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收下
命人前去牢房后，楊之言又想到了什麼，又派一人到外面去打探一番關於萬林的消息，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萬林此人的行事風格和名聲如何。
若是當地百姓對萬林交口稱讚，愛戴有加，那此人倒可以留一條性命將功贖罪，可若是聲名狼藉，那定然是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直接推出去斬首即可。
做完這一切后，等筆墨送來，他便提起毛筆，埋頭書寫起來。
楊之言在書信中先是提及自己的現狀，詢問了楊彥迪的近況，隨後才提到未來面臨的清軍威脅，他希望楊彥迪能夠看在族親侄兒的份上出兵策應牽制、緩解壓力，最後表示待揚武鎮安穩下來后，也會儘力提供幫助云云。
楊之言書信還沒寫完，知縣萬林就已經被人帶了進來。
雖然明軍沒有刻意刁難他，但他現在看起來也是十分狼狽，一身官服到處都是褶皺，沾染污穢，頭上的髮辮宛如乾草般無力垂下，又如雜草般雜亂。
“跪下！”
帶他進來的侍衛厲聲呵斥道，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強行就將他摁着跪倒在地上，萬林猝不及防之下膝蓋重重觸地，發出咔的一聲脆響，劇痛讓他的面容不受控制地變得扭曲起來。
但是，萬林不敢發出聲音，他用力咬着嘴唇將慘叫聲又硬生生咽了下去，那侍衛沒有理會萬林的疼痛，上前一步向楊之言抱拳說道：
“總鎮，人已帶到。”
楊之言循聲看去，微微頷首，將手中毛筆放下，抬眼打量着萬林，後者緊張地低垂着頭，不敢與他對視。
萬林心中清楚，自己的生死之間就掌握在楊之言的手中，他必定是不願意死的，回想自己寒窗苦讀數載，好不容易考中了舉人被調到這邊陲之地為官，卻沒想到才當了還沒兩年就成了明軍的俘虜。
不過，明軍沒有直接將他拖出去斬首，而是帶到他們的統帥面前問話，萬林自認為自己應該還是有利用價值的，只要他表現得好一點，說不定不僅能夠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還能在明軍這裏也得到重用……
萬林胡思亂想的同時，坐上的楊之言也並不急着開口，他讓萬林繼續在下面跪着，在觀察一番后就又提筆寫信，他寫了一段話后，外面有人快步進來，向他低聲彙報起剛剛探聽到的一些消息。
萬林此人在萬州走馬上任兩年，雖然沒有較大的政績，但一直也是兢兢業業，沒有做出什麼為非作歹、助紂為虐的事情來，因此他的口碑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
這也是大部分知縣的真實寫照，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聽了屬下的彙報，楊之言心中有了判斷，他擺了擺手讓對方退下，隨後看向萬林，語氣平淡地說道：“你就是本地知縣萬林，籍貫哪裏？”
“下，下官正是萬林，廣州府番禺縣人。”萬林連忙回答道，他剛剛一時間還不知道該如何自稱，稱罪臣的話楊之言似乎有些不夠級別，只能自稱下官了。
“廣州府人士？”楊之言耐人尋味地輕笑一聲，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永曆四年偽清尚可喜、耿繼茂二賊攻陷廣州后，對城中軍民血腥屠戮，斬兵民七十餘萬，按理來說你萬林與清廷應有血海深仇，可為何還能為胡虜效力，做那胡虜的縣官？”
“我……”
萬林臉色微變，他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申辯，但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庚寅之劫時他雖然年幼，但已有記憶，如果不是父母在圍城前帶着一家老小離開府城投奔鄉下親戚，只怕他們一家也在那七十餘萬的冤魂之中了。
一想到自己後來回到宛如鬼城般的廣州府城的所見所聞，隱藏在腦海里的記憶又浮現了出來，讓萬林的臉色變得煞白許多。
楊之言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他冷哼一聲，譏諷道：“你有什麼話可說？你入仕清廷，做了胡虜的縣官，可否想過廣州府那七十餘萬的冤魂？”
“下官……想過。”
萬林悲傷地閉上雙眼，道：“下官也清楚清廷曾經犯下的血債，只是下官不過一介白身，又能如何呢？若是將軍實在看不慣，那便將下官推出去斬了吧，也好讓下官到地下去向那些冤死的父老鄉親賠罪。”
“可不會那麼容易。”楊之言嗤笑一聲，道：“本鎮可以給你兩個選擇的機會，要麼繼續做韃子的忠臣，被拖出去斬首，要麼從此以後戴罪立功，彌補你曾經侍奉過韃子的罪過，你自己選吧。”
他說完，萬林就不由得驚訝地帶起頭來，他聽楊之言剛剛的話，還以為他並不准備饒了自己，才會說出求死的話，卻沒想到楊之言居然還願意給他活下來的機會。
萬林說到底也還是怕死之人，他一聽還有生的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順着說道：“下官願戴罪立功，下官曾經不能選，現在只想當一個不愧於心的漢臣。”
不管他的內心真實想法是什麼，明面上倒是說得大義凜然，楊之言微微頷首，道：“你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被本鎮發現你徇私枉法、尸位素餐，那麼將數罪併罰，嚴懲不貸，你可記下了？”
“下官牢記於心，定不會辜負將軍期望。”萬林俯首再拜，說道。
“那好，你先起來吧。”楊之言點了點頭，說道，萬林隨即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摸了摸還在發疼的膝蓋，心道那侍衛的動作可真粗暴，差點讓他變成瘸子。
萬林心裏嘀咕的同時，楊之言的聲音再次傳來：“本鎮允你保留萬州知縣一職，命伱組織百姓儘快恢復生產，開墾荒地，不得有誤。”
“下官遵命。”萬林下意識就要再跪，卻被楊之言出聲制止了，楊之言有些不悅地看着他的動作，道：“跪拜乃是胡虜陋習，我大明官員不興跪拜，這次罷了，不能再有下次。”
“呃……下官明白。”萬林連忙改成作揖禮，將這件事牢牢記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