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國立中央大學
反覆多次,他從原主的記憶里鎖定了三個人——一個在街對麵茶館裏喝茶的客人,一個在街邊剃頭攤子上等着剃頭的客人,一個賣零食的小販。
三個人都有一個共同之處,三個人的目光都像是一直在留意着永福飯店裏的動靜,並且在原主離開飯店的時候都已經不在現場。
另外,三個人都留的有鬍鬚,眉毛都很濃,賣零食的小販面頰上還長了一個不小的痦子,這些都是偽裝經常採用的手段。
三個人都沒有在原主以往的記憶里出現過。
按圖才能索驥——“得趕緊把這三個人的相貌畫下來才是。”
蘇林洋心道一聲,抬腕看看時間。不覺中,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已經過了下午的五點,不過距離晚上六點,仍有半個多小時。
過了晚上六點,紅黨駐山城辦事處里的人基本就不再外出,屬於各方的監視人員也各自回營了。但這並不意味着對紅黨辦事處的監視結束,設在辦事處周圍的各處暗哨將在各方監視人員撤走之後啟動,一張更加緊密的大網會將辦事處籠罩得嚴嚴實實……
不過這些都已經和白天守在這裏的監視人員、和蘇林洋無關了。
“還有半個多小時!”
看過表,蘇林洋嘆了口氣,這一次,他沒有去遮掩他的聲音——由衷的聲音,兩世為人,他還是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是這樣的慢。
一桌的塗一進和徐京生沒有接話,當沒聽見。
蘇林洋也沒有理會二人,站起身,向王功和范戎那桌走了過去。
到桌前,剛一坐下,還不等他開口,范戎便睥着眼問道:“你不是說不和我坐一桌嗎,怎麼想起湊過來了?”
茶攤上這時除了軍統的這兩桌還有客人,已經再沒有客人了,攤主早看出這兩桌客人是一夥的,不一般,怕惹上事,遠遠地待着,沒有招呼絕不過來。沒有了顧忌,范戎也沒有去掩飾他說話的聲音。
“別自作多情,我又不是來找你。”
蘇林洋還一句嘴,收回目光,看向王功,說道,“我有點事要先離開一會兒,去個地方,還請王兄行個方便。”
“也沒多少時間了,就不能等這裏收了再去?”王功問道。
“去晚了就找不到人了。”
“你要去哪兒?”
“去中央大學。”
“什麼事兒,能說嗎?”
“私人的事情。”
“那我就不問了,我讓徐師傅送你,我們待會兒自個兒回去。”
“送就不用了,我自己坐黃包車去。”
“有現成的車不坐,坐什麼黃包車啊!就這麼說定了。記得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別把自己暴露了,大學裏的老師學生一向不待見我們這些當特務的。”
“我知道,不過早回恐怕不行,我得在那裏待上一陣子,我要是明天早上還沒有回來,組長那裏你幫我遮掩一下。”
“你還打算在外面過夜?!”范戎插嘴,驚訝的表情和語氣。
王功沒有出聲,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和范戎一樣的。
蘇林洋沒有搭理范戎,向王功解釋道:“不是王兄你想的那樣……算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請王兄去通知一下徐師傅吧。”
“走吧。”王功站起身。
“稍等一下。”
道過一聲,蘇林洋向范戎伸出了手,“你得借我一點錢,我的錢中午用完了,你也都看見了的。”
“嗤,現在想起我來了,沒有!”嗤完,范戎將頭別向了一邊。
“我這兒有,需要多少?”王功伸手將錢包掏了出來。
范戎一下子跳了起來,邊掏錢包邊向王功怒道:“姓王的,這是我兩兄弟之間的事,關你什麼事,你摻和什麼——說,要多少,兩百夠不夠?”
