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 暴走的巨獸縱聲咆哮

自異世的旅人睜開雙眼后，一周時間已經過去。小夜漸漸熟悉了在純白色城鎮的嶄新生活。

之前她所擔心的“身無分文以至於只能啃野草榮登社會新聞”的慘劇並沒有發生。仔細檢查了醒來時的房間后，她在枕頭下發現了一張綁定過身份證明的銀行卡——據說寶可夢聯盟會給所有無業公民下發五千寶可元每月的最低生活補助金。而她的卡上除去月初進賬的補助金外再無其他流水記錄，和她的現住處一樣，都充滿了頗具虛構感的“新建角色賬號”味道。

寶可元【日文：ポケドル，英文：Pokemon_Dollar】是寶可夢聯盟統轄區內的通用貨幣，購買力和小夜認知中的日元相近。5000pd不算是大數目，好在真新鎮是個物價偏低的小城，足夠用補助金維持基本生活。此外，在森林中生長着不同種類的樹果，只要不計較路途遙遠和野生寶可夢粘人，便能輕易採到營養豐富又成本低廉的食材。

對於新來者而言，比起路程和喜歡啄人的波波，對樹果認知不足才是最大的阻礙。實在是這一世的植物形態超乎常理，看起來藍藍紫紫多半有毒的果子其實味道甜美，狀似普通的紅色果實反而咬一口就能把人辣得當場學會噴射火焰。承受了幾次味蕾衝擊的旅人不敢再冒險，轉去陪早市賣樹果的老婆婆暢聊一整日，才終於勉強將新世界的食材辨識法記在心中。

——並且因為生吃茄番果的事迹獲得了鎮民們飽含敬佩的注目。此等怪名聲甚至一傳千里，次日連隔壁市返鄉的老人都聽說了“小孩吃茄”的故事，直令小夜恨不得去找烏賊王學習記憶清除術。

基本生活得到保障后，小夜開始嘗試了解這個世界，以及接下來應做之事——

寶可夢聯盟的義務教育共五年，孩童們通常會在五歲時入學，十歲畢業。拿到小學畢業證的學生在聯盟法律中將被認定為成年人，接下來無論是出門旅行、就業工作還是繼續讀書都任由其選擇。

房屋門口的郵箱塞滿了各類陳年廣告宣傳單。小夜在其中翻找許久，才終於發現了真新鎮唯一的小學寄給她的轉校通知。上面記載着目前學校正處於寒假期間，二月初才會開學。

大致瀏覽了寶可夢聯盟小學教授的科目——以及與前世南轅北轍的課業內容后，小夜頓時升起了濃濃的危機感。

——如果再不做點什麼，她確信除了生吃茄番，開學那天還會追加一個“真新鎮大傻瓜”的名聲來。

於是，抱着滿腔悲痛，異世的來客都來不及抱怨自己從中學生變回小學生，堪稱一夜回到解放前，便匆匆投入了艱苦奮鬥之中。

意識到她不得不在一個月內補完小學前四年的課業后，小夜放棄了把知識細細學習一遍的打算，以及格為目標開始飛快囫圇吞棗。除去算數和無師自通的國語外，社會、歷史、寶可夢常識一類的課程對小夜而言都是完全陌生的內容，不得不從頭學起——感謝書店老闆以便宜的價格將舊課本賣給她，令貧困戶沒有為了精神財富而當場破產。

在遨遊學海的苦悶時間裏，小夜每天都會去真新鎮南邊的後山走走，以提神醒腦。空氣清新的郊外是調整狀態的好去處，同時也是適合鍛煉身體的場所。

人們口中的“後山”是位於鎮南的一片無名山嶺。那裏遠離繁華市區，人煙稀少，僅有真新鎮居民偶爾會踏足。山嶺的以南與海相鄰，潮水將沙灘沖刷得乾乾淨淨，彷彿簡筆畫一般清爽。

對於真新鎮的孩童們而言，後山叢林是唯一的天然遊樂場。山中寶可夢數量雖多，但大多性情溫和，不喜戰鬥，只要不去主動挑釁便沒有什麼危險。

無人打理的後山遍地雜草亂枝，令小夜愈發覺得那天對長發痛下殺手是個正確的選擇——剪刀胡亂造就的髮型略顯凌亂，至少不會再出現頭髮和草纏在一起難捨難分的慘狀。

至於每日時長固定的身體鍛煉，則是小夜從小養成的習慣。

雖然佔據了新身軀的她不再擁有操縱風雷的力量，這裏也沒有什麼需要提防的“長輩的恩怨情仇”，但哪怕是為了應付小學體育課，增強體魄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而在規律的鍛煉中，女孩很快便發現了這個世界人類體質的不同之處。

