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兩國之君

第70章 兩國之君

第70章兩國之君

大成使團入京之後,原本按照大淵禮制,應以相同級別的官員接待,徽帝為表對貴客的敬意,派張相親自接待大成一行。

今日本該是國賓宴席期間,阿寧在桑府卻收到了帝宮來的消息。

“今日天氣尚好,適合出遊。”

簡單一句,倒是讓阿寧摸不着頭腦,蘇瓷並不是一個喜歡閑逛之人,大成使團剛到上京,蘇瓷應當繁忙才對,怎麼會忽然來約她出遊。

阿喜看着阿寧幾分困惑的表情,復問道:“姑娘,去么?”

阿寧收起信紙,起身道:“去。”

直至約定好的時間,在上御街的小攤鋪前,阿寧方才明白為何蘇瓷今日要私下相約。只因此刻,大淵與大成兩國君主都正在一家糖紙鋪子前,看一名老者畫糖人。他二人皆是以大淵錦服加身,一個如雲中皎月,一個如幽夜紅蓮,皆是極為出色的外貌,只在那糖紙鋪子前站了片刻便已經引來了許多人駐足觀看。

阿寧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兩個人今日會這般出現在大街之上。

原來,蘇瓷僅憑着阿寧留給他的有關伽蘭羅的信息便從那使團當中猜出此人的身份,因此今日張相設宴款待使團眾人之時,他以微服參與,在席間與伽蘭羅相談甚歡,又都覺那官宴無趣,所以便同時離開。

伽蘭羅並不遮掩自己對大淵帝京的好奇,還有阿寧口說所說的大淵經貿勝景,因此想來看看,而如今作為慶同東家的蘇瓷正好能為其一一解說,所以蘇瓷做東帶伽蘭羅四處逛逛。

所謂一國的繁盛不在朝堂,而在市井之間,正是這個意思。

阿寧走近,卻見那老朽正在畫著一隻老虎,蘇瓷不喜甜,自然這東西便是伽蘭羅要的了。

見阿寧側頭,險些沾上老者的掛着的糖畫,蘇瓷用手替她擋了一下,淺笑問道:“你可要?”

聞此,阿寧回頭笑着問他:“今日你做東?”

蘇瓷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後對老者道:“給她畫只貓。”

“為何他的是老虎,我的是貓?”

蘇瓷卻是笑而不語。貓不正是乖訓的時候能對人乖得翻肚皮,凶起來又沒人敢惹么?

伽蘭羅倒是沒想到阿寧與蘇瓷熟識,“你們居然認識?”

阿寧看了伽蘭羅一眼,又看了看蘇瓷,她倒是不知蘇瓷今日究竟以什麼身份結識的伽蘭羅,方道:“嗯,我們從小認識。”

伽蘭羅掃了二人一眼,便也不再多問。

慶同的許多商戶在上京城都有店鋪,因此阿寧做主,帶着二人大致上順着逛逛,也可以讓伽蘭羅了解大淵能夠出關的商品類目。三人走走停停,逛累了就坐在內河邊的茶歇鋪子,看搖船帶着各色的客人往來不絕,嘗一嘗大淵民間的點心。今日陽光正好,在冬日裏照得人暖暖的,戶外行走正合適

大淵物資豐饒,與身在大漠的大成相比自然多了許多得天獨厚的資源,這裏民間的生活也悠閑了許多。當三人走到一間茶舍,其內正好有文士斗辭,見伽蘭羅有幾分好奇,阿寧率先走了進去,讓小二找了個視野極好的地方,正好觀一觀中州特有的文斗場景。

伽蘭羅半靠在椅背之上,遠遠地看着數名文士出口便是秀麗文章,他早年學過一些中州文化,內容也能聽得懂。眾人文斗之時劍拔弩張,口若懸河,文斗之後卻是拱手屈身,相互見禮,這便是大淵的禮制。

天地君親師,天地之外,君為最大,禮制之中將君權放在了高處,也因此,大淵子民對君的敬畏刻在骨髓,無論新舊更迭,王權變更,而這也是伽蘭羅想要實現的。

見伽蘭羅支着頭看着不遠處的文斗十分專心,阿寧倒是想到了不久前立國之事,文淵之死自她回到大淵之後,她也好,蘇瓷也罷,二人仿似默契般絕口不提。文淵是蘇瓷之師,若未到末路,蘇瓷不願動他,這一點上阿寧與蘇瓷各自的立場不同,因此此事阿寧從未想過蘇瓷會同意,他自是會諒解,但諒解不代表贊同,因此這無解之題,二人皆選擇就此略過。

見阿寧看向自己,蘇瓷以眼神詢問,卻見她搖了搖頭,並不多言,他便也並不追問。

阿寧聽了半響倒是有些瞌睡了,蘇瓷見她偷偷打了幾個哈欠,便對伽蘭羅道:“時候不早了,最近京中名廚出了新菜,可要去試試?”

