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初次協政
第69章初次協政
庄太后將桑府的宴清安請入了宮中,這讓桑府之人十分惶恐,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待宴清安到了后,庄太后卻並未多言,而是將人領去了清輝宮。
宴清安幾分惴惴不安,跟在嬤嬤身後去到了清輝宮的議事殿。遠遠的便能聽到爭吵之聲,也聽不真切。原本以為該是大臣們在皇帝面前爭論正事,畢竟這等場景桑子城也曾與她講過。
嬤嬤帶着她從側門處,往內望,卻見男子雪衣墨發靠在軟榻之上,如畫的眉眼低垂着,翻着手上的書札,仿似聽不到那爭吵之聲,而殿內另一側,幾名大臣因商目的事爭得面紅耳赤。宴清安一眼便看到,那群大臣之中一個纖細的身影。
女子一襲青峰藏雪錦服,端坐在案桌之上,她斂着眉目,容那群人吵了許久,卻不見有任何結果。
宴清安眼眶微紅,卻被嬤嬤提醒勿要打擾殿內中人,宴清安捂着嘴點了點頭,卻見阿寧面無表情地對着一群重臣,道:“吵夠了么?”
一下子殿內寂靜無聲,眾人略有些詫異地看向一旁的小女娘,這些朝臣都與其父差不多年紀了,卻遭到了她的呵斥。那頭,原本還在看着書札的人,也抬起頭看了過來。
阿寧抬眼,看向眾人,她端着刻意而謙和的笑,道:“我沒有你們君上那般好的脾氣,也沒那個精力等諸位吵個沒完。”
這兩日,阿寧做事的手段利落讓眾人頗為佩服,在大事之上她顯然以結果為重。前朝言官因某件事而爭執的情況並不少見,蘇瓷有那個耐心等他們吵完,但阿寧沒有。
“趙大人,你言之有理。”
聽阿寧這般說,其中吵得最厲害的那位有了幾分得意,但阿寧接着道:“張大人,你也沒錯。”
二人皆是一愣,聽阿寧話鋒一轉,“但現在我們沒有時間了,必須從二位的方案中選擇其一。”
其實這兩人的法子皆不完美,因此才有了這番爭執。
“但寧姑娘,若未準備妥當,與大成商談之時必然會被抓住薄弱之處。”
“諸位,”阿寧緩了一口氣,淺聲道:“自然,我們都想能有萬全之策,但世上又有多少事能等我們準備充分了才發生?”
見幾人並不說話,阿寧繼續道:“你們大可去問問那些上戰場的士兵,他們哪一次前往前線之時敢說自己這一次一定能活着回來?”
阿寧將二人提交的文書放在一起,道:“這件事顯然我們短時間內找不到折中的法子,就必須承認,這就是一個薄弱之處,我們只能做好以一換一的準備。”
幾人皺着眉,雖仍各持己見,但阿寧說得有道理,大成的使團已經到了立國之外的官道,未過多久即將入境,現在不是抓着一件事爭執不休的時候。
見阿寧的話起了作用,另一側的蘇瓷方才又低頭看向手中的書札。這幾日,有阿寧在,蘇瓷才得了空閑好好修養,因着阿寧並無官職在身,因此每次與群臣相商蘇瓷都會在一旁,眾人見皇帝並不反駁阿寧的話,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不再看皇帝的態度,直接與阿寧磋商。
殿外,嬤嬤帶着宴清安離開了清輝殿,她笑着對宴清安道:“夫人,後福頗深啊。”
阿寧不僅活着回來了,還被皇帝如此倚重,如何算不得天大的福氣?
