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由之門（一）
五天之後，卡薩布蘭卡。
sia駐北非工作站設立在卡薩布蘭卡著名的邁阿密濱海大道附近一座古樸的摩洛哥式建築里。
高駿跟着吳堅的秘書小趙，踩着貼滿彩色瓷磚的小道從優雅的庭院裏穿過，繞過院子中央八角形的噴泉，順着樓下小小的走廊來到盡頭。小趙打開一扇裝有智能門鎖的安全門，裏面是一個樓梯間，兩個人沿着樓梯拾級而上，來到三樓。
走出樓梯間他們拐向右方，沿着鋪滿馬賽克圖案的走廊來到中間一個房間門口，小趙抬手輕輕的在房門上敲了幾下，然後推開房間門，對着高駿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高駿整理了一下衣服，邁步走進了房間。
特別情報局駐北非工作站的主任吳堅是個身材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腦門微禿，面容慈祥，只有在偶爾發怒的時候，他那張國字臉上才會透露出一絲年輕時候的英氣。
高駿進來的時候，吳堅正坐在一張伊斯蘭風格的沙發上，認真的擺弄着茶几上的一套功夫茶具。他抬頭看了一眼高駿，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下。
高駿進來房間，轉身輕輕的把門關上，然後徑直走到吳堅對面的沙發旁，沒等主人吩咐，便自己坐下了。
“高隊長，辛苦了。”吳堅抬頭看了高駿一眼，隨口跟他打了個招呼。
“隊長好。”高駿答應了一聲。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說話，高駿舒舒服服的坐在沙發上，饒有興緻的看着吳堅一絲不苟的擺弄着茶具。
潔器、置茶、洗茶、注水、浸泡、出湯，雖然每個環節都面面俱到，但是吳堅顯然並不深諳此道，他看起來有些手忙腳亂，湯湯水水撒了一桌子。
吳堅臉上掛着慚愧的笑容，把一杯茶放在高駿面前，高駿這才張嘴說話：“吳隊長，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雅興？”
吳堅給自己倒上一杯茶，笑眯眯的說：“非洲盛產茶葉，不過我總是喝不慣，摩洛哥人最愛喝的薄荷茶，肯雅的紅碎茶，南非的花茶，我覺得都不如我們中國的紅茶好喝。”
高駿端起茶嘗了一口，確實清香撲鼻，甘甜爽口。
“這是從國內帶來的好茶，難得你能來我這，嘗嘗吧。”吳堅興緻勃勃的把高駿的茶杯添滿，嘴裏繼續說道：“高駿，這五六天你音訊全無，我還以為你已經離開摩洛哥了。局長找不到你，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到我這裏來，要求我們儘快確認你的行蹤。臭小子，不管你去了哪裏逍遙，至少應該跟我說一聲吧？”
高駿只是微微一笑，並不言語，悠然自得的品着茶。
“我只能跟局長說，摩洛哥不比國內，尤其是西部沙漠地帶的網絡信號很差，相信你一找到機會就會及時跟總部聯絡。”吳堅一臉嚴肅，“高駿，就算你這次任務完成的不錯，做事也不能這麼散漫！我看你這次回去之後，局長的一頓批評是少不了了！”
“隊長，這回您可是冤枉我了。我要是真的去逍遙自在了，受頓批評倒也值。”高駿無奈的撇了撇嘴，從兜里掏出已經破裂的快不成形的手機放在桌上——那是在沙漠裏一番打鬥之後的結果，“這幾天我一直在拉巴特，直到亞非國家合作會議順利結束，總理安全離開了摩洛哥，我才來到卡薩布蘭卡。”
他又品了一口茶，輕輕舒展了幾下仍在隱隱作痛的肩背部，“情報處應該已經收到了我發回去的報告，只是我暫時沒有什麼其他的任務，所以趁着手機壞了在拉巴特清凈了幾天，嘿嘿……”
“你是清凈了，局裏上上下下可都在替你擔心吶。”吳堅拿起高駿的手機仔細端詳了一陣，然後正色看着高駿，“手機都碎成這樣了，你沒受傷吧？”
高駿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有些輕描淡寫的說：“沒什麼大礙，都是些皮外傷而已。”說完，他抬起手輕輕的摸了摸右側眼角的傷口——那裏已經結了痂，馬上就要痊癒了。
“你可不要大意，我知道此地有一家不錯的醫院，必要的話你可以去好好做個檢查。你現在是局裏的頂樑柱，還有好多任務等着你呢。”吳堅仰身靠在沙發椅背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關切的說了一句。
吳堅看似隨意的一句話，高駿卻聽出了一絲異樣。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稍一停頓，隨即輕輕搖了搖頭，“那倒不必，跟這趟任務的收穫比起來，這點兒小傷實在算不了什麼。”