中州飲食與大漠也略有不同,伽蘭羅雖不是追逐口腹之慾的人,但既然來了,自當要試試。阿寧一聽也來了興緻,畢竟浮生樓大廚的手藝堪比御廚,又沒有那許多帝宮的規矩,菜色也新穎許多。

待到了浮生樓的客間,方看到渚臨譫帶着渚笑笑已經候在了那。阿寧原本還在好奇,蘇瓷幾時會留意民間飲食,原來卻是渚臨譫的主意。渚臨譫看着蘇瓷與伽蘭羅同時出現,驚得一腳踩滑,差點坐地上。關鍵是這二人出行,一個護衛都未帶。

有渚笑笑在,這席面一如既往又是一大桌子的菜肴,饒是蘇瓷與伽蘭羅也覺着不過私下的餐席會不會太多了,阿寧倒是稀鬆平常,道:“沒關係,笑笑會吃完。”

此時蘇瓷方想起來渚臨譫上次也因胞妹饞東宮廚子的手藝來求過他,不由失笑。

渚笑笑挨着阿寧坐着,嘴裏剛送進去半塊肘子肉,一邊嚼着一邊看着跟哥哥有說有笑的二人,她將口裏的食物咽下,小聲問阿寧,“為何我覺得這白衣公子的聲音有些耳熟?”

渚笑笑雖與蘇瓷也算有過兩次交集,但無論是上恩院還是東宮,她連人家臉都沒看清,自然也只是對蘇瓷的聲音熟悉。

說這話的片刻笑笑已經將面前的肘子吃光,她吃飯很香,讓人看着也不自覺食指大動。伽蘭羅也是第一次見一個小女娘竟然這般能吃,跟着她吃就連自己都不自覺多吃了些,不由覺得有些撐。

席間,伽蘭羅也不知與蘇瓷二人說了什麼,倒是聊得十分盡興的模樣,蘇瓷側耳聽着伽蘭羅的話,又低聲反饋幾句,沒了那高高在上的身份,這二人對於一些事情的看法倒是出奇得一致。談話間,蘇瓷也會時不時掃一眼阿寧那邊,看她是否有偷飲酒釀。

自上次的教訓之後,渚臨譫也不敢讓阿寧多沾酒水,那日他被阿寧醉酒後打腫了臉,第二天被渚笑笑嘲笑了好久。因此今日,除了蘇瓷他們面前的酒壺之外,阿寧與渚笑笑喝的都是甜釀,喝再多也不至於醉人。

阿寧吃飽了便撐着頭有些犯困,她看着蘇瓷二人相談甚歡,不由淺勾唇角,自認識伽蘭羅之後,阿寧便覺得他該是與蘇瓷投契。阿寧一邊這般想着,一邊不由地轉了轉小盞,心情倒是極好。

吃飽喝足,時候也不早了,眾人盡興而散。行至浮生樓下,蘇瓷等人與剛進來的男女擦身而過。謝亦舒略微停留,回過頭去,卻見人早已沒入人群之中,只當自己是眼花了。

前些時日,文書意藏到了謝府,剛到謝府之時,她尚算安分,但未過幾日,她便在謝亦舒的母親,也就是如今的謝氏主母陳氏面前多有表現,讓陳氏對她是讚不絕口。此後又道庄太后對謝氏恐另有打算,原本陳氏並未理會,但她提的多了,陳氏不免催促謝亦舒多入宮走動。

但無太后召,謝亦舒如何巴巴地往人身前湊?

“怎麼了?”

出口問的是謝亦舒的胞兄,謝長意。這幾日文書意的到來讓謝亦舒很不痛快,文書意倒是哄得陳氏心情大好,對自家這個“不上進”的女兒便多說了幾句。今日,陳氏又因文書意而數落謝亦舒時,被她反駁道:“若她當真這般好,文氏為何要將她送走?”