“人類”並不是異世認知中那樣脆弱的物種。他們不畏懼普通的電擊火燒或磕磕碰碰，小體型寶可夢的橫衝直撞很難傷到人類，而身體強健的成年人甚至能與格鬥系寶可夢一搏。小夜曾親眼見到集市上售賣蔬菜的中年男子與沙瓦郎斗得不分勝負，周圍還有人圍觀喝彩——據說這是早市結束后的保留節目。

這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之事。既然人類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下來，成為星球的主導者，自然擁有與寶可夢匹敵的身體能力。

拜師長前輩所賜，小夜的徒手格鬥技巧還算過關，即使運氣不好遇到脾氣暴躁的拉達有自保之力，不至於被啃得抱頭鼠竄。刀劍一類的冷兵器是她最慣用的武器，只是……

看着商店中最低標價五萬寶可元的短刀，小夜覺得自己也只能看看而已了。

精靈歷999年1月7日，上午。

“轟隆——”

巨大的響聲傳入耳中。正在採摘樹果的小夜詫異回頭。她看到不遠處開始騰起煙塵，有重物落地般的聲音不斷作響。

與個別被寶可夢暴動所困擾的大城市相比，真新鎮是個相當和平的小鎮。至少在來到這裏的一周里，小夜在後山從未聽見如此誇張的動靜。

難道是野生寶可夢之間起了爭執？

想法剛落定，小夜辨識出了馳騁而來的腳步聲。

“呼，呼……”

身穿白大褂的老人氣喘吁吁地在森林中奔跑。原本雪白的長褂上沾滿灰塵，活像個倒霉的的遇難者。

“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打擾你睡覺是我的錯……”老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着。

“吼噢噢！”

回答老人的是一聲怒吼和飛來的石塊。

——大木博士覺得自己今天的運氣糟糕透了。

清晨時分，他像平時一樣到後山岩地觀察小拳石的生態，沒想到一個不慎滑倒，摔落在岩坡下未見過的山洞前。生起好奇之心的大木博士忍不住進洞查看，不想卻驚擾了沉睡其中的龐然大物。

苦着臉的大木博士狼狽跑過轉角，突然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男孩——大概是男孩吧？一身白衣洗得很乾凈，輕柔的紫色短髮被風吹得亂蓬蓬。孩童正回頭向這邊看來，神情似乎有些迷惑不解。

真新鎮少有外來訪客，陌生的面孔令大木博士愣了一下。不過，身後低沉的咆哮聲令他知道沒時間走神了，立刻扯着脖子高喊：“快逃！”

健步如飛堪比田徑冠軍的來者是所有真新鎮居民都很熟悉的人。小夜曾在集市上遠遠望見過大木博士的樣子，雖然博士本人已經奔跑到動感模糊，她依舊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沒等小夜來得及接話，大木博士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孩童的手，繼續拚命飛奔。

越來越近的巨大腳步聲令小夜意識到了什麼。她回過頭，正好看到一隻寬大的腳掌從轉彎處探出，一腳將她在地上堆疊整齊的樹果踩成了果汁。

那是一隻龐大的、如同直立恐龍般的生物。覆蓋軀體的盔甲堅硬如鐵，銳利的獨角早已旋轉起來，彷彿恨不得將前方的人類穿成人類串。。

鑽角犀獸，鑽錐寶可夢，屬性是地面+岩石——其外貌特徵鮮明，足夠讓初來乍到者輕易判斷種族。

記得課本中寫過，鑽角犀獸的破壞力強大，但感官和進化前一樣遲鈍，並不容易動怒。可此刻小夜所見的寶可夢卻暴躁異常，奔跑時甚至不願躲避障礙物，橫衝直撞地推平樹榦、撞斷枝葉，幾乎像毀滅的化身般駭人。

好在密集的樹木拖慢了鑽角犀獸的腳步，小夜預估了一下，覺得它一時半會追不上來。於是，她先規規矩矩地執行陌生人會面慣例的打招呼環節。

小夜：“您好，大木博士。很高興見到您。”

