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鬼謠 第二十七章 八月十二

第一卷山鬼謠 第二十七章 八月十二

一大早,棺材鋪的學徒以獨輪車推了餵養騾子的草料到趙蟾家外。

“趙郎君可是起來啦?”學徒喊問。

趙蟾挪開門閂,打開大門:“送來的草料?”

“郎君今天為老劉送葬,掌柜囑咐我早點過來餵飽騾子。”

“有勞。”

學徒見趙蟾提着劍出了一身汗,發自內心感激道:“郎君昨日在桃李巷斬殺妖魔的事迹大傢伙已經都知道了,唉,若無郎君和王力士力挽狂瀾,鄉親們面對妖魔該如何是好啊!”

“既然是斬妖司的斬妖人,斬妖除魔本就理所當然。”趙蟾搭了把手,一同推着獨輪車到騾子旁,撒下草料,任由其哼哧哼哧大吃。

“郎君不畏疲憊,一早便練劍,回去我跟掌柜說上一說,或許省了郎君僱用騾子、板車的錢。”

學徒說的隱晦,指的是游居鎮遭了妖患,還不是斬妖司冒險處置的?人家趙蟾如今是斬妖人,又宰了妖魔,棺材鋪哪有臉繼續收取僱用騾子、板車的費用?趙蟾清早練劍,到頭來為的還是鄉親們的身家性命,這更不能收錢!

學徒送草料來前,他練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劍術,半個時辰基礎劍技,半時辰《撼神劍》。

把青蛇收歸劍鞘,趙蟾道:“一碼歸一碼,這些錢都是我應該付的。”

“郎君真仁義!”學徒豎起大拇指,“若無其他吩咐,我回棺材鋪向掌柜復命了。”

“慢走。”

“對啦,郎君能否透露一下,咱們鎮子接下來還會不會再遭妖患了?”

趙蟾搖搖頭:“此事誰又說得准?”

“唉!挨千刀的妖魔!為何殺之不盡呀?”學徒晃着腦袋,推着獨輪車返回棺材鋪。

趙蟾站在小巷目送,即將到巷口,學徒陡然想起一事,折身問道:“郎君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八月十二?”

“我來時掃了眼黃曆。

八月十二,

宜,開市、祭祀、安葬、立碑。

忌,掛匾、開渠、作灶。

趙郎君,今日對你說,是個好日子。”

趙蟾拱手揖道:“多謝小哥提醒。”

“郎君和老劉都是好人,老劉雖然不幸故去了,卻有郎君關懷備至的為其送葬,老劉在天之靈也應瞑目了。”

獨輪車咯噔咯噔聲漸漸遠去。

“郎君!”白幼君提着大包小包裹着的飯食腳步匆匆朝他跑來。

趙蟾剛要轉身回家清洗汗漬漬的臉,只好見禮道:“小白姑娘。”

“阿姐在後面呢!”她指着巷口。

白玉卿一襲白裙,踱步至他近前,緩緩開口問道:“兩枚山鬼花錢你都送了人?”

“嗯。”趙蟾平靜的承認。

白玉卿怪道:“莫非你不知道山鬼花錢的珍貴之處?”

“知道。”

“你依舊固執的送人。”

趙蟾請兩姐妹進了院子,搬來桌子、木凳邀她們落座:“正因為山鬼花錢珍貴,我才送人。”

白幼君似乎忘了趙蟾和陳香故的眉來眼去,開心的解開包裹的飯食,“郎君,這是我給你買的早飯!昨日傍晚我看到郎君以凌厲的一劍斬殺牛妖,該吃些好的,補補耗掉的勁力!”

趙蟾忙後退兩步,揖道:“小白姑娘的好意趙蟾銘記在心。”

“呵。”白玉卿譏誚,“學什麼不好,非得學這狗屁禮節。”

“有了禮節,方能教小白姑娘知道我是真心實意感謝。”他反駁道。

白玉卿臉色微變,暗自想了下,趙蟾說的不無道理,旋即又冷笑道:“青妹你見識到了嗎?男子皆善變,區區兩日的光景,你的郎君便從一個山野少年轉變的世故圓滑。”

白幼君幫趙蟾爭辯:“郎君是謫仙人似的人物,短時間內迅速成長,正是符合郎君的天資!郎君別與我阿姐說話,她就是這般孤傲性子,眼裏揉不得一丁點沙子。”

她遞給趙蟾筷子。

“郎君快嘗嘗,游居鎮只有一家賣早飯的,口味也不好。若是在翎州城,我定讓郎君天天吃山珍海味。”

白幼君的自來熟,彷彿成了宅子的女主人。

趙蟾笑了笑,接過筷子,也不矯情,頓時大快朵頤起來。

白幼君陪他用餐,嘴角一直有着濃濃的笑意。

“趙蟾,你是聰明人,青妹的心意想必你瞧得出來。”白玉卿開門見山道,“我是她阿姐,見不得青妹受一點委屈……”

咽下吃食,趙蟾心如止水問道:“你要我怎麼做?”

