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體驗療法2.0(下)(二合一)
祝余自然是想要恢復記憶的。
他會答應讓林綏草對自己進行所謂的體驗療法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從他出院到現在,只有她能輕易地刺激大量記憶的復蘇。
雖然這個“皮格馬利翁遊戲”一股不靠譜的味道,但觸碰哪裏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而且對方還特意強調不能出現不健全的狀況,應該不會到不好收場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即使明面上已經不怎麼討論自稱女朋友這個話題,他內心裏始終想知道過去在與綏草和解之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如果我直接告訴你以前的事,只會又觸發劇烈頭痛的癥狀吧?”
林綏草冷靜地分析,“所以想不想通過這種方式找回記憶的選擇權在你。”
“這只是為了幫助你治療精神問題。”
少女輕聲說道,再一次給予自己觸碰對方的理由。
“……好。”
於是,遊戲正式開始。
“食指。”
“頭髮。”
兩人同時說出第一輪對方身上想要稱讚的部位。
“你果然抱着耍賴的心思。”
林綏草示意他低頭,將左手的掌心貼到男生硬質的頭髮上,像是逗狗一樣撓了撓。
與此同時,祝余握住她遞出的右手手指。
“沒有規則說不能將手指分開來算吧?”
纖細而靈活的食指貼着掌面,像是入手了一根羽毛筆,輕輕地搔動着皮膚。
祝余誠實地將感受說了出來。
“羽毛筆嗎?好爛的比喻。”
林綏草不置可否,又抓了抓他的頭髮,將原本利落的短髮變得蓬鬆起來,“發質有點硬,摸起來還算舒服。”
“不是說好要誇獎對方嗎?”
“這就是誇獎,另外,不能自己再說一遍重複的部位。”
臨時加了一條規則……不過也算合理。
“頭髮。”
“右手。”
這次輪到祝余進行上一輪她所做的行為,林綏草溫順地低下頭。
被他吹乾的秀髮呈流線型瀉下,在肩部垂落。
首先接住末端的發梢。
然後將手掌滑入其中,埋進那片墨雲里,向上移動。
色澤明亮的頭髮被五指分開,從指縫間掠過。
手感爽適,青絲如絹。
“長長的挺好看,摸起來也很舒服。”
但祝余只是平淡地誇一誇,同時抬起空閑的右手進行握手。
左手就像是給貓狗順毛一樣,沿着鉛色的長發上下滑動。
不知道林綏草是什麼感覺,但她加大捏住虎口的力度,眼睛也眯了起來。
應該是有在享受撫摸的過程吧。
然後,她也誇了他手掌寬厚,溫暖之類的優點。
等祝余撫摸到頭頂時,下方的腦袋左右蹭了蹭,頭髮撓得掌心痒痒的。
這是在撒嬌嗎?
他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臉,發現還是一副冷淡的表情。
之後的幾輪里,兩人默契地都將焦點轉移到了手部。
手掌和手背貼合、手指與手指間糾纏着卡入空隙,指甲偶爾刮蹭過皮膚。
同時給予對方稱讚。
作為社會性動物,任何人都有得到讚美、獲得認可的需求。
自己的價值得到肯定,就會希望滿足肯定者的期待,這就是所謂的皮格馬利翁效應。
即使是外表價值——不,正因為是外表價值,被作為視覺動物的同類誇獎才會更加喜悅。
另外,人會因為觸摸彼此而分泌催產素和內啡肽,由於大腦的獎勵機制而產生舒適感,所以握手和擁抱才會廣泛地被作為表示友好的象徵。
從纖細的指尖向著柔軟的手臂移動,越過仿若削成的雙肩,修長的頸項,終於到達臉頰的位置。
避開嘴唇和不能觸碰的眼眸,手指劃過小巧的鼻樑和被劉海遮擋的前額。
越是被撫摸,就越是想要撫摸別人。
越是被稱讚,就越是想要迎合對方。
此刻在客廳出現的,正是變得更舒服的無限雙重螺旋。
但避免不健全的選項后,人體的部位其實意外地少。
“左腳。”
“小腹。”
林綏草輕蔑地笑,臉頰泛着淡淡的紅色:“終於開始往變態的方向前進了嗎?”
