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第224章 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第二天清晨,陳家嫻坐在候機大廳里,端詳着手上的鑽戒。

她的手很小,顯得這枚石頭格外大。這枚石頭也確實大,總是戴不正,滑得歪在一邊。

潘喬木打着噴嚏坐在她身邊:“你想在國內辦還是新加坡辦。”

陳家嫻一怔:“辦什麼?”

潘喬木抓着她的手:“結婚。”

陳家嫻吃了一驚:“啊?我們進展到這一步了嗎?你爸媽?”

潘喬木從兜里拽出一張機票:“送你去新加坡,正好這一趟全辦了,我爸媽今天從歐洲飛新加坡。”

陳家嫻更吃驚了。

潘喬木說:“我就是在新加坡長大的——你居然不知道?”

陳家嫻瞪他,潘喬木秒慫:“寶貝,對不起,我這就把我的簡歷發給你看。國內市場大,機會多,所以我舅舅讓我在國內發展,順便給家族探探路。”

陳家嫻開始頭痛:“舅舅?家族?你家人都在新加坡?”

潘喬木心虛:“嗯,到了新加坡,先帶你和我家人們吃飯,可能家族有點大,不過我相信你能應付。我爸媽後天到。喏,所有的禮品都在我的箱子裏。”

陳家嫻頭更痛了:“你這不是臨時讓我加班嗎?”

潘喬木理直氣壯地說:“坡縣很小的,你反正也要去和人脈社交,那些人脈見來見去全是我家人,我小學初中高中同學,還有同學的同學。我們是雙贏的。helpme,helpyou.”

陳家嫻用手上的鑽戒敲潘喬木的頭。

上了飛機,兩人的票不在一塊。飛了一會,潘喬木晃過來找陳家嫻,看見她正在讀一本書,從他家裏拿的。

還是那本《傾城之戀》。

潘喬木伸手去撩陳家嫻的頭髮。陳家嫻拍了他一下:“別鬧,讓我看完。”

潘喬木穿着襯衫,瀟洒地站着靠在飛機座椅上。他垂下眼,和她看着同一段結尾。

“……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裏,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

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着,跟着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

陳家嫻合上書。

她並不覺得她在歷史上的地位有什麼微妙之點。

她只是笑盈盈地把書收回包里。

……

施遠的追悼會非常冷清。

他生在大山裡。他的母親受不了窮,跑了。父親虐打他,在他十歲的時候,父親喝酒喝死了,父族也不要他。好在他腦子聰明,靠着政府資助讀書,慢慢從山裏考出來,讀大學,工作,趕上時代的東風,積累財富,卻無兒無女。

施遠的追悼會幾乎沒人來。商業社會,沒有永遠的朋友與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正如施遠自己說的,死了,還有什麼必要?

施遠留下的錢,捐了一大半,給郁賁留了一部分。

追悼會結束后,郁賁帶着施遠的骨灰,去了瀋陽。

瀋陽是施遠發跡的地方。郁賁想,施遠大概會願意留在這裏。但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都無所謂,施遠本人總說,人死如燈滅,活着就用力向上爬,死了就死了,他不在乎身後事。

郁賁給施遠挑了塊墓,無遮無擋,對着天。他知道,施遠的一生都在向上看。或許很多年以前,在大山深處,他就是這樣向上看,仰望藍天,努力跳出去。

一切都結束了。

回程的時候,下了大雪。雪天路滑,郁賁把車子停在路邊發獃。

施遠利用他,對不起他。但施遠也提攜他,幫助他。他利用他、差點害死他是真的,他們之間有過肝膽相照也是真的。他注重利益是真的,他從未堅決反對他為理想買單也是真的。或許人就是這樣,黑的白的,最終混作一處,化為混沌的灰。

沒法評價,也談不上愛恨,只有一聲嘆息。

郁賁注視着眼前白茫茫的大雪。看久了,眼睛有點疼,被雪的反光刺得落下些微眼淚。

郁賁擰開電台。

“——永大集團的許老闆造成國民財富虧空,何時宣判,應該怎麼判?‘房住不炒’將成未來主旋律,買地賣地的時代終將留在歷史中……”

郁賁靠在車上,漸漸有些茫然。不須上溯康乾世,回首同光已惘然——過去十年如同大夢一場,浪潮來了,浪潮褪了,什麼都沒改變,只留下一堆昂貴的泥瓦磚頭。

郁賁緩緩發動車子,漸漸匯入老工業基地的車水馬龍。

時代永遠滾滾向前,一切好的壞的都會過去。坎坷,安順,傷痕,歡笑,都會過去。人們把所有的一切都背在身上,只能向前,一直一直向前。

他看着前方。

大雪滿天,大地白茫茫一片,宛如新生。

他換了個頻道,粵劇《紅樓夢》的旋律傳來:

“為官的,家業凋零;

富貴的,金銀散盡。

有恩的,死裏逃生;

無情的,分明報應。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個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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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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