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感天動地
“本官就要秩滿，貪這功勞何用？”出人意料地，明府焦堂竟然高風亮節？
當然不是這樣，功勞人人心動。
只不過對縣令而言，只要功勞在本縣就好，至於是誰建的都無所謂，反正都得算他一份，自然不用惡形惡色的吃相難看。
焦堂哼哼，指手畫腳間將功勞分配了。
“贊府也入職新豐第二個年頭了，要是能有這功勞墊一墊，未必不能補上本官的位置。”
“士曹是少府安排修繕溝渠的，少府自然也要佔一份功勞。”
目光嫌棄地掃了劉碩德一眼，焦堂略過不提。
蠢的，那麼好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劉氏居然不把握住！
劉碩德面無表情。
他也想讓劉氏出來混點功勞，可沒那個命。
“司士佐楚三江，話雖不多，卻敢率一幫勞力出手，可圈可點，本官以為可上書，請檢校閑置的縣尉職位。”
真不是想奪柯斜的位置，畿縣尉都是二員的配置，只是眼下不滿員而已。
檢校二字，有代理的意思，也有試用的意思。
流外官要入流就正九品下，那得越過從九品下、從九品上兩個品秩，檢校自然難免，這也是堵別人的嘴。
柯斜附和：“確實，換別人怕也不敢這麼撲上去吧？”
這種憑實力拚命上位的人物，極少有人招惹。
尤其平常看楚三江不哼不哈的，三鎚子打不出個屁，誰能猜到他那麼兇悍？
所以，沒事別招惹老實人，誰曉得老實人真發火了，會不會給人一傢伙，助人早死早投胎、幫黑白無常創造點業績？
“至於立功的這些黎庶，少府看着安排吧。”
焦堂沒有全部安排到位，這才是資深官僚的做法。
全部讓他安排完不是不行，但說出去有獨斷專行之嫌，對他的官聲不好。
他的歲數雖然五十幾了，在官場上卻是個年輕人，還有努力的餘地。
官員到七十歲才退休，官方詞彙叫致仕。
武則天時代還有夏官侍郎侯知一，七十歲了，朝廷讓他致仕，他認為自己還年輕，還可以為朝廷服務，在朝堂上小跑、大跑、小跳、大跳，以表示“我真的還能再干五百年”。
夏官這個稱呼是在光宅元年（唐睿宗李旦）時改的，一個復古的官銜，是依《周官》而設置，就是此刻的兵部。
吏部主事高筠，母親過世。
按例應該守孝二十七個月（守孝三年是不準確的），朝廷過一段時間會下詔讓守孝官員重新上崗，這叫奪情起複，孝名也有了，裡子也有了。
但高主事直接表態，為了守住朝廷官員隊伍的純潔性，我不能守孝，當舍小家為大家，天下大同樂哈哈。
么么，官員們願意為朝廷效力之心，真的感天動地。
“那下官就斗膽作主了。官面上的好處，歸衙門官吏了；錢財的好處，就孫三他們均分。”
“除了朝廷的賞賜，新豐縣也不吝惜。城內無人的舊宅院，每人賞賜一套；城外給足永業田與口分田。”
實際上，當初沒給孫三他們宅院，並不是城中沒有空着的宅院，而是沒有理由施恩。
前隋到如今的人口大幅減少，空的宅院可真不少，許多需要修繕一下了。
有功才有賞賜，這一下誰也不能嚼舌頭。
柯斜的分配方案，劉碩德想說不能說，焦堂與昝君玄相視而笑，表示滿意。
孫三等人喜出望外，連連叉手行禮。
在他們想來，萬一朝廷賞錢，能分潤部分就知足了——從來都是官人吃肉，黎庶能喝湯就得改姓福了。
至於幾位官人藉此升遷，不是理所當然么？
想不到，少府竟如此為他們着想！
賞錢不說了，宅院與永業田才是他們念念不忘的東西。
這幾個月，天不涼，大通鋪倒也睡得，可不是這個放屁、就是那個磨牙，呼嚕聲比得人家皮影的碗碗腔了。
更可怕的是，有個遭瘟的瓜慫總會半夜夢遊，這個腦袋敲一敲、那個腦袋拍一拍，說什麼“這個瓜保熟嗎”，讓人毛骨悚然。
有宅院好，把門一閂，天大地大，耶耶最大，哪怕一絲不掛！
“賞賜還得等上報朝廷，來回怎麼也得一旬的時間，民曹先把宅院與田產安置了，明天本官要見結果。”
柯斜話鋒一轉，矛頭指向民曹。
司戶佐吳馳齜牙應承，本想給這幾個窮鬼設個陷阱、安置宅院逾制的想法迅速熄滅了。
別說這做法對吳馳沒有任何利益。
害人的，至少有一半貪圖的不是利益，而是那種惡趣味。
有一些心理扭曲的人就是這樣，他清正廉潔得不要一文錢好處，卻一次次給他人設置障礙，看到別人辦不成事就心情愉悅。
但柯斜的話，直接斷了吳馳為所欲為的念頭。
多年的刀筆吏都知道，給上官看的文牘，一定是最完美無瑕的，哪怕是馬屎都要打上一層蠟。
只要有一絲不完美，信不信上官給你表演一個佛門絕技——獅子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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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東宮，顯德門內。
顯德殿外，諸衛各自劃了個區域，日常演武、射箭。
心高氣傲的貞觀天子，受了渭水之盟的刺激，令諸衛不受任何禮法的限制，在顯德殿外輪番操練，以雪當年之恥。
天子記仇着嘞！
之所以是東宮，而不是太極宮、順天門、太極殿、中華殿，是因為太上皇賭氣佔着不讓。
咋，你搶了皇位，還要搶太極宮，要不要搶了朕的腦袋？
順天門到武則天時期，更名為承天門；
中華殿於貞觀五年，更名兩儀殿。
顯德殿外的兵馬操練，對群臣而言略感不適，對於曾經的天策上將而言，軍中才最有安全感。
“中書令宇文士及，誅謀逆的涼州都督、長樂王李幼良。”
“崤山以東，諸州大旱，沒有能力繳納稅賦。”
“新豐縣上呈雍州，表章上朝，縣司士佐楚三江率二十餘民夫，圍剿將要逃到渭水的逆賊王君廓，現已梟首傳來。”
尚書左僕射、太子少保、宋國公蕭瑀逐一稟報。
蕭瑀很有節操，能力也不弱，資歷更蓋壓滿朝——隋煬帝的舅子，這個資歷夠不夠？
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一笑：“無謀匹夫，不足一哂。”
長孫無忌其實軍事能力也不弱，卻沒有單獨領軍的機會，年頭羅藝造反時，本來是以他和尉遲敬德領軍征討的，奈何羅藝太不堅挺，居然被他裹挾的部將打敗，再為左右割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