范戎將兩張百圓法幣拍在了蘇林洋麵前。
“你那包里還有多少?”蘇林洋盯着范戎手裏的錢包問道。
“還有兩百多。”范戎回答。
“再借兩百。”
范戎看了一邊的王功一眼,很是不情願地將錢包里的兩張百圓法幣摸了出來,遞向蘇林洋時,嘴上說道:“林洋,你得儘快還我,這個月才開始呢。”
“回來就還你——走吧王兄。”
應過范戎,蘇林洋站起身,向王功招呼一聲。
兩人向徐京生走去,范戎跟上。
三個人走到徐京生面前,王功向徐京生命令道:“徐師傅,跑一趟,送一下林洋,他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他怎麼吩咐你照做。”
“是。”
徐京生起身應一聲,看向了蘇林洋,“蘇老弟,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就現在吧。麻煩了徐師傅。”
“這算什麼麻煩,分內之事。走吧蘇老弟。”
“王兄、二位,先走一步了。”
向王功三人招呼一聲,蘇林洋跟着徐京生來到停車處,上了車。
“蘇老弟,這車往哪兒開?”車發動,徐京生向蘇林洋問上一聲。
“去中央大學。”
說著話,蘇林洋摸出煙來,取一支遞給了徐京生。
徐京生沒再多問,接過煙,點燃之後,這才操縱着方向盤,將車駛離了紅岩嘴。
茶攤上,看着遠去的轎車,王功似自言自語一般說道:“這傢伙變化挺大的,和今天以前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說完,王功扭頭看向范戎,“你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范戎搖頭,“我知道的你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一樣不知道。”
“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嗎?”
“是又怎麼樣,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訴給對方。”
“比如呢——”
“哪有什麼比如,能比如的就不是秘密了。”
“這話有理。對了,上午的時候,你跟他,你們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就在城裏轉了轉。”
“不說實話是吧?”
“這就是實話,等哪天你王組長也這樣叫上我的時候,有人來問我,我也這樣回答。”
王功明白了過來,知道蘇林洋叫走范戎是干私活去了,說道:“我明白了。行,就沖你剛才說的話,以後有這種事的時候,我一定叫上你。”
范戎說道:“你還是別叫我了,我也就圖嘴上一痛快,你要叫上我,我可不敢保證我這張嘴忍得住,你還是叫塗兄吧,塗兄這人嘴穩——”
說到這裏,范戎轉向了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塗一進,抱拳說道,“塗兄,我這人有時話說得糙了點,早上的事是我的不是,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了,還望塗兄別往心裏去。”
塗一進趕緊還禮,很是客氣地說道:“范兄客氣了,不對在先的人是我,該我先向范兄賠不是才對……”
……
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
老祖先人提煉出的這句話蘇林洋自然是聽說過的,不過現在的他亦非早上剛醒來時那個內心充滿惶恐的他,擁有了原主完整記憶,他現在根本不在意王功三人對他會有怎樣的猜測。
駛往國立中央大學的車上,蘇林洋眼看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象,嘴裏和徐京生說著閑話。
紅岩嘴和中央大學相隔僅幾公里,閑話沒說上幾句,距離中央大學已經沒多遠了。
這個年代非他所在的那個21世紀,大街小巷都被轎車塞滿,現在這個年代,能坐上轎車的非富即貴。擔心會惹人眼,蘇林洋沒敢讓徐京生把車開近,而是在距離中央大學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停了下來。
“行了,我就在這裏下車,徐師傅你也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去吧。”
向徐京生交代一聲,蘇林洋推開車門下了車。
中央大學是在屬於山城大學的地皮上建起來的,這片地屬於山丘坡地地形,簡陋的茅草屋校舍就像梯田一樣一級一級的立在那裏。
受地形和資金的限制,中央大學是沒有圍牆的,進出隨意,這當然也包括小偷。
中央大學是小偷們最愛光顧的地方,自然也就成了被偷被盜的重災區,雖有校警,但面對眾多盜賊,也是無濟於事。
蘇林洋隨便選了一條路,走進了中央大學校區。
正是晚飯時間,到處都是端着飯盆飯盒吃飯的師生,蘇林洋一路問過去,來到藝術系所在的那片茅草屋前。
茅草屋前,有不少吃完飯或者沉浸於藝術創作中忘了吃飯的學生,支起畫板,在從事他們各自的藝術創作。
蘇林洋一路看了過去。
學生們的水準都很高,任何一個學生都能把他要畫的那四個人的樣子畫出來,不過一個晚上畫一張和一個晚上畫四張還是有區別的,他現在要找的就是一個晚上能畫出四張畫像的人來——沒有實物,只有口述。
一張生面孔,一句話不說的一路走了過來,很快便引來藝術系師生的警惕,還當他是提前來踩點的盜賊。
“你是哪個系的?”一名年輕老師向看得專心的蘇林洋發出了呵斥。
聽到呵斥,蘇林洋這才驚醒。
循聲看去,他看到了這名年輕老師,看到自己已經深陷於一雙雙警惕眼睛的包圍之中。
“我是來找人畫畫的。”他向瞪着他的這名年輕老師回答道。
年輕老師警惕不減,“畫什麼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