“離開那女子。”

“誰?”

“你第一個送山鬼花錢的人。”

趙蟾乾脆道:“我只答應做你釣山鬼的餌。”

白玉卿變戲法般抓了一袋錢丟到桌面,錢袋口子緊緊繫着:“裏面是一百五十枚山鬼花錢,收了它,離開那女子。”

“先生讓我有些少年意氣,還說之前的我很沉悶。”

趙蟾的手伸向一袋子山鬼花錢,白幼君見此,眼睛亮晶晶的。

“我明白我過於老成了,凡事都為自己留後路,往日和小鎮百姓打交道害怕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擔憂他們會看不起我這沒爹沒娘的孩子。”

他毫不留念的把整整一袋子山鬼花錢推向白玉卿:“都說我變了,猶如換了一人,實際上我只是做回了我自己。”

白玉卿眯眼盯着趙蟾:“這袋子山鬼花錢的價值是現在的你想像不到的,你真不要?”

“收了它,我才會變得不像我。”他理直氣壯道。

白玉卿聽后,霎那間哈哈大笑,“你的逢人便拱手作揖的禮節呢?”

“學的楊大哥,我認為這種禮節挺好的。”

“有點意思。”白玉卿收走一袋子山鬼花錢。

儘管以山鬼花錢試探趙蟾是阿姐早就定下的,可當他不要山鬼花錢也不答應離開那女子,白幼君既高興又難過。

郎君不是見錢眼開的人,尤其面對珍貴的山鬼花錢,他並無絲毫的貪婪,她十分開心自己沒有看錯人。

難過則是郎君似乎對那位桃李巷的女子感情深厚且真摯。

“懂得這些禮節,待你走出遊居鎮去到外面的廣闊天地是有好處的,你能意識到這一點,很難得。”白玉卿讚賞道,“我快找到躲藏於小鎮外面的山鬼了,別忘了你是幫我釣山鬼的餌料。”

“嗯。”趙蟾認真點點頭。

“你該稱呼我什麼?”

“大白姑娘?”

白玉卿沖白幼君招了招手:“青妹,走了。”

“阿姐我還沒陪郎君吃完早飯呢。”

眼看阿姐臉色漸漸生氣慍色,她趕緊改口:“郎君挺忙的,我們走吧。”

挽着阿姐的臂彎,白幼君低聲向趙蟾說道:“郎君,阿姐之所以叫我青妹,源於我的小名喚作青神,除了阿姐,唯有你知道。”

“小白姑娘……”趙蟾搜腸刮肚也不知該怎樣回復。

送她們走出小巷。

回到院子坐在木凳看着桌面上的飯菜。

這些都是小白姑娘的心意。

趙蟾頓時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終對付幾口將之打包收進屋內,小跑地去往斬妖司。

斬妖司門前聚了許多游居鎮百姓。

王煥披上了他的那件漏了洞的破舊披風,他站在台階上:“鄉親們!你們放心!只要我王煥沒死,就一定竭盡全力的阻攔妖魔闖進游居鎮!”

“王力士!邵華他們呢?為何遲遲不見他們露面?”

“對啊王力士,還有咱們鎮子的捕快,都不見了!”

“難不成他們遇害了?”

“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游居鎮有王力士在,可外面的村子怎麼辦?”

“完了!完了!”

群眾說什麼的都有,甚至來游居鎮演皮影戲的戲班也來了。

班主高高揮着手:“王力士,鎮子外面究竟安全不安全?我們戲班還要到下一個鎮子演戲呢!”

“班主啊,你咋還問這種傻話?游居鎮都不安全了,外面荒郊野嶺的又能安全到哪裏去?必定妖魔遍地跑!”

他重重跺腳,焦急的無所適從。

王煥喊道:“聽我說……”

趙蟾走到了他身邊,等王煥又安慰一番百姓后,小聲道:“王大哥,這麼下去不是個事。邵華大哥他們久久不回鎮子,鄉親們早晚會知道結果的,不如提早告訴他們,也好應付接下來的妖患。”

昨日斬殺三頭妖魔,王煥說它們是自惡人山跑下來的,而惡人山那般多的妖魔,天知道跑走了多少?又有多少頭妖魔襲擊村、鎮?

王煥無奈嘆息:“實不相瞞,游居鎮斬妖司的斬妖人只剩下我和趙蟾兩人了,邵華……邵華他們以及其他捕快,應該……應該喪命在山牛村!

我和趙蟾為了守住游居鎮,不敢前去尋找。

鄉親們!游居鎮斬妖司如今到了最為落魄的時候,希望你們……”

話還沒說完。

聚集在斬妖司門前的群眾,表情由驚愕瞬間變為惶恐,緊接着一鬨而散。

“唉!”王煥道,“今早我在鎮子外,看見群山下隱隱有妖魔互相追逐,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王大哥,我要去一趟小石村。”

“何事?”