“我可是考慮到你怕癢才沒有碰腰腹位置的。”
他要守護自己的名聲。
拋開網絡模因製造的影響,腳部在現代社會其實也不算什麼特別私隱的部位。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林綏草橫坐過來,屈起腿將雙腳從淡藍色的拖鞋裏提到沙發上
因為洗過澡的關係,並沒有穿着襪子,雪白的腳面上能看到淡淡的青筋,腳掌泛着紅潤的顏色。
祝余稍微躬下身子,捧起左邊的一隻。
左手握住腳踝的位置,右手托住後跟,能看到足弓微微蜷縮的樣貌。
趾甲修剪成圓潤而整齊的弧線,略微呈現淡粉色,下方是如同湖畔鵝卵石般的小巧腳趾。
但如果就這樣描述的話,總有種人生會就此完蛋的預感。
當他組織語言的時候,腹部傳來一陣壓迫感。
綏草抬起右腳,踩到她剛剛念的小腹位置。
原來如此,這也算觸碰嗎?
“因為現在要伸手的話很麻煩。”
她解釋道,又稍稍用力。
“不要藉機踹別人的肚子。”
“如果要踹下去的話就不會只用這麼點力氣了。”
林綏草像是貓咪踩奶般又換了幾次腳掌的位置。
祝余並沒有六塊稜角分明的腹肌,但他身材勻稱加之皮膚緊實,小腹也沒有多餘的贅肉,踩下去頗有紮實的觸感反饋。
“以後躺地上讓我再踩一次吧。”
她就是如此評價的。
“我拒絕。”
這個人的性格果然扭曲又惡劣!
“對了,你的稱讚呢?”
林綏草貌似很好奇的樣子,“對我的腳。”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祝余的表情已經死掉了。
“呵呵。”
腹部傳來的壓力越來越大。
他嘆一口氣:“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用一位郁姓作家的名人名言來說,就是令人多吃一頓米飯,那麼令人少吃一頓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雖然他引用的文不對題,但皮格馬利翁遊戲還是繼續進行到下一輪。
之後是沿着彼此的雙腿,描摹出腿部的弧線。
手掌貼着少女白皙而柔軟的的小腿肚向上逡巡時,綏草的呼吸急促了幾分,下意識併攏起修長的雙腿。
但本來就說好了不會到不健全的地步。
在到達更進一步的內側之前,抽開手掌,遠離溫暖的人體。
林綏草有些失神地鬆開雙腿。
沒錯,互相觸碰就是一件如此舒適的事。
上肢、下肢、面部都已經不能再重複,那麼剩下的就只有——
“背部。”
“背部。”
兩道不同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到現在為止,首次出現兩個人喊出一樣部位的情況。
“你先轉過去,還是我先轉過去?”
因為剛剛的一系列行為,祝余也覺得臉上的溫度在升高。
不對,不是體溫,而是整個客廳都彷彿變成了微熱的空間,蒸發著人類的理性。
眼前時不時出現熟悉的雪花點,那是記憶即將閃回的徵兆。
這次的體驗療法似乎也生效了。
“轉過去?”
少女有點無力地豎起兩根手指,比出打叉的手勢,“不對,規則里有強調過【同時】哦。”
遊戲規則只有兩條。
說出對方身上的任意部位,並進行觸碰,然後誇獎。
雙方必須同時施行這一行為。
後來又添加了不能包含不健全的地方、不能重複的規則。
所以,他們要同時觸碰對方完整的背部。
只有一種方式能滿足這個要求。
像是早有預料般,林綏草坐直上身,向他攤開雙手。
“抱一個吧,哥哥。”
——祝余的思考終於回歸到開頭的場景。
擁抱,是身體表面積的最大接觸,大腦會本能地將其設定為愉快的體驗。
黑長發間纏繞的洗髮水香氣,是他也同樣在使用的那一瓶。
熟悉的味道如同甜蜜的泥沼,引誘人沉浸在甘美的氛圍中。
林綏草的體溫屬於偏涼的類型,在氣溫還沒降下來的當季,肌膚相貼的感覺相當舒適。
和她凜然的外表不同,身體實際上非常柔軟,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胸口處的隆起比較遺憾地沒有撐起較大的空隙,但也因此能讓雙方貼合得更為緊密。
但是他們的目標應該不是玩抱一抱遊戲才對。
繞到單薄後背的手按住尾椎骨上方的位置。
可能因為用的力大了一點,感受到背後壓力的少女從拖鞋裏踮起腳尖,身體稍微向前傾斜。
接着,將手掌沿着脊柱的方向自下而上滑過。
同樣地,祝余的背後也傳來類似的麻癢感。
如同攀上脊背的蛇或電流,從背部擴散開來。
通過按在背心的手,能感受到林綏草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好,接下來隨便誇點什麼,就能跳過這一輪——
“耳朵。”
他聽到從抱着的少女口中發出的聲音。
不對,現在應該是誇獎對方,然後互相分開,進行下一輪——
耳廓被某種濕潤的物體掃過,脖頸上因突然的刺激泛起細小的雞皮疙瘩。
她的雙手依然交疊在他的背後,那麼現在有一個問題。
她是用什麼東西觸碰他的耳朵的?
