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私奔者
天昏地暗，大地荒蕪。
江羽玄孤獨地佇立在平原上，看向了遠方深邃盤桓的山脈。
到了這個地方，已經看不到什麼霧了，視野清晰度基本上和外界無異。
就在不久前，他反殺了試圖暗算自己的程日飛，並利用程日飛的血肉順利擺脫了大部分魔物的追殺，隨後，他便享受到了難得的安逸，幾乎沒有經歷什麼戰鬥就一路來到了目前的位置。
走到這裏應該就差不多了吧？江羽玄想道。再走下去，怕是要進入邪霧谷的腹地了。
按照凌婉馨的說法，離邪霧谷的中心越近，就越是危險。
江羽玄找了個隱蔽性不錯的地方坐下歇息，恢復體力。之前隨手揮出烏鐵匕首時那體力驟降的無力感，到現在還令他記憶深刻。
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苦笑了一聲。
畢竟是低階的法寶，弊端太大了。有機會就換個好一點的吧。
江羽玄正要猜測凌婉馨現在在哪裏，突然察覺到身後有靈力波動。
不一會兒，一道白裙飄飄，曼妙多姿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你果然在這裏。”凌婉馨見到江羽玄后，略顯疲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江羽玄目不轉睛地盯着凌婉馨，說：“你找了我多久了？”
“也沒多久吧。”凌婉馨說，“消滅完魔物后，我就一路找了過來，直到剛剛感應到了你的靈力，就馬上來了。”
她伸手把額前的幾縷髮絲撩到腦後，疑惑地看着周圍。
“程日飛和張沖呢？你沒和他們一起？我這一路走來也沒有感覺到他們的靈力波動。”
“他們都已經死了。”江羽玄心中毫無波瀾，平靜地道出了二人的死訊，“被魔物吃掉了。”
凌婉馨臉色倏地變得有些蒼白，似乎一時難以承受。
“死了……好吧。至少，還有你一個人活着。”
凌婉馨起伏不定的語氣像是在掩飾自己的情緒。
“你難過嗎？”江羽玄問。
“說完全不難過，也不可能。”凌婉馨說，“畢竟我帶他們修鍊了足足半年。當然啦，以我對他們品行的了解，我不認為他們真能修出什麼名堂來，就算不是今晚這事，他們的修為大概率一輩子也就停留在這了。”
凌婉馨心裏究竟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的，江羽玄不關心。他只知道那三個晦氣東西總算命喪黃泉了，這令他壓抑了一夜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很多。
“江羽玄。”凌婉馨的聲調恢復了平靜。
“嗯？”
“根據我對地圖的記憶，這裏應該就是邪霧谷里少有的幾個安全地點了。絕對不要再前進了，不然我們接下來遇到的魔物，每一個都會有築基期以上的實力，甚至有很大可能還會遇到魔修。”
“那我們留在這，等待救援唄。”江羽玄欣然接受了凌婉馨的提議。
凌婉馨微微頷首，就地坐下，剛要說些什麼，旁邊就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江羽玄和凌婉馨立即起身，一個拔出匕首，一個舉起劍，指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啊！你們要幹嘛？”男人嚇了一跳，差點從蹲伏的石頭上摔下來。
“你是什麼人？”凌婉馨垂下了劍，眼神依然凌厲。
江羽玄也放下了匕首。這個男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他們，還能不讓他們察覺到靈力波動，只能說明兩種情況。
要麼，他是一個沒有絲毫靈力的凡人；要麼，他修為極高，強大到能夠掩蓋住自己的一切存在痕迹。
如果是後者，直接在千里之外就把他們倆給解決了，根本用不着裝模作樣地跑過來搭話。
因此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就是個凡人。
“我……我叫慕冷風。”男人支支吾吾地說，“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菜農，不小心誤入了這個地方，不知道該怎麼出去。看你們這裝扮，應該是黎華派的弟子吧？”
“菜農？不小心誤入的？哼。”凌婉馨臉色變得冰冷，她再度舉劍，劍鋒橫在了慕冷風的脖子上，“你如果不這麼說，我還不會起疑。可你都這樣講了，我很難不懷疑你是否和邪霧谷里的魔修有勾結。”
“沒有！你誤會了！我真的只是個種菜的農民！”慕冷風嚇得兩腿發軟，“你說的什麼魔修，我根本就不懂！”
“說謊！”凌婉馨手一推，劍鋒又往前壓了一下，“你就算是個對修真界一無所知的凡人，也不可能不知道邪霧谷有多危險。正常情況下，你這樣的凡人根本都不會往邪霧谷的方向走近半步，又何來的誤入？”
江羽玄對於這突然出現的凡人的身份也充滿懷疑。假如他確實是誤入的，那麼多的魔物，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他早就死在了外面，又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這裏？
就算他是凡人，大概率也是受某個魔修指使的姦細！