宴清安抹了抹眼角的清淚,謝了那嬤嬤之言。
“太後娘娘說,這幾日大淵即將接待大成的來使,寧姑娘還需在宮內處理幾日事務,夫人若得閑可去玉璋宮多走動走動。”
庄太后親近的意思很明顯,宴清安也只是謝過,後由玉璋宮安排的馬車送回了桑府,將這個消息告知桑府眾人。
宴清安的馬車經過上御街的時候,正巧遇到兩輛馬車因錯道而撞在了一起,她掀開簾幕看了看,卻見一名年輕的女子趁亂從一輛馬車之上跳了下來,很快被一直躲在角落的兩名嬤嬤接住,而後快速沒入了人群之中不見了蹤影,聽旁人道,其中一輛是文氏的車馬,那馬夫與護送的侍從驚覺人不見了的時候急得團團轉,四處打聽,眾人方知那車駕上原本坐着的是文氏嫡女文書意。
宴清安並不認識文氏之人,權當意外,並未理會,由得車駕經過亂作一團的眾人,並未注意到巷末轉角處,一雙幽涼的眸子看着宴清安從玉璋宮的車駕上露了臉,眼中的不甘仿似能瞬間將人吞噬。遠遠看了看急作一團的文府眾人,文書意轉身隨謝氏的僕從離開了上御大街。
因文書意深夜潛入清輝宮一事,文氏只覺顏面無光,文老太傅尚未發喪,文永昌便做主將文書意送走,豈料今日,她在大庭廣眾之下上演了一出金蟬脫殼。文氏壓住了此事,只對外宣稱文書意因病出京休養。而謝氏念在女兒此番已然被族內放棄,若是離京定然多受苦楚,因此聯繫了母族之人,將文書意暫時安置在謝氏,等風頭過去,再向文永昌求情。
入夜,宮侍已經來換過燈油,皇帝書房的案台之上,阿寧趴在那睡著了,一旁還放着商行司呈上來的文書。那人悄聲走近,看着燭火下阿寧睡得深沉,對一旁的宮侍擺了擺手,謹防吵醒了她。
蘇瓷輕輕喚了阿寧兩聲,卻見她毫無反應,微微嘆了口氣,復才傾身將人抱起,往含光殿而去,那裏是阿寧近日休息之處。
清輝宮的宮侍皆知,皇帝對近日住在含光殿的那位姑娘很不一樣,今日見徽帝親自將其抱入殿中,難免還是略有些驚訝。
蘇瓷輕輕將阿寧放下,又為其蓋上了被子,忽覺她動了動,淺聲問:“醒了?”
卻見阿寧並未應他,不過是顧自翻了個身,繼續睡去,他輕笑了笑,卻是沒有揭穿她,而後吩咐了宮侍幾句,復轉身離去。
待人走遠,阿寧才在床鋪之中睜開了眼,此時她臉上儘是緋紅,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蘇瓷,方才裝睡。
小時候,她愛粘着蘇瓷,是因為他那時候長得跟瓷娃娃一樣好看,小姑娘便愛好看的人,蘇瓷一開始十分抗拒被她粘着,後來倒也習慣了,除了偶爾迫不得已之時,蘇瓷並不會主動做出任何親昵的行為,因此,阿寧只把蘇瓷與她的親近定為蘇瓷的“無可奈何”。也正是因此,她一直認為,蘇瓷對她與她對他不是一樣的情感。
自從蘇瓷被厲帝接回大淵之後,他對阿寧的態度便又疏離了許多,阿寧曾經十分不喜帝宮那高聳的城牆,仿若他二人之間的天淵,是她難以彌合的距離,所以那時她選擇離開。
但這一切似乎在蘇瓷登位之後就變了。這幾日,他一直稱身體不適,每每聽着阿寧與他講述朝臣議論的結果之時,都會靠在阿寧肩上睡着。今日,他明明可以叫醒她,卻並沒有這樣做,而是直接將人抱回了寢殿。從前的蘇瓷不會做出這般“不合禮制的”舉動,至少,來了大淵之後的承輝太子不會這麼做。
念及此,阿寧扯了扯被褥,細細地想着,蘇瓷態度的轉變究竟是為何?想了半響,阿寧沒想明白,倒是睡意再次來襲,就這般又沉沉睡去。
次日,大成使臣隊伍進入大淵的消息傳來,而阿寧已經將所有文書整理成冊,讓人交給了蘇瓷之後,也未與他辭別,便直接要回桑府。
“你不親自與君上道別么?”今日是紅鳶值守,見阿寧要走,別人不敢留,她倒是敢上去問兩句。
阿寧搖了搖頭,如今商行司這邊的事已經完成,她也該回去了,再者那人今日一早便去了早朝,也不知何時返回,她便就不等了。
“都已經住了這般時間了,多待一會兒又如何?”
阿寧微微嘆了口氣,道:“大淵與大成互商之事與我十分重要,並且確有我能做之事我才會在此,現在事情畢了,我亦有自己的事要忙,更無正當理由再多待。”
阿寧並無宮中官職在身,這幾日已經夠惹人非議了,再者她想過了,無論蘇瓷到底是怎麼想的,她亦不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蘇瓷須得正經問過她才是,否則她亦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臨行前,阿寧不忘提醒紅鳶替自己帶話,此次之事她亦非是白做工,桑府的蔭封還請君上莫忘了。
庄太后一早便聽聞阿寧走了的消息,有些意外,“怎麼就走了?”
