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審問（二）
林風吟萬萬沒想到，孤星小組居然把自己出任務前的玩笑話當作了證據，忍不住笑道：“什麼計劃？我倒想聽聽。”
曾經作為最頂尖的偵察兵，林風吟接受過帝國最嚴格的反審訊培訓，他深知，作為審訊者，提審犯人時談話的切入點很重要。
手段高超的審訊者往往採用最出人意料的角度來切入，這樣才能從被審問者的心理防線找到一個縫隙，最終達到審訊的目的。
如此看來，眼前這個老頭子還是有點東西的。
不過他還是決定陪對方玩玩。
“假如，我們說假如……”
張力一臉耐人尋味的表情，不急不緩地說：“林隊長就是行動隊裏的那個內鬼，你如果按一般的計劃把八公主炸死，自然會被送上軍事法庭審判，然後以瀆職罪被判終身監禁。但林隊長你是聰明人，或許你會採取更聰明的策略，比如放長線釣大魚：菲兒公主年芳十八，正是青春年少懵懂無知的時候，而你又是血氣方剛一表人才，如果你救下了菲兒公主，或許事後八公主會對你動情。奧格納不像不周帝國，他們並沒有門當戶對的說法，在奧格納王朝的歷史上，駙馬身份低微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只要菲兒公主對你心有所屬，你們二人終成眷屬的概率還是很大的，日後你再找機會挑起不周帝國與奧格納王朝的戰爭，這樣豈不是更加穩妥嗎？”
“張副組長的想像力夠豐富的，讓您呆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真是屈才了。”林風吟一臉諷刺地說道，“唔，您應該去寫小說。”
在觀看這場審訊的官員們，此時臉上的神色無比精彩。
大多數人都是瞪目結舌，陳慶豐則是差點笑出聲，他低聲道：“怎麼說呢，張副組長的審訊有點兒戲了……”
兵部尚書崔延韜則是看了許晗一眼，臉上的神色頗為尷尬。
許晗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心裏則是泛起了嘀咕，這個老張不是個刑偵高手嗎？這唱的是哪一出？
而林風吟對張力的論斷則是相當無語。
甚至他都有些糊塗，孤星小組到底是想玩死他，還是想弄死他。
說真的，眼下的情形有點過於魔幻了。
不然，對方為何會從這種無聊的話題，來判定自己有罪呢？
對於林風吟明目張胆的諷刺，張力卻不以為意，他擺擺手接著說：“當然，這些都是我的推測，但並非不能自圓其說，對吧？”
林風吟冷哼一聲說：“還是那句話，我的動機呢？我跟奧格納的八公主無冤無仇，我為何要殺她？”
張力神色輕鬆，緩步走到林風吟身側說：“別急，那就要說到另一件事了。”
緊接着，他忽然臉色一沉，話鋒一轉，語氣嚴峻地大聲問道：“我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加入反政府軍的？”
林風吟微微一愣，緩緩轉過頭，平靜的眼神中掩飾不住內心的震驚。
他的眼神中，甚至有一絲叫做慌亂的東西。
林風吟大聲道：“你說什麼？”
張力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審訊策略發揮作用了。
先用一番荒誕無比的假設，讓林風吟放下構築已久的心理防線，然後突然圖窮匕見，直戳對方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即便是接受過刑訊訓練的特種兵，也會露出一絲馬腳。
先前的審問，林風吟可以置之不理，甚至帶着戲謔的口吻諷刺對方，但此時張力明顯帶着很深的陰謀，在往自己身上潑髒水了，一句話回答不好，那是要掉腦袋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在三年前的墨花星上加入的反政府軍吧？”張力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笑容。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林風吟冷冷地說。
“是嗎？可是，帝國的中央電腦，通過對你的微表情進行分析后，告訴我你在撒謊！”
張力猛地轉身，將一個十寸左右的光屏終端展示給林風吟，上面兩個紅色的大字十分醒目：“撒謊”。
巨型玻璃后的房間內，此時爆發出陣陣竊竊私語聲。
因為在他們的分屏顯示儀上，也顯示了同樣的結論，林風吟在撒謊！
難道說，他早就暗中加入了反政府軍？
最近十年來，帝國一直處於內外交困的局面：對外是連綿不斷的墨花星球保衛戰，對內則是步履維艱的與反政府軍反覆拉扯。
特別是最近兩三來，反政府軍一方面趁着帝國在國內的兵力不足，肆意擴張地盤；另一方面，則是藉助閩州和雲州的山地優勢，慢慢鞏固了自己的根據地，且有隱隱坐大的趨勢。
若不是軍神沈明磊的運籌帷幄，指揮不周帝國軍隊畢其功於一役，半年前徹底打敗了奧格納星，此時蒼茫大地到底是誰家之天下，還很難說。