想了想，江羽玄決定先恐嚇一下慕冷風。
“師姐。”他對凌婉馨說，“這裏出現的任何一個陌生人都很可疑。為了我們的安全，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乾脆直接殺死他吧。”
“我也正有此意。”凌婉馨點點頭，也不知道是猜到了江羽玄的意思，還是真的想這麼做。
“不！別殺我！我說，我全說！”癱坐在地上的慕冷風顫抖着喊道。
感受到了兩人殺氣騰騰的眼神，他哆哆嗦嗦地開口了。
“我確實是菜農，這一點我沒有欺騙你們。至於我來到邪霧谷的原因，也是一言難盡。簡單來說，就是我們被來自塞外部落的人給欺騙了。”
“塞外之民？”凌婉馨柳眉一皺。
“你們？”江羽玄自覺抓住了要點。
“是的。”慕冷風深吸一口氣道，“我與我相愛的女孩約定好，要一起去塞外。後來我們正巧接觸到了一個自稱從塞外來雲水國經商的人，他建議我們走邪霧谷這條路前往塞外，並給了我們一個符籙一樣的東西，說是可以掩蓋住我們的氣息，保證我們既不會被追蹤的人發現，也能避開邪霧谷里的所有怪物。”
“所以你們就信了？”江羽玄冷笑，“就不怕是個陷阱？”
“哎……”慕冷風黯然神傷地嘆了一聲，“我與她過分執着於圓滿彼此之間的愛情，根本就沒想太多。”
“那個女孩是誰？”凌婉馨問。
“黑木庄莊主的女兒肖詩雯。”慕冷風說，“你們應該也知道吧？黑木庄在整個殷水郡都是不容小覷的勢力，出身於這裏的她，身份高貴，對於我一個普通的農民而言，可望而不可即。可是，我們又是真心相愛的，在得知她的家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同意我和她在一起后，我們才毅然決然地要出走去塞外，只為過上不被世俗觀念所困擾的二人生活。”
肖詩雯……
江羽玄和凌婉馨默默地對視了一眼，在深感意外的同時，恍然大悟。
“原來是為愛私奔啊……”江羽玄慨然長嘆。
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肖詩雯失蹤的原因，就是和慕冷風私奔去了。而指引他們走這條路線，並提供助力的，肯定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原本江羽玄都忘記了自己來到這裏的最初目的，只想着活下來等到救援來臨即可。結果，慕冷風的意外出現又讓他想起來了這件事。
“那肖詩雯人呢？”凌婉馨馬上精神了起來。
慕冷風說：“我們本來是按照那個人提供的路線，來附近的一個地方與他口中的一位接頭人匯合的。到了之後，我們發現附近有不少的屍體，像是剛死沒多久的，我們覺得有問題，假裝不知情，趁對方不注意時逃跑了。路上的時候，我和肖詩雯不小心走散了，之後，我就隔着石頭看到她又被那人給抓回去了。”
凌婉馨追問道：“對方的位置在哪個方向，多遠？有多少人？”
“西北方向五里，一個廢棄的小鎮。”慕冷風說，“我看到的就一個接頭人，是個看上去才五六歲的女童。”
“西北方向五里？還在可以進入的安全範圍內。”凌婉馨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五六歲的女童？我從沒聽說過這麼小的修真者。”江羽玄覺得不可思議。
“對於塞外之民而言，很正常。”凌婉馨解釋道，“那邊的很多人還在娘胎里時，就被母親以服食靈藥的方式改造過肉體了。不過這樣做的問題在於，很容易導致胎兒畸形甚至死亡，極其不人道，中原的名門正派都是明令禁止的。”
這倒是能理解。可是那麼小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就能一個人出來做事了？江羽玄心想。
“你有看見她出過手嗎？”凌婉馨繼續問。
“沒有。但是就連我一個凡人都知道，她絕對是修真者。”慕冷風說，“不然太不合理了。”
“我知道。”凌婉馨聲音有些急促，“我本來就是帶着找回肖詩雯的任務來的，既然有了她的消息了，我也不會坐視不管。等會兒你給我帶路，我一定會去救她的。”
慕冷風瞬間感動得淚流滿面。
“謝謝！太謝謝你了！我本來還在想……我是不是永遠地失去了她了……”
江羽玄微微一怔。
就這麼決定去救肖詩雯了？
只見凌婉馨別過頭來，對他說：“塞外之民與我們中原之人截然不同，他們多數沒有什麼道德觀念，因此修魔之人更為普遍。如果肖詩雯繼續留在對方手裏，恐怕凶多吉少。我必須馬上去營救她。”
“你又不知道對方的實力。”江羽玄說。在他看來，救落難的人是值得讚許的行為，但是為了救人盲目地把自己搭進去是萬萬不可的。
“我又不傻，當然會提前偵查一番。假如我感知到對方的靈力要比我強得多，我會果斷撤出。”凌婉馨笑了笑，眼神突然有一絲凝重，“至於你，江羽玄，你可以不跟着我。已經死了三個人了，我不想再把你也搭進去。你留在這，肯定是安全的。”
短暫的思考後，江羽玄中氣十足地回應道：“既然你知道要提前觀察情況，量力而行，那麼我願意和你一起。我好歹是鍊氣九層，多少也能幫你分擔一些。我不能讓你總是孤身奮戰，師姐。”
凌婉馨饒有興趣地看了江羽玄一眼。
“第一次見你這麼關心我。”
“你救我后說的那些話，我是絕對認可的。在門派里，我討厭你是一回事；但是在外面，又是另一回事。這個時候，我和你必須要同心。”江羽玄調整好了狀態，做好了出發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