令人聯想起軟體動物般的觸感再次襲擊而來,繞過耳垂,然後是再一遍重複。
“耳朵。”
不能重複說自己說過的單詞,應該終止遊戲了。
但是雪花點已經淹沒了眼前的整個世界,腦髓在一陣陣鈍痛,事物抽象成古怪的形體。
“耳朵。”
他跟讀一遍林綏草的話,輕輕捏住她晶瑩剔透的耳垂。
很快,那裏就像是充血一樣變得紅潤而滾燙。
似乎是為了報復,祝余的耳垂上傳來尖銳的刺痛,被包裹進一個潮濕而溫暖的空間,一會兒后才被吐出。
“頭髮。”
這次她連祝余的頭髮都沒有觸碰,只是催促般地又念一遍,“頭髮。”
“頭髮。”
他繞到背後的手很順利地就再次插進亮澤柔軟的黑髮里,向上撫摸。
到達頭頂的位置后,林綏草左右轉動着腦袋,不停地蹭着掌心的位置。
“頭髮、頭髮、頭髮、頭髮頭髮頭頂摸頭摸頭摸頭還要……”
她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冷淡的表情,雙眼如同失去焦點般一片茫然,像是壞掉的復讀機一樣念着沒有邏輯的單詞。
理性在逐漸融化的不止是祝余。
已經不是“說出他人的身體部位,觸摸並誇讚”的遊戲,而是變成祝余聽從林綏草的支配去撫摸她的頭髮的遊戲。
她果然很喜歡被撫摸腦袋。
理應踩下剎車的他,現在也像是喝了很濃很烈的酒,意識逐漸掉入黑暗的漩渦,被攪拌成渾濁而無色的一團雜物。
身體就像是被培養出條件反射一般,聽着那個聲音的指引,去追尋能讓自己感到舒適的事。
祝余說:“牙齒。”
因為他本能地覺得自己剛剛又被咬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是又,但是業已混沌一片的大腦深處依然升起一股怒火。
咬人的兇手順從地張開嘴,露出潔白而整齊的貝齒。
先用食指強硬地撬開嘴唇的封鎖,再一顆顆地摩挲過去。
上面十四顆,下面十四顆,沒有長智齒。
敲擊着牙冠,逐漸描摹出兇器的形狀,達到可以取證的地步。
食指移動的過程中攪拌出咂咂的水聲,林綏草的臉頰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為了方便偵探調查,仰起頭讓手指進入到更深的位置。
原本筆直的雙腿,像是難以承受身體的重量一樣,從小腿處微微向外分開,長發隨着身體的顫抖在背後晃來晃去。
祝余原本已經快完成對兇器的清點,結果卻有條煩人的,粉嫩的舌頭在手指邊不停打擾。
他惱怒地用指腹按住舌苔,阻止它的移動。
在這一瞬間,林綏草的身體如同繃緊后驟然放開的弓弦一樣,幾乎是彈跳了一下。
光滑的少女腹部向內一陣收縮,喉嚨里湧上大量的口水。
如果兩位還清醒的話,應該都能明白這是嘔吐反應的先兆。
好在祝余終於數清了兇器數目,將變得濕噠噠的食指抽離出來,於是上涌的那些唾液失去堵塞,順滑地從嘴角滿溢而出,在地上留下星星點點的痕迹。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如同一名哲學家般在眩暈感中思考。
沒錯,想要被肯定,想要觸碰別人追求舒服的感覺並沒有錯。
擁抱別人難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嗎?這就是所謂愛的抱抱。
雪花點的數量還在增多,外界似乎完全變成了奇形怪狀的樣子,但是已經無所謂了。
就這樣變不回去吧。
在祝余即將迎來本子女主結局的時候,茶几上響起了正義之聲。
剛剛被他放在那邊的手機,如同佛祖投向阿鼻地獄的蛛絲,嗡嗡振動着外放破壞氛圍的鈴聲。
夏風禾,在這個比以往稍微晚一點的時候,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