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保韃子還是保漢賊
剛進屋,就看見兩個臉上含羞帶笑的年輕人,分坐兩邊的椅子上,臉頰通紅,扭扭捏捏,又想抬頭看對方,卻又不太敢看的樣子。
門口幾個人頭,探來探去地偷看兩個年輕人,咬着耳朵竊竊私語。
吳世璠就知道,吳桐這小子跟丁家姑娘看對眼了。
丁老漢一進門就焦急着問吳桐:
“桐哥兒,我家娃娃,你可中意?”
吳桐害羞地點點頭。
老漢很是滿意,又問了問自家女娃:
“娃兒,桐哥兒你可中意?”
丁家姑娘也是羞澀的點點頭。
老漢哈哈大笑,對吳世璠道:
“方公子,您看?”
吳世璠見二人中意,本想應承。
但少年心性好玩,想要逗逗吳桐,於是狡黠一笑:
“老人家,既然他們二人中意,我們自然成全他們。”
吳桐聽見少爺這樣說,內心頓時一喜,可後面的一句話,就讓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見。
“那就讓吳桐留下,做上門女婿好了!”
“不行啊!少爺,我不當上門贅婿!”吳桐“蹬”的一下跳了起來。
吳世璠裝作一臉嚴肅:
“婚姻大事,豈能由你做主。少爺替你做主啦,你爹那裏我去說,放心好了。”
“我是娶妻,不是入贅。你又不是我爹,你不能做主……”
吳桐急着跟吳世璠吵了起來。
雖然家生子,是談不上什麼婚姻的,基本是都是家裏主人說了算。
但像他跟他父親,這種在吳家地位比較高的家奴,還是有一定的擇偶空間的。
如果是家生女奴,特別是一直在主母身邊侍候的,成年了還可以賞賜給低級將官作為妻子,用來拉攏底層沒背景的軍官。
而大多數底層軍官也是願意,相當於以後有了妻子這條線,也算是有靠山了,有了進一步晉陞的期望。
“少爺,你不能不要我啊,老爺說過我得時刻跟在你身邊的……”
就在吳世璠和吳桐主僕二人吵吵鬧鬧時,丁老漢發話了:
“方少爺,我們可不敢讓桐哥兒留下當上門女婿啊,我們香兒跟着他回去就行啦。以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咯,呵呵……”
就在老漢說到“嫁雞隨雞”時候,丁家閨女丁香哭了。
想到即將出閣,要離開這個熟悉的家,離開自己的親人,離開這個生養她的地方。
她的眼角泛起了漣漪,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
滿是不舍地苦泣着:“我不要,我不要離開爺爺,不要離開爹娘,我不要……”
啼哭聲聲,可謂見者傷心,聞者落淚,我見猶憐。
家中女性長輩紛紛進屋,攬抱丁香,輕聲安撫。
倒也是可以理解,哪個女子臨出閣,不是哭得梨花帶雨的。
本來嘛,家裏長輩哄哄就好,可吳桐見自己的“未婚妻”哭得楚楚可憐,心有疼惜。
竟鬼使神差地,跟吳世璠小小聲地說了一句。
“少爺,要不,讓他們全家跟咱們走吧,反正咱家裏有得是地方安置。”
正哭得稀里嘩啦的丁香姑娘,頓時停止了哭泣,眾人一臉不可思議望向吳桐。
吳桐聲音不大,但口氣卻是極大。
什麼叫全家一起走?什麼叫有的是地方?這是十幾口人啊!是想安置就能安置的!
這在躲進深山十幾年的丁老漢家人聽來,無異於天上掉下個金龜婿……的司機。
此時,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約而同地轉向吳世璠。
一片寂靜。
吳世璠一臉的驚愕。
見氣氛凝固下來,丁老漢打破沉寂的尷尬解圍道:
“桐哥兒孝心了,但家裏人還是習慣呆在這裏,以後你們有空來看我們就行……”
沉寂着沒說話的吳世璠,此刻卻說出令眾人凌亂的三個字:
“沒問題。”
一片寂靜。
“方少爺,您剛才說什麼?”老漢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沒問題。跟我們出山,我負責給你們安排。”吳世璠眼都不眨一下。
畢竟,在他心目中,這都不算事。
這下輪到丁老漢不相信了。
你一個小子,口氣那麼大,你能做什麼主。
雖然是這麼想,但老漢沒有直接說出來,只是當少年在眾人面前,不想失了面子,誇大口氣而已,因此想婉拒少年的好意,正準備要說,就聽見少年繼續說。
“丁老,我想問你個問題。”
“現在的平西王正在北上殺韃子,你覺得,天下人是想他敗,還是想他勝?”
丁老漢不說話了。
他根本沒法回答少年的這個問題。
而且少年特意提起平西王,說明他跟平西王,或者跟他的部下之間,關係匪淺。
就這樣,屋裏一陣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丁老漢直接沒回答吳世璠的問題,反而問道:
“當年我師傅說過一句話,老漢愚昧,方少爺,你能否幫我解答一下?”
在吳世璠示意后,老漢繼續說道:
“我師傅說,‘天不得時,隱跡藏形;雲生雨至,騰蛟起鳳。’”
就這兩句話,頓時讓吳世璠覺得,這個老頭的師傅不簡單。
老頭似乎沒有等吳世璠解答,而是繼續自顧自言。
“我的前半生,生不逢時,於是後半生,躲在這個小山窩裏逃避了半輩子。”
“我這輩子就算了,可這幾個孩子呢?他們還年輕啊。”
丁老漢看着自家的幾個娃娃,繼續說道:
“他們沒有生活在當年動蕩的時代,是他們的幸運。如今,平西王肯舉義旗打韃子,那就是輪到該他們這群年輕人,該承擔的使命了。”
“平西王,他把韃子放進了中原,致使天下萬民流離失所,天下人恨他啊,說他是漢賊,不為過吧。
“可是現在,天下人縱使再恨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難道要殺了他,保韃子贏?還是要保他吳某人,讓這個漢賊贏?”
“歷史大浪里,人人不由己。”
“有飯吃的,就躲在深山裏,看似高風亮節,誰都不保,其實只是為了保自己的名聲。”
“而黔首百姓,如螻蟻草芥,自生在這世道,當真沒得選,只為了活着罷了。”
“百姓哪有資格選,誰讓百姓吃飽,百姓就保誰。”
“管他是清,是明,是順,是西,還是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