大木博士：“呼……呼……”

也不知是被鑽角犀獸嚇得還是被小夜不合時宜的台詞氣得，飽受摧殘的博士愣是沒說出話來。

小夜見大木博士似乎喘得很急促，連忙雙手攙扶住大木博士的手臂，試圖令老人奔跑得更輕鬆一些——雖然在這麼做之後老人的表情好像更怪異了——隨後發問：“博士，請問發生了什麼？”

或許是來自九歲孩童的攙扶真的有奇效——孩童自認為，大木博士這回一點都不語塞了，氣都不帶喘地回答道：“我誤入鑽角犀獸的巢穴，不小心吵醒了它。”

小夜聞言，回頭望了望氣得幾乎失去理智的鑽角犀獸的模樣。當她露出思索的神色時，大木博士開口補充：“——這應該不是它生氣的原因。”

年歲已高的老人保證自己不跌倒已經是極限，沒有回頭打量追擊者的空閑，但他依舊篤定地說：“這隻鑽角犀獸很可能受傷了。你……”

“我是小夜，請多指教。”

“唔，小夜。你看看它的動作有沒有不協調的地方？”

孩童應了一聲，轉頭仔細觀察鑽角犀獸的樣子。

“它的身體正面沒有傷痕，雙腳踏在地面上的力度幾乎一樣。我猜如果它受了傷的話，傷口應該不在腿部？”

小夜試探着說出自己的猜測。見大木博士點頭表示贊同，便繼續道：“它擺臂的姿勢有些僵硬，好像不能大幅度地轉動身體一樣。會不會是肩膀或者後背受了傷？”

“應該是後背。”大木博士不假思索道，“鑽角犀獸的手臂短且被硬鎧甲覆蓋，肩膀有傷的話勉強能自己處理，但後背受傷就無能為力了。”

“我懂了。”

小夜仰起臉，望向寶可夢學界的權威人士。

“博士，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首先要確定它的傷勢如何，嚴重的話必須立刻處理才行。”大木博士愁眉不展，“只是現在它冷靜不下來，我們都沒辦法觀察，更別提治療……”

小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我去看看情況？”

“什……”

大木博士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攙扶着自己的那雙手鬆開了。

老者眼睜睜看着那個生面孔的孩子轉身沖向鑽角犀獸，驚呼頓時卡在了嗓子眼裏。而怒極的鑽角犀獸根本無法判斷誰是擾它清夢的人類，見到有人影向自己靠近，閃着銀光的臂錘當頭砸下。

大木博士所擔心的“鑽角犀獸暴揍小朋友”的畫面並沒有發生——紫發女孩輕巧轉身讓過臂錘，藉著激蕩起的煙塵步伐閃轉，眨眼間便繞到了鑽角犀獸的背後。

她看到凶獸背後的鎧甲上滿是划痕，靠近左肩的部位裂開了一道縫隙。一根石刺正卡在其中，絲縷鮮血從中滲出，在背後留下斑駁的深棕色污漬。

帶着血跡的傷痕刺入瞳孔，令小夜意識到必須做些什麼了。

她毫不猶豫一躍而起，準確地握住令鑽角犀獸痛苦的異物，狠狠向外一拔，石刺連帶着鮮紅的血花一同飛揚起來。巨獸頓時發出痛苦的吼叫聲，猛力轉身向後甩尾，而女孩的腳尖早已在它厚重的脊背上借力，身形急退幾米，安然落地。

憤怒的鑽角犀獸想要繼續追擊，卻在邁出兩步后停頓了一下。迷茫之色湧上大傢伙的面龐，它試探地活動了一下身子，彷彿察覺到了什麼。

女孩攤開手，將沾着血跡的石刺展示給鑽角犀獸看。

“別怕，已經沒事了。”

紫發女孩平靜地向巨獸微笑，絲毫不畏懼它猙獰的利爪與獨角。

“——可以讓我們為你治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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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大木博士：（拽着小夜猛跑）要完要完快跑快跑千萬不能被追上……

小夜：您好，大木博士，很高興見到您。

一心逃命的大木博士：……

小夜：啊，您說不出話來是因為太累了嗎？我來扶着您。（關切地雙手並用）

老當益壯的大木博士：……

小夜：就這麼決定了，我去看看情況吧。（放手轉頭沖向鑽角犀獸）

並沒有就這麼決定的大木博士：……你是來氣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