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聖誕節過去,然後便是元旦,吃了幾碗湯圓,元旦也就稍縱即逝,很快又到了來年三月,草長鶯飛的好時節。冰@火!中文[*****$******]
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跑步鞋,保持着勻速的慢跑穿過行人稀少的林蔭道,清晨的日光透過樹冠灑下來,並不刺眼,帶着晨露的味道。半輪淺淺的彎月還在最西邊的天際掛着,東邊卻已經天明。
他繞着一座小型的免費居民綠地跑了一圈,裏頭遠遠傳來古色古香的樂曲,卻用老舊的電子設備外放着,帶着沙沙的音質,有時候聽着像《梁祝》,有時候又覺得像《精忠報國》……綠樹間有大紅色一閃一閃,是扭秧歌的老太太們手裏的紅絹。
沿着往日固定的路線跑着,卻突然在馬路中央看到一塊豎立的黃|色警示牌——“道路維修,此路不通。”他腳步一頓,轉身沿着另一個方向跑去。那是一條熱鬧的小吃街,各種早點鋪子林立兩旁,他放緩步伐以免撞到別人,左右巡視一番,走進了一家米線館。
米線館裏已經有不少顧客了,隊伍前面排了三四個人,輪到他的時候,他說:“三碗米線打包,不要韭菜和辣椒。”
“好的。”收銀台上坐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帶着些外地口音,敲着面前的計算器:“不要韭菜……嗯……打包要一次性盒子,每個六角……”
計算器似乎電池不足了,二極管的黑白屏幕黯淡了一下就沒了反應,小姑娘把機器往櫃枱上輕輕敲了幾下,還是不見好,焦急地咬了咬下唇。
“十六元八角。”他把錢放在櫃枱上。
“啊?噢……”女孩愣愣地接過錢,抬頭看清他的相貌時,小臉不由得紅了紅:“謝謝……”
他微微點頭站到了一邊等待,沒有多說話。即便知道那姑娘一直在偷偷看他,也不甚在意。米粉被打包好了,便提着膠袋走出小吃館,信步回到住所。
把三盒米線放在餐桌上,拿着換洗衣服走進浴室洗了個澡,擦着濕漉漉的頭髮跨出浴缸,看着鏡子裏的人。
幾年來長高了不少,又一直注意鍛煉,身體素質很不錯,扒拉開頭髮湊近鏡子看去,髮根的棕色已經有些顯露出來,又該找時間染黑去了。雖然帶着白種人的血統,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混血兒還是怎樣,臉部線條並沒有歐美人那誇張的刀鋒戰士般的樣子,只是近年來隨着年齡增長而愈發銳利而已。眼睛是深灰色,一般情況下無需多在意,只有在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場合必須戴上黑色的隱形眼鏡。
把毛巾掛到架子上,拿吹風機把頭髮吹乾,他套上居家服走出浴室,來到客廳把米線倒到三個乾淨的碗中,然後洗了手,輕輕開門進了隔壁房間裏,一眼就看到床上熟睡的人,他勾勾嘴角,走上前去俯□來。
“子昕,起床了,吃熱騰騰的米線哦……”
床上人哼唧了聲,裝蒜。他想了想,把手探進了被窩裏,剛洗過的爪子帶着寒氣準確地摸到了某人的軟肚皮,床上人頓時發出一聲尖叫,身子蜷成一個蝦米,兩腿一夾,就把那隻邪惡的手固定住了。
“出去,鄭修你給我出去!”
被兩條嫩滑的大腿夾着,名叫鄭修的傢伙滿臉無辜:“那也得你放開我才行啊……”
話說到一半,肚子上頓時挨了一腳,被子翻動聲間,鄭修倒退兩步,再看去,子昕卻已經把自己裹成了個毛毛蟲,拿屁股對着他。白嫩的臉拚命往被窩裏鑽去,鄭修好笑地在旁看着,只覺得這隻包子就快被蒸熟了,這讓他食慾大振,忍不住湊上去照着那臉就輕輕咬了一口。
這下包子徹底鑽進了被窩,只能看到幾縷黑色的髮絲,一個軟軟的聲音從被窩裏傳出,聲音很含糊,他有些聽不清楚,於是把耳朵湊近。
“……米線晚點幫我熱一下,我再睡一會兒……”
“呵……”鄭修低低一笑,不再惹他,輕手輕腳地關上門離開,又轉身來到保羅的房間裏。
住着老人的屋子裏一片凌亂,滿地都是手稿和尺、筆,他習以為常地走上前去,把那些手稿一張張撿起來,分類歸攏,整齊地疊放到書桌上,拿東西壓着,一些不要的草稿則團起來扔到垃圾桶里。這工作看似容易,但也只有鄭修這樣的人才有資格做,如果是一般人想要扔掉大數學家保羅·埃爾德什的手稿,卻是無論如何都得好好掂量一下的,要是一個不慎,恐怕就要損失重大的資料。
其實這幾年來他們每天的生活都很閑,當初從京城走時在梅耶集團打包的錢足夠支撐很長一段日子的寬裕,完全沒必要出去找什麼工作之類的,也容易暴露身份,那一老一少兩個技術宅有着鄭修這麼個居家旅行必備小能手的照顧,日子過得可不是一般兩般的舒坦,這也正是鄭修一直以來想要的。
octo的羽翼籠罩整個比特世界的天空,而他,則為他保駕護航,讓這一世octo的輝煌不再是曇花一現。自己就是默默無聞又怎麼樣,上輩子什麼榮耀沒有加身過,早就嘗遍了,也不過如此。
一切都收拾好,把米線用蓋子蓋住,鄭修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打開電腦,他因為常年跟隨octo,平日裏在網絡上雖然行事極其低調,但與octo關係比較親密的諸如roger、linux等人還是知道他的存在的,有什麼最新信息從來不瞞他,內部資源庫也對他完全開放。