原本庄氏以為,阿寧既然住進了清輝宮,那麼後面便該是封位的事了,庄氏原本還在想找個何時的時機與皇帝商量此事,可現在阿寧亦是連皇帝都未見,直接回了桑府。難道她當真只是來辦商貿之事的?
桑府之內,眾人見阿寧終於歸來,高興地哭作一團,尤其是阿喜,直接抱着阿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被宴清安勸了好久才收住。桑子城早上匆匆見過後便去了商行司,而桑老夫人見阿寧平安歸來,倒是幾分責備她為何不將事情告知家中,讓人白白擔心。
阿寧亦知桑老夫人性格便是如此,因此只道事發突然,又挑簡單的講了自己遇襲,又怕連累家人,復才臨時做得決定。
桑老夫人畢竟在世家之中浸淫多年,也能猜到一些。她看着阿寧,道:“這幾日你在宮中,可有逾舉?”
阿寧知桑老夫人問的是她與蘇瓷的關係,宴清安此時站了出來,只道阿寧是為正事留在帝宮,請桑老夫人莫要再多想。二人此前便已經因為阿寧與蘇瓷的關係鬧過不愉快,桑老夫人亦是不願家中出現一個為攀龍附鳳而不惜自身冥界的女兒,壞了桑府的名聲,才會有這番計較。
“祖母放心,我從未做過任何有辱門楣的事。”
聽到阿寧親口保證,桑老夫人復才放下心來,又道:“你可對君上有念想?”
那日桑老夫人得見蘇瓷,玉般的人兒,天人之姿,這樣的難尋第二個,但桑府與天家隔了萬里之遙,是阿寧萬萬不該肖想的。以桑府的門楣,即便入了帝宮,也不過得個美人的名號,未必就能風光度日,多是謹小慎微地過活,與其如此,不如嫁個門當戶對的,還有能太平的日子。
莫說阿寧,前朝亦有巾幗女將因與天家身份的區別,最後不過成了後宮一個低等的妃嬪,最終鬱鬱而終。
阿寧知老夫人在擔心什麼,淺笑着對桑老夫人道:“祖母放心,小時候就有人告訴我,嫁人當為正妻,亦不嫁二心之郎。”
皇帝後宮可容三千佳麗,這三千分之一的心,阿寧是斷然看不上的。
念及此,阿寧垂了垂眉目。
“我的阿寧一定是世上最驕傲的小鳳凰,不會被困於囹圄,不會被高山折服。”記憶中,女子溫和地摸了摸她的臉,淺聲道:“所以阿寧,你與瓷兒註定是陌路。”
見宴清安有些擔憂地看着自己,阿寧玩笑般道:“大不了到時候我招個贅婿,還能幫桑府延續香火。屆時我為妻主,他只需宜室宜家。”
聽她這話,桑老夫人與宴清安同時笑了開,權當她只是在開玩笑罷了,但阿寧心中確有此想法。
阿寧這話被蘇瓷派去看着桑府的暗衛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他,秋南看着蘇瓷對此話恍若未聞,手裏拿着的是阿寧這些天整理的大成的書札,裏面有此次入京的使團信息,更重要的,裏面詳細介紹了大成王庭之主,伽羅王。
半月之後,大成使團正式入京,城樓處,不少上京的百姓都在看這番熱鬧,京機營專門派人戍守兩側。
城樓之上,今日阿寧與渚臨譫、渚笑笑約了一同在此觀禮。大成的隊伍在引路侍官的引導下,緩緩進入眾人視野,獨屬於大成的服飾十分醒目。為首的侍臣身形寬大,阿寧在王庭並未見過,想來該是大成前朝的重臣。
此人身旁副手的位置上,男子一襲玄袍加身,將自己裹了個嚴實,他清淺地掃了一眼大淵上京的街景,又抬頭向城樓之上望去,正巧看到阿寧與渚臨譫等人,而後眼中染上笑意,金銅色的瞳眸仿似帶上了三分妖氣。
阿寧與渚臨譫正巧看到他那雙瞳眸,二人相視一眼,復又看向已經走過了城樓的隊伍,心下一驚。
伽蘭羅居然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