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眾人遇險
曹寅將兩船御前侍衛安置在別院的當晚,江寧就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待到次日天光大亮后,雨水不僅沒停止還轉變成了瓢潑大雨,曹寅站在府邸的抄手游廊上,仰頭觀察烏沉沉的天空就能猜到東邊的揚州此刻必然也是正下着大雨呢。
江南地區本就多雨,這樣的天氣不稀奇,只不過突如其來的大雨勢必會阻止萬歲爺前行的腳步,畢竟皇家一行人從京城大老遠趕過來是來巡遊的又不是逃難的,一群人沒必要冒着大雨前行,這一是因為如今水泥產量遠遠跟不上使用,未拾掇的濕漉黃土路走起來泥濘極了,二是皇太后的年紀大了,皇太孫又年紀太小了,這一老一小的萬一再在路上淋了雨,感染風寒就不好了。
因此即便曹寅未收到帝王傳信,也默默的在心裏將皇家一行人到達織造府的時間又往後推了兩日。
可惜第二天,大雨仍舊未停。
第三天,照舊是大雨傾盆,看着府邸中精心養護的荷花池水位都險些與鵝卵石小道齊平了,曹寅忍不住有些着急了。
莫不是天破了個窟窿?今夏的雨水還下個沒完沒了了?
夏季正是洪災易發的時節,一眾江南官員們瞧着這連下了三日的瓢潑大雨,一顆心也都揪了起來,畢竟萬歲爺如今就在江南呢,倘若真的發生洪災了,他們這些頭戴烏紗帽的沒有一個能逃掉帝王責罵的。
好在臨近傍晚時分,瓢潑的雨水總算是停下了,然而曹家別院裏剛移栽不久的珍貴花木卻遭大殃了。
無論是開得再好、再漂亮的花也抵不過被這般大的雨水連着沖刷三日。
看着移栽時還蔥蔥鬱郁的繁茂花木,此時無一例外全都變成殘花敗葉了,李氏真是一邊心疼又一邊焦慮,忙又從庫房中抽出一筆銀子來拯救這“殘破”的景緻。
孫氏也穿上了里三層外三層的誥命夫人服飾,頭上頂着幾斤重的奢華髮飾,焦灼的在後院裏等待着,內心希冀着萬一皇上冒雨前行能準時抵達江寧呢?她這個曾被萬歲爺親切稱為“吾家老人”的嬤嬤可要以最好的精神狀態迎接皇家一行人啊!
想像很飽滿,現實很骨感,令孫氏大失所望的是第四日、第五日萬歲爺的車隊還是沒有到達江寧織造府。
小小的曹雪芹將家族自從收到萬歲爺南巡消息就開始迎接聖駕的一系列精心準備與橫生的波折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眼下三歲多的他雖然大部分事情都還不能理解,可他有個好記性,他的雙眼就像是一台攝像機般將府內發生的一切都連聲音帶畫面地存儲進了腦袋裏。
直到他長至少年,書讀得多了,經歷的事情也多了,再回憶起幼年時這些如痴如夢的日子,才不得不苦笑着承認:
織造府眾人迎接聖駕和打仗時兵丁們的士氣是一樣的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他們一家人三日又三日的等皇家一行人。
待到雨停后的第五日都沒迎接到聖駕,那時全家從上到下還可笑的以為萬歲爺一
行人是被揚州的好風光迷了眼,挪不動腳步了,從未料想到他們聖心已失,萬歲爺只是拖着時間不肯來江寧見他們這些故人罷了,當時究竟是多麼自大又多麼狂妄才會覺得他們這些普通人能摸清楚一代雄主的心思啊……
而此刻南方的烏雲似乎被風吹到了北方。
南方的降雨不斷,京城上空也響徹着轟隆隆的驚雷聲,豆大的雨珠子從天而落摔打在乾燥的夯實土路上碎成了八瓣兒,濺起了不少黃色的浮塵。
六月初二戌時四刻,夜色黑乎乎的,窗外大雨如注。
八貝勒府內傳來一聲女子尖叫。
“爺——小心!”
入睡前無意識將右手搭在了心口的郭絡羅氏滿頭大汗的從噩夢中驚醒,一下子直挺挺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披散在腦後的黑髮被冷汗打濕,一縷縷的頭髮黏在了白皙的脖頸上,她卻半點兒不知,像是一隻擱淺在沙灘上的魚兒般,眼神驚恐,只顧着雙手緊緊攥着身上的單薄錦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福晉可是夢魘了?”