如果林風吟是反政府軍，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不周帝國在解決了奧格納星球的侵略后，眼下最要緊的事兒就是逐步收復閩州和雲州的失地，如果此時反政府軍刺殺了奧格納的菲兒公主，搞不好奧格納星會與不周星再起戰火。
如此一來，反政府軍就會坐收漁翁之利。
陳慶豐呆住了，他萬沒想到林風吟居然會跟反政府軍的人扯在一起，因為在大家的共識中，帝國強大的中央電腦，不可能出錯！
許晗端起青花蓋碗，抿了一口茶，神情頗為自得。
崔延韜等人則是一臉看戲的表情。
“好吧，我承認我撒謊了。”林風吟一臉的平靜：“三年前在墨花星球上，我們小隊被奧格納人包圍了，當時情況危急，迫於無奈，我們跟反政府軍的一個小隊短暫配合了幾天，聯手衝出了奧格納人的包圍圈，但我並沒有加入反政府軍，不過在那之後，我就跟他們再也沒有什麼來往了。”
張力看了光屏終端好久，光屏上並沒有出現他期待的結果。
最終只好帶着失望的語氣說：“好吧，看來這次你沒有說謊。”
旋即，張力話鋒再一轉，厲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丁誕在刺殺你們的隊伍里？”
張力的目光立馬又尖銳起來。
林風吟沉默了，他能怎麼回答……難道告訴張力是自己夢到的？
畢竟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實在是不符合邏輯……就算帝國強大的中央電腦也會直接判定他在撒謊吧……
即便中央電腦判定自己沒有說謊，他也不打算把自己會夢到未來的事情說出去，即便眼前的這些人會放過自己，但他緊接着肯定會被送去帝國生命科學研究院當作小白鼠進行研究。
畢竟，有特異功能的兒童被偷偷抓去研究的秘聞，他是聽過一些……他知道，這種事情是確實存在的！
更何況，他信不過眼前的這個人，從對方企圖讓他承認自己是反政府軍的一員的時候，他就知道孤星小組今晚的目的是想讓自己背鍋。
見林風吟沒有反應，張力從卷宗中找出一份材料放到他面前。
“這是帝國生命科學研究院連夜做出來的屍檢報告的複印件，報告顯示，在紅色跑車的殘骸中，發現了三個人的dna，證明其中一人就是殺手丁誕。而丁誕恰巧是三年前，你在墨花星遇到的那伙兒反革命軍中的一員，他也是這次刺殺行動的主力之一。”
張力收回那份檢測報告，坐在辦公桌上，冷冷盯着林風吟說：“所以你還是不承認你認識丁誕嗎？”
林風吟還是保持着絕對的沉默。
張力似乎沒有了耐心，他單手在光屏終端上快速輸入了一連串的指令，審訊室內的音響播放出一份錄音：“有件事……我希望方少將幫忙查一下，紅色跑車的駕駛員是不是叫丁誕？他最後死了沒有……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林風吟沒想到自己對方雄說的話居然被錄了下來。
這個混蛋！
方雄出賣了我！
不過很快，林風吟就冷靜了下來……
不對，不是方雄提供了這個錄音，除非……這位孤星小組的副隊長一直在方雄身邊安排了自己的親信……
當錄音被放出來的時候，單向玻璃后的房間裏，瞬間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兵部尚書陳慶豐此時已面如死灰。
他知道林風吟完了。
許晗似乎也沒料到，劇情的發展居然這麼順利！
張力果然還是有一套，這個人，可以用。
刑部那些吃瓜的官員們，此時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錄音中林風吟的話，可以直接證明林風吟確實認識丁誕，而且似乎還很關心對方的死活。
而錄音切切實實地證明：帝國的戰鬥英雄，兵部直屬的金錢豹公司的行動隊長居然關心起了反政府軍的骨幹，這是多麼令人震驚的消息，而這樣的訊息要是被某些居心叵測的媒體傳出去，恐怕會在社會上掀起一陣反對內戰的浪潮。
因為反政府軍提出了人人平等，共享星域資源的主張，所以他們在普通民眾中頗有聲望。
而平民出身的林風吟如果是反政府軍的一員，那就十分的合理。
“林風吟，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張力已經認定是林風吟裏通外敵，將公主的行程提供給了反革命軍，所以對他的稱呼也從“林隊長”變成了直呼大名。
“我無法證明，但我確實不認識丁誕。同時，我可以肯定，當時紅色跑車上只有兩個人，我的眼睛不會出錯，這些事情八公主和她的侍女可以作證。”
林風吟此時的辯駁是那樣的蒼白，幾乎所有人對此都是嗤之以鼻。
“而且，即便我是那個內鬼，在行動前的八個小時裏，我一直呆在金錢豹公司的隔離室內，我是怎麼把情報傳出去的呢？”林風吟急切地問道。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問你的問題”張力冷冷地說，“我還是那句話，念在我們曾經同為朝廷效力的份上，我再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否則，我現在完全可以對你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