“去接吳婷姐,我已經與她約好,今日給老劉送葬。”

“趙蟾,這都什麼時候了!”王煥惱道。

少年平靜道:“順便我再為王大哥看一下游居鎮外面的情況,斬妖司不能只顧着鎮子,而對村裏的百姓見死不救。”

“話說的好聽,這不是……這不是斬妖司只剩你我了嘛!”

“眼下游居鎮尚且安穩,不如派我出去看看。”

思前想後,王煥嘆道:“你確定?”

“嗯。”

“好!你去吧!”

以趙蟾斬殺牛妖的架勢,未開智的妖獸奈何不了他,尋常的開智妖魔或許同樣不是他的對手,王煥憂心的是修鍊經年有了道行的妖魔盯上了他。

但……還能如何?

就像剛剛趙蟾說的那樣,不能只顧游居鎮,卻對住在村裏的百姓見死不救。

何況,他曾親口對趙蟾說過,“斬妖司乾的是斬妖除魔的活兒,是庇佑百姓平平安安。被斬妖司收入門牆之人,多是心性淳樸、一心為民之輩。”

各地斬妖司的俸祿由百姓提供,儘管游居鎮百姓給的是大頭,可住在村子的百姓也是給了的。

拿了百姓的錢,便得為他們斬妖除魔。

趙蟾繫緊青蛇劍,昨夜在楊大哥婚宴喝的爛醉,離開時也不忘帶走立在門邊的劍。

他朝小石村方向疾奔。

王煥敲開酒鋪的門,買走一大壇酒。

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藉著酒勁暫時壓下心裏的憂愁。

提着重劍。

開始巡視大街小巷,省得再被妖魔打個措手不及。

這幾天,彷彿一座大山壓在王煥肩膀上,又沒怎麼休息,眼睛密佈血絲,體力消耗良多,走起路輕飄飄的。

……

謝婉對鏡梳妝。

她換上了一身勁裝。

壓衣刀在手邊放着,還有一柄劍倚在旁邊。

阿萍目光不離小人書,道:“惡人山的妖魔跑出來了,想來隨着洞府開啟的時間逼近,發生了些變故。”

商隊雇的打手吳賀曾跟謝婉提起過,他們看見惡人山半山腰大放光芒。

她笑道:“好事,讓那些妖魔屠了游居鎮,也臟不了我們的手。”

“恢復到什麼境界了?”阿萍問道。

謝婉的修為在今天解封。

“中品築基境,興許傍晚可以升到上品。”

“夠用了,來游居鎮的這些修士多是些臭魚爛蝦。”

“師兄,萬一那頭老蛟在關鍵時刻追來了怎麼辦?”

阿萍笑道:“當然是宰了,幫你制一條蛟筋腰帶。”

“呵,我可不敢得罪死忘情川。”

梳妝完畢。

謝婉對阿萍狐媚一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現在依舊是夕照客棧老闆娘,勞煩師兄繼續做我的短工。”

阿萍叫苦不迭。

戲班圍在大堂議論紛紛,有人說趁着眼下沒妖魔的身影趕緊跑,也有人說游居鎮都遭了妖患,山野里必定充斥妖魔……

白玉卿和白幼君還是坐在窗邊。

謝婉走在木梯,笑問:“兩位客官今日喝些什麼茶水?”

“隨意。”白玉卿道。

“好嘞,還是咱們客棧最好的香菊茶。”

滾燙的熱水浸進茶壺,謝婉扭着圓臀挺着傲人胸脯,“請慢用。”

白玉卿掃了眼她,中品築基境的修為,“犯下何事被封了修為?”

“不如不說,怪羞人的。不過,姑娘來了夕照客棧就是客人,與你說說也無妨。”謝婉笑道,“為一個臭男人殺了點人罷了。”

“玄微宗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不奇怪。”白玉卿道。

“瞧客官說的,我在玄微宗算是頂好的大善人。”丟下這句話,謝婉再泡了壺茶,給坐在角落裏的皇甫長秋、荀嵐端去。

白幼君小聲罵道:“無恥!”

白玉卿雙手如控制提線木偶,聚堆議論的戲班眾人,忽然止了聲音,各自散去。

皇甫長秋看着這一幕,笑說:“好手段!”

“倒是位善人,以控偶之術救下他們。”荀嵐慢吞吞道。

“她身上的氣息略微古怪。”

“《白澤玉冊》的氣息,她在《白澤玉冊》留了名。”

荀嵐慢悠悠說完,皇甫長秋恍然大悟:“差點忘了,蘅蕪館有頭在《白澤玉冊》留名的女妖修,聽說是館主新收的弟子?你該叫她師祖?”

“嗯,她輩分挺高的,修為卻不怎麼樣。”荀嵐慢騰騰鄙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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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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