坐在門外面椅子上守夜的陪嫁丫鬟正靠着牆低頭打盹兒,被內室中的動靜驚醒后,忙起身掀開珠鏈繞過屏風走進內飾,就看到自家福晉六神無主的張慌模樣,心中不由一驚,忙幾步走到床邊,扶着郭絡羅氏的胳膊,雙眼擔憂的低聲詢問道。
八福晉吞了吞口水,仰頭看着自己的大丫鬟嗓音略微沙啞地詢問道:
“今日可有八爺的消息?”
大丫鬟為難地搖頭道:“福晉,奴婢還未曾收到南邊的消息,想來是因為這兩日下大雨的緣故致使八爺的家信被耽擱在路上了。”
郭絡羅氏閉了閉眼,剛才夢中的景象再一次在腦海中重現,她低頭咬着紅唇平復紊亂的心神,又抬着右胳膊用寢衣袖子擦拭着額頭上的汗水。
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了奶嬤嬤的驚恐的呼喊聲:
“福晉,福晉,不好了,咱們小阿哥起高熱了。”
“什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整個心神都被遠在江南的夫君給牽動着的郭絡羅氏聽到兒子也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了,嚇得她心臟重重個咯噔一跳,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呢,手已經將蓋在身上的單薄錦被給掀到床內側了。
她急急忙忙的下床,哪曾想她的雙腿都軟了,兩腳剛接觸到腳踏,整個身子就往前摔,嚇得大丫鬟忙瞪大眼睛,彎腰攙扶道:
“福晉,您慢點!慢點!奴婢扶您去看咱小阿哥。”
瓢潑大雨的夜晚裏,整個貝勒府徹底亂了起來。
一牆之隔的四貝勒府此時也不遑多讓。
不久前,住在側院的李氏再度有了身孕,府里的二阿哥也有了姓名“弘昀”。
四爺打着想讓大兒子和二兒子好好相處、培養兄弟情的心思,又考慮着李氏的身子如今不爽利就在南巡前將弘昀挪到了正院裏交給烏拉那拉氏撫養。
今晚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平常還算乖巧的小弘暉與小弘
昀在上床入睡前兄弟倆各個鬧脾氣哭着不睡覺,一個比一個哭得厲害→[(,奶嬤嬤們哄都哄不住。
四福晉好不容易將三歲多的好大兒和一歲多的庶子給哄的閉眼睡覺,疲憊的連連打哈欠,正預備到凈房中泡個熱水澡鬆快一番就上床安寢呢,就聽到了隔壁鬧出來的亂鬨鬨動靜。
她忍不住蹙眉看着自己的乳母詢問道:
“嬤嬤,八弟妹那邊發生何事了?”
“福晉稍等一下,奴婢去前院問問蘇培盛。”
烏拉那拉氏點了點頭,沒過一會兒老嬤嬤就面有憂色的回來了,對着四福晉俯身輕聲道:
“福晉,老奴聽蘇培盛說隔壁的小阿哥今個兒吃過奶,睡着後起高熱了,扯着嫩嗓子,大哭不止,八爺府里的府醫熬的湯藥壓根灌不進小阿哥的嘴裏,奶嬤嬤剛捏着勺子將葯汁喂進小阿哥的嘴裏,下一瞬就被小阿哥給吐了出來,那邊正亂呢。”
四福晉聽到這話也驚住了,小孩子們的抵抗力弱,生病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她的弘暉在周歲左右大時也是三天兩頭的遭災的。
可隔壁的小弘旺現在才三個多月大,那體型就和一隻小奶狗差不多大,如果今夜高熱要是降不下來的話,輕則腦子燒成傻子,重則直接就夭折了。
想起如今正和她家四爺一起在南面辦差的八爺,以及平常八弟妹對弘暉的喜愛,烏拉那拉氏抿了抿紅唇,對着乳母催促道:
“嬤嬤,你快把爺之前從宮裏拿回來的那小兒發熱顆粒給我取來。”
老嬤嬤聽到這話,臉上糾結極了:
“福晉,那種神葯對治療小兒的頭疼腦熱有奇效,咱們府里眼下也只剩下兩小包了,大阿哥和二阿哥現在還小呢,離不了那種藥粉啊。”
四福晉也知道自己乳母說的話再理,將有可能會救自己兒子命的神葯送給小侄子,說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畢竟這些後世之葯的數量有限,四爺從宮裏帶回來時就給她仔細說了,老爺子是看在住在宮外的孫子、孫女們份上,才給他們府中有子、有女的小輩家裏分發神葯的。
想來是老七、老八家的孩子出生的時間太晚了,萬歲爺這個做汗瑪法的還沒來得及給七兒子、八兒子家裏分保護小兒性命的神葯呢,要不然就憑着那粉紅色顆粒的微甜口感,也不可能會讓老八家的小阿哥喝不進去嘴裏啊。
各種思緒在烏拉那拉氏腦海中極快的滑過,最終她還是咬牙道:
“別說了,嬤嬤,你快去把兩包顆粒都給我拿過來,咱們兩家是鄰居,四爺和八爺幼時還都被孝懿皇后撫養過,倘若一個弄不好,八弟家的小阿哥真的出意外了,咱們兩府怕是以後會生嫌隙的,我和四爺畢竟是做哥嫂的,怎麼能看着老八家的小娃娃面臨夭折的風險呢。”
老嬤嬤看着自家福晉如此堅持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只好點了點頭,快步來到內室將一隻小木匣子給四福晉取了過來。
烏拉那拉氏翻開匣子瞧了一眼,也沒顧上換衣服,直接讓乳母撐着油紙傘,到前院令蘇培盛提着燈
籠冒着大雨到隔壁去了。
“嗚嗚嗚嗚嗚,哇哇哇——”
“旺兒乖啊,快點兒聽話把湯藥喝了啊。”
四福晉被人領進嬰兒房時入眼就看到郭絡羅氏哭得眼睛通紅的將小弘旺抱在懷裏,年過半百的府醫捏着小嬰兒的下巴與鼻子,奶嬤嬤右手顫抖的將銀勺中的黑色葯湯往小不點兒嘴裏硬灌。
可惜這樣也無濟於事,她看的真真的,那葯湯子剛灌進嘴裏就從嘴角流出來了,小弘旺的臉色紅的就像是煮熟的蝦子般,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嗓子都沙啞了。
都是為人母的,看到弘旺小阿哥這般慘,四福晉的乳母心裏也不太好受,倒是對福晉手中捧着的珍貴小匣子給釋懷了幾分,神葯再好也比不上護住一個小阿哥的命好。
“八弟妹。”
眼睛哭得紅彤彤的,說話帶着哽咽的八福晉聽到熟悉的女聲,一抬頭就看到了住在隔壁的烏拉那拉氏。
她不禁吸了吸鼻子,將懷裏打橫抱着的兒子遞給身旁的大丫鬟,幾步走到門口,啞着嗓子看着烏拉那拉氏詢問道:
“四嫂是我們府鬧的動靜太大,吵到你了嗎?”
四福晉搖頭道:
“不是,今晚弘暉和弘昱也鬧脾氣呢,我還沒有睡呢,弘旺這是怎麼了?”
“府醫說是因為這兩日天氣突變,溫度驟降,弘旺受寒了,再加上打雷閃電的興許也有嚇到的可能。”
烏拉那拉氏聽到這癥狀描述,心下稍安,小匣子中的顆粒倒是能用上,她伸手翻開匣子,將裏面唯二的兩小包小兒感冒發燒顆粒塞到郭絡羅氏的手裏,看着八福晉迷茫的紅腫眼睛,耐心解釋道:
“這藥粉是之前汗阿瑪賜下的神葯,對小兒發燒感冒有奇效,喝起來不僅不苦還甜絲絲的,弘暉之前起高熱都是喝的這藥粉,一包藥粉用半小碗的溫水沖泡,餵給弘旺,順利的話半個小時就降熱了。”
“藥效這般快嗎?”