這番話彷彿刺痛了文書意,當場便哭着離開了,陳氏因此倒說是謝亦舒的不是。歸家后的謝長意見謝亦舒心情不佳,便將其帶了出來與三兩好友一起試試浮生樓的新菜。

原本謝長意今日的席面也是想託人打聽,到底文氏為何要將文書意送走,但也只知道她曾去玉璋宮當過一個月的差事,忽然間出宮,便要被家族送走。

“聽說她離宮的當日,宮內遣送了一批宮女,也不知道與她有沒有關係。”

帝宮宮侍多是尋常人家的兒女,入宮侍奉並非賣與皇家,年歲到了便會發放出宮,由內務府負責安置,除非犯錯,否則帝宮不會隨意發賣宮侍。

謝亦舒靈機一動,問道:“可能找到那些宮侍?”

“恐怕需要些時日,帝宮發賣的宮侍多是發配到偏遠地區,要去找不是那麼容易。”

見謝亦舒有些失落,那人又道:“張南巷多關注帝宮,我們家老頭也派人去打聽過這批宮侍出宮的原因,他們大多數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看樣子是受了牽連。”

那人故作神秘,壓低了聲音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當中有清輝宮的人。”

清輝宮是皇帝的居所,這話讓人起了無數猜想。

謝亦舒微微蹙眉,問道:“難道文書意被遣送跟君上有關?”

知她在說什麼,謝長意打斷了她,“我們無憑無據,不可這般毀女兒家的聲譽。”

但如文氏這般家族會做出將嫡女送走的決定,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況且,彼時文氏老太傅的喪期都未過,便要將文書意送走,謝亦舒越想便越覺得其中定然有事。

謝長意原本只是心疼自己的妹妹,但今日一番分析,放這樣一個人在謝氏,可不是什麼好事。但他們與文書意畢竟是表親,文書意之母是他們的姑母,有這一層關係在,謝氏不好攆人,除非找到文氏要送走文書意的原因。

謝長意看着自家妹妹,寬慰道:“母親並非那麼好糊弄之人,她對文書意的好多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姑母出嫁之前便與父親親近,她囑託的事父親自然上心,母親這般做多有給父親看的意思。”

世家大族的夫妻之間更須維護,陳氏能坐穩謝氏主母的位子定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兄妹二人能想到的,陳氏定然也是知曉的。

聽聞謝長意這般說,謝亦舒方才寬了寬心。

待回家中,卻見言氏的主母剛巧離去,陳氏親自送至府門處,便遇見賭氣出走的謝亦舒。她嘆了口氣,朝謝亦舒招了招手,而後拉着女兒往內院而去。

“還在生氣?”

謝亦舒微微低首,卻不吭聲。

陳氏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嘆了口氣,謝亦舒是在謝氏的呵護之下長大,性子單純,這樣的性子根本不適合帝宮那般幽深的地方。原本庄太后當日有意於謝氏之女的時候,陳氏心中便有些不願,如謝氏這般的氏族,帝宮后位有無皆不會影響謝氏嫡女的尊貴。

“我若不做得事事隨了她的願,她又怎麼會表露出自己的真意。”

陳氏這話說得便是文書意了。文書意幾番提起庄太后,心中多是有不甘,庄氏其人端莊持禮,能得她放棄,這文書意乃至文氏必然自身有很大的問題,陳氏又怎麼會那麼輕易相信文書意。而文書意身上究竟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陳氏並不在意,但這樣一個被家族捨棄、被太後放棄之人,謝氏定然不能久留。但念在家主與其母親的這層親屬關係,陳氏不得在明面上有所作為,因此只能想別的法子。

“今日我請了言家的甄氏入府,她便主動往跟上湊,我想,她大概是想通過謝氏得一門好的親事,這樣即便來日謝氏再留不得,也能藉由這門親事留在京中。”

文氏這般世家的嫡女哪裏需要自己謀姻親,更何況文書意曾經還是庄皇后看中之人。

陳氏嘆了口氣,“恐怕這文書意是惹了天禍,才讓她親生父親選擇放棄她。”

“母親是想幫她說親?”

陳氏道:“她自是不配我親自為她說親,到時也不過是給她母親傳個話。她得了一門好親事,自然就有底氣返迴文府,我們謝家便能體面地將人送走了。”

如此一來,誰都不得罪,也能讓謝氏免沾一些是非,一舉多得。

聞此,謝亦舒不由抱着母親的手臂,直誇陳氏是青天再世,明斷是非。

陳氏笑着拍了拍謝亦舒,卻沉了眉目,文氏如今尚在喪期,此時議親多惹是非,但站在文書意的角度而言,這是她唯一的法子。能夠不畏眾議,為自己謀出路,從別的角度來講,文氏還是培養出了一個“厲害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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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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