“還是要多注意一點。”吳堅似乎並未察覺高駿對他的話略有所思，繼續慢悠悠的說著，“前一陣子總部運來一批裝備，我讓小趙給你找一部手機來。”
“唉，好日子到頭了。”高駿抬起雙手肆意的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不無遺憾的說。
吳堅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你別在這跟我耍貧嘴，既然你這趟收穫不小，那就說說看吧。”
高駿與吳堅的關係，絕非普通的上下級那麼簡單。十一年前，高駿剛剛加入sia——也就是特別情報局的時候，局長將他分配到行動處c組做行動隊員，那時吳堅正在擔任c組的隊長，高駿跟隨着他一起工作了三年——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高駿一直將吳堅視為自己特工生涯中的第一位領路人。後來高駿調入行動處級別最高的行動小組——h組工作至今，目前他已經成為了這個組的隊長。而吳堅則是因為年齡的原因在五年前就退出了行動處，來到卡薩布蘭卡出任sia駐北非工作站的主任。不管兩個人的職位有了什麼樣的變化，高駿仍然按照自己的習慣稱呼吳堅為“隊長”。
聽到吳堅的話，高駿微微笑了一下，右手伸進外套內，從左側腋下的槍套里掏出一支手槍，輕輕的放在吳堅面前的桌上，“隊長，撒哈拉沙漠的景色的確不錯，我特意給您帶回來一份紀念品。”
“這個玩意兒怎麼看都不像是沙漠裏的特產。”吳堅拿起手槍，翻來覆去的看着，“據說你在沙漠裏找到了可以裝備一個排的武器，你就只給我帶回來這個。這是最新設計的瓦爾特p99，德國陸軍的標準配槍，很不錯的殺人工具。”
“從這把槍的編號上看，這是半年之前剛剛製造出來的最新產品，是歐美某些國家援助烏克蘭軍方的武器裝備。考慮到那批軍火里不僅有鐵拳3型火箭筒這樣的重型武器，還有兩枚已經組裝完成的定時炸彈，我認為這批武器絕不是普通的恐怖組織運進摩洛哥的。”
“可惡至極！”吳堅憤怒的用手拍了拍桌子，“俄烏戰爭已經持續了四年，歐美國家支援了烏克蘭軍隊價值近千億美金的武器裝備，可是他們絕沒想到，支援烏克蘭的武器大部分都沒有送到前線的士兵手裏，而是轉眼之間就流入了地下軍火市場。這些年從烏克蘭流出的軍火已經佔到全世界地下軍火交易的五成以上，它們的買家是各種犯罪集團和恐怖勢力，這就是這些所謂的民主國家為世界和平做出的貢獻嗎？”
“我不覺得現在是討論國際局勢的好時候。”高駿不為他的憤怒情緒所動，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說的倒簡單，在當前這種亂糟糟的國際局勢面前，你認為有誰能夠獨善其身嗎？”吳堅挖苦了高駿一句，接着憂心忡忡的說道：“俄烏戰爭，巴以衝突，尼日利亞內戰，沒完沒了的能源危機和金融風暴，還有世界各地蠢蠢欲動的地下恐怖勢力。唉！這個世界已經變的面目全非了。”
“吳隊長，一味的悲觀和憤怒恐怕也改變不了世界的現狀。”高駿認真的看着自己一向敬重的老隊長，字斟句酌的說：“您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從來不發牢騷。”
吳堅對高駿的話並不反感，反而仰頭自嘲的笑了起來：“哈哈！高駿，我這算是發牢騷嗎？”
“您可能覺得不是，就像以前您批評我的時候也從不覺得是在批評我一樣。”高駿不動聲色的調侃了一句。
“哈哈！”吳堅爽朗的笑聲又響了起來，然後慢慢的搖了搖頭，“你現在還理解不了，人老了難免會有一些傷感。高駿，不是我發牢騷，而是國際局勢越動蕩，情報工作就越重要，我這是老去終懷報國心哪！當然了，你們這批年輕人比我們這一代要出色的多，國家安全有你們在守護，我很放心。”
“隊長，您現在一點兒也不老，有很多地方我還要跟您學呢。”
吳堅沖他擺了擺手，“用不着跟我這麼虛情假意，雖然你一直叫我隊長，可你不要忘了，現在你才是h組的隊長。我的工作並不是要教你什麼，而是配合你做好情報調查工作，協助你順利完成局裏的任務。”
老隊長這番話說的言辭懇切，語重心長，高駿也只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吳堅重新給高駿倒好茶，神情變得凝重起來，“還是繼續說你的沙漠之行吧，根據現有的情報來看，那批軍火是馬姆拉卡基地組織運進摩洛哥的，他們的意圖搞清楚了嗎？”
高駿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的肩背部更加舒適一些，認認真真的說了起來：“兩個月前，一批軍火從烏克蘭運出，輾轉土耳其、敘利亞、埃及和突尼斯，兩周前運到了阿爾及利亞。sia根據收集到的情報分析，有人要將這些軍火運進摩洛哥。考慮到總理要到拉巴特參加亞非國家合作會議，為了確保總理的安全和會議的正常召開，局長派我來到摩洛哥調查這批軍火的動向。”
