雲群山與遠方那座城的明月，是否會在距此千萬里時空的另一個世界，照耀着她的父母呢？
【明月幾時有，千里共嬋娟。】
也不知蘇子說的是真是假？
而那個世界的父母，此時是否也在仰望這片月光？是否在為她的不辭而別傷心？
明月千里寄相思，可她的思念，又何止是千里路途所能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