這時候鄭修就在閱讀最新的米國網絡消息,他知道自己沒有黑客技術,所以就需要打打心理戰,先是查閱了各種各樣不同的新聞,然後才點開關於elmo的最新狀況,確保瀏覽痕迹看不出端倪。
“逃到歐洲了啊……”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寫了些東西在電腦上。因為這幾年幫助子昕逃亡的關係,他們需要密切關注fbi的動向,子昕總不能二十四小時在電腦前盯着,所以往往在確保萬無一失、技術含量比較低的情況下告訴鄭修fbi相關部門的主機密鑰,讓他替他例行查閱。
這也給鄭修做其他的一些事帶來極大的便利,比如說,把一些他上一世所知的、在這一世帶着預知性的關於戚行初的信息扔到fbi的主機上去,從而給那人帶來巨大的麻煩,甚至致命一擊。
在年初的時候,子昕得到戚行初潛逃的消息時着實吃驚了一把,不過隨即還是表現出幫助那人的意思。
“這幾年也經常在回想以前的事情,行初哥吧……他當年的想法我也越來越能夠看明白了,終究還是為我好啊……要是當初我能聽他的,就沒有現在的流離失所了,我今年該是大學畢業,然後去國外的計算機發達國家留學——姚師兄答應了幫我聯繫學校的,說真的,很好奇國外大學是什麼樣子吶……而且我還能經常和爸爸、宋老師、師兄師姐們聯繫,我們互相都能知道對方的平安,這樣的生活,才是真的安定啊……”
“你後悔走這條路了?”鄭修記得當初自己這樣問他。
“不後悔,那是我自己選的,既然當時沒覺得錯,就不該在現在後悔。”子昕笑笑。
95年,羅子昕十七歲。上一世鄭修就是在這一年夏天第一次邂逅的他,重生一世,因為刻意而為,相遇早了整整四年,開始的時候感覺很奇妙,從來沒見過的小小的子昕,天真單純不問世事,網絡上翻雲覆雨的魔神已經有了雛形,現實中卻還是一棵脆脆嫩嫩的豆芽菜,而從這一刻起,他才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確確實實成長了很多很多。
他不自覺地拿上輩子第一次見到的octo與面前人比較,兩張臉漸漸漸漸地重合在一起,上一世的octo初中輟學,沒有接受過大學教育,95年之前一直都是一個人闖蕩,野路子學了不少,社會黑暗面更是接觸頻頻,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櫛風沐雨,使這個人劍走偏鋒也更加狠辣。
而這一世的子昕,沒有飽受折磨后積累下來的戾氣,相反依然保留着幾分單純,也正是這份不問世事的單純,又與一次次在網絡上殺敵萬千的氣勢糅合在一起,從而成就了一種天高海闊的豁達。
是了,豁達,大氣。他一直在尋找子昕兩世為人的區別所在,卻苦於琢磨不透,而現在,幡然醒悟。
“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但相信戚行初的為人絕不會做惡事的……我該幫他。”子昕的神情帶着一絲回憶和讚歎:“戚行初可厲害了,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我總覺得,他似乎專門就是克制我的存在呢……”
“克制……的存在么。”鄭修聽他說著,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從那時候起直到現在,他一步步地追蹤着fbi對elmo的行動情報,並且找準時機,時不時將他知道的東西發給fbi。
豁達大氣好是好,也不願意讓你捨棄,但人生在世,要做大事可不是這麼簡單的,既然喜歡着你的這部分,那不足之處就讓我來彌補吧。
反正,我已經深陷黑暗的泥沼中,永世難逃了。
隔壁人家的電視聲透過不太隔音的牆壁傳過來,是時下流行的一部叫壹號皇庭的電視劇,兩個帶着粵語腔的人語對話着:
“……後悔了?”
“我也以為我會後悔,不過我沒有。”
“你猜我怎麼看法?”
“怎麼看?”
“我的理性告訴我,你不應該這麼做。”
“那就是沒理性了。”
“可是我的感性又使我有點欣賞你。”
“有點啊,有沒有這麼多?”
“多一點了。”
“謝謝……”
直到日上三竿,子昕小懶蟲才揉着眼睛從被窩裏出來,洗漱乾淨坐到餐桌旁,保羅老頭用不慣筷子,鄭修給他準備了把叉子,他像吃意大利麵一樣拿叉子捲起米線放到嘴裏,嚼了半天,驚嘆道:“這麵條的彈性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
鄭修下意識地想解釋這是粉不是面,但轉念一想和老人討論這種問題純屬自找麻煩,也就不再多言,只自顧自地吃着,突然,旁邊響起金屬餐具落地的清脆聲響,他下意識地向聲源望去,看見保羅正不好意思地說:“哎呀,突然感覺手麻了一下……”
說著,老人便彎腰去撿叉子,緊接着是“嗵——”的重物落地聲,鄭修瞳孔有一瞬間的放大,保羅已然雙眼緊閉地倒在了地上。
子昕和鄭修,在場的兩個年輕人霍地站起身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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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米線木有毒!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