吳堅點了點頭：“摩洛哥南部的薩勒赫通道是非洲地區走私、販毒甚至運輸地下軍火的傳統渠道，幾股非洲的極端勢力一直活躍於這片區域，無惡不作。尼日利亞發生內戰以來，薩勒赫地區更是全面失控，幾乎已經變成了非洲恐怖勢力的大本營，即使是聯合國和歐洲各國在這裏聯合部署了近兩萬名軍事人員也無法徹底控制這裏。這段時間摩洛哥政府為了籌備亞非國家合作會議，關閉了與毛里塔尼亞之間的邊境，加強了西撒哈拉沙漠地區的安保工作。雖然摩洛哥皇家邊防師在邊境和沙漠裏日夜巡邏，可還是沒有能夠阻擋恐怖分子將軍火運輸進來。”
“封鎖薩勒赫通道並不足以高枕無憂，畢竟皇家邊防師不可能監控整個沙漠地區。馬姆拉卡基地組織在北非已經存在了很多年，對沙漠裏的地形極為熟悉。對於他們來說，穿越茫茫的撒哈拉沙漠，從阿爾及利亞運輸一批軍火進入摩洛哥並不是難事。”
“話雖這樣說，但是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間點，他們鋌而走險、穿越了大半個沙漠將軍火和炸彈運進摩洛哥，恐怕是有更多的企圖吧。”吳堅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表情愈加凝重起來，“如果不是你的及時出現，他們一定會在亞非國家合作會議期間鬧出點什麼亂子來。”
“一定會有人這麼干，只不過並不是馬姆拉卡基地組織想要在摩洛哥製造事端。這批軍火的背後，有一個更加隱秘、更加兇殘的恐怖組織。”高駿的聲音不高，聽起來卻是斬釘截鐵，“隊長，您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有一股目前還並不為人所知的邪惡勢力，特別擅於在某些重大國際會議或者活動期間製造恐怖襲擊事件？”
“你是說，自由之門？”
“沒錯，就是這個自由之門！”
“高駿，我知道你追查自由之門已經很多年了，但是從目前sia掌握的情報和世界各國反恐機構的調查來看，似乎無法證明這個組織的存在，更無法認定它就是一個恐怖組織。”
“當然，所以我才說，這趟沙漠之行收穫頗豐。”高駿得意的揚了揚眉毛，“吳隊長，‘馬姆拉卡’在阿拉伯語裏的本意是‘通道’的意思，馬姆拉卡組織原本只是北非一個普通的走私團伙，四年前在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政府的聯合打擊下，團伙成員損失殆盡，剩餘的小部分人員逃入了摩阿邊境地區的山地叢林之中，暗中接受了基地組織的資助才得以存活下來。於是他們對外宣稱自己是基地組織在北非的分支，表面上效忠於基地，實際上還是以走私販毒、綁架勒索為生，並沒有足夠的實力跟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政府對抗。”
“更重要的是，馬姆拉卡組織的現任首領德安·薩卡德維，很有可能在兩年之前就已經死於阿爾及利亞政府軍的圍剿之下。現在這個所謂的馬姆拉卡基地組織，其實早就是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只是打着基地組織的旗號依靠走私和綁架混碗飯吃而已。”高駿拿起桌上那把瓦爾特p99，“所以，馬姆拉卡組織很難接觸到這麼高級別的武器裝備，我相信沙漠中那名駝隊成員說的話，委託他們將這批武器運進摩洛哥的人，是自由之門。”
他放下手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加重了語氣說道：“而且一定要在亞非國家合作會議召開之前運進摩洛哥！”
吳堅雙手抱臂，默默的思忖了片刻，這才幽幽的說道：“尼日利亞內戰將非洲局勢攪得一團糟，博科聖地、索馬里青年黨、利比亞叛軍都曾經發出過反對亞非國家合作會議的呼聲，可如果是自由之門圖謀在會議期間製造事端，他們的目的會是什麼呢？”
“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在大型國際會議期間製造恐怖事件，符合自由之門一貫的做事風格。”高駿用力點點頭，起身走到沙發背後的一扇窗戶前，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大西洋和不遠處的哈桑二世清真寺。它灰白相間的牆體和綠色的穹頂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高高的宣禮塔在海水的映襯下幻化出婀娜的倒影，塔身上精美絕倫的阿拉伯風格的雕花裝飾散發著莊嚴肅穆和華美絢麗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