八福晉沒有懷疑四福晉的話,畢竟她嫁到皇家的時間還短,對後世的事情也沒有什麼了解,只捏着手中兩個小包(塑料)光滑的質地,她就能感覺出來這藥粉不是凡品。
她作為自幼失去雙親被外祖父撫養長大的孤女,在大事上的魄力是有的,當下對着四福晉微微俯了俯身道:
“多謝四嫂冒着大雨來給旺兒送葯,等我們爺回來了,我們夫妻倆再給四嫂和四哥回禮。”
四福晉忙伸手抬起了八福晉的身子,笑罵道:
“弟妹,你說什麼傻話呢,快點兒讓府醫把藥粉沖了給弘旺喂下,我從外面來身上染的有水汽就不去侄兒旁邊瞧了。”
“嗯嗯。”
郭絡羅氏用右手將眼淚往斜着往鬢角上方抹了一下,轉身將手裏的兩包藥粉遞給了府醫。
府醫剛剛也將倆妯娌的對話聽在耳朵里,思忖着既然是聖上賜的葯,那肯定是不會出什麼意外的,也不敢再耽擱忙接過一包藥粉用溫水沖了。
看着白瓷小碗中半碗的
淡粉色水,郭絡羅氏一咬牙親自捏着小銀勺將碗中的奇怪湯藥喂進了哭泣的兒子嘴裏。
小弘旺已經對送進小嘴裏的勺子產生條件反射了,小銀勺剛接觸到嘴唇,他就下意識想要將勺子裏的湯藥往外吐,舌尖對甜味是很敏感的,當感受到這次喂進他嘴裏的湯藥有種甜甜的感覺,小不點兒的哭聲一頓,乖乖的把葯湯喝進了嘴裏。
郭絡羅氏見狀眼睛一亮,忙又捏着小銀勺往兒子嘴裏灌了幾勺湯藥,小弘旺哼哼唧唧的把送到嘴邊的葯給喝進肚子裏。
坐在門口椅子上探着脖子往裏望的烏拉那拉氏瞧見這一幕,心中也長舒了口氣,不管是什麼葯,能順利喂進小娃娃嘴裏就會有療效。
沒一會兒,郭絡羅氏小碗中的湯藥就見底了,看到底部還有一些淡淡的碎沫子沒有融化完,她又讓丫鬟往小碗裏添了些溫水,將一碗底的水喂進兒子嘴裏。
小弘旺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喝了葯身子好受點兒了,雖然一張小圓臉還是紅的嚇人,但卻不哭了,他趴在自己額娘懷裏,腦袋擱在郭絡羅氏肩膀閉眼睡覺,八福晉不時轉頭用臉蛋感受兒子的體溫。
僅僅過了兩刻鐘的功夫,小弘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白了,體溫也慢慢的恢復了正常,沉重的呼吸聲都變得輕快,顯然是腦袋不疼熟睡了。
郭絡羅氏小心翼翼的將寶貝兒子放到搖籃小床里,示意奶嬤嬤和府醫今晚在這裏好好睡着,拉着四福晉到大廳坐下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牢牢抓着烏拉那拉氏的雙手,喜極而泣道:
“這次真是多虧四嫂了,要不然我今晚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呢。”
“行了,別哭了,等汗阿瑪從南邊回來了,你記得讓八爺問汗阿瑪再討要些神葯,小孩子們身子骨弱,府里得備些能救命的葯。”
八福晉忙不迭的點頭,滿臉感激的看着四福晉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因為烏拉那拉氏的話再度想起了南面的事情,有些頹唐的失落道:
“四嫂,我已經好幾日沒有收到我們家爺的信了,你有收到四哥的信嗎?”
四福晉一頓,搖了搖頭。
“唉,我也不瞞四嫂,我今晚睡覺睡的不踏實,做了個噩夢”,郭絡羅氏眸子低垂,帶着哭腔道,“夢見我們家八爺站在龍舟的甲板上,被一個蒙面黑衣人拿着一根鐵棍狠狠的敲在了後腦勺上,然後直接血呼啦渣的隔着欄杆翻進了江水裏,把我嚇得一身冷汗,剛從床上坐起來就聽到奶嬤嬤在門外說弘旺起高熱了。”
烏拉那拉氏聽到八福晉的擔憂,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今晚自己兒子和庶子哭鬧的厲害,她心裏其實也一直不太安寧,但看着眼前郭絡羅氏凄惶的模樣,她強自壓下心中的不安全感,用右手拍着八福晉的手背安撫道:
“弟妹,你和八弟剛成婚一年多正是甜蜜的呢,日有所思,夜裏才夢見了,不用多想,前半夜的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有汗阿瑪在,他們兄弟們怎麼可能會出事兒呢?你這就是關心則亂了。”
“真的嗎?”
郭絡羅氏蹙着眉頭,用牙齒咬着紅唇,兩眼紅腫似核桃般直勾勾的看着烏拉那拉氏。
四福晉笑着點了點頭,從圈椅上起身道:
“對,肯定沒事兒的,弘旺還得你照顧呢,等明天早上你把另一包藥粉再沖泡給他喝了,想來就沒事兒了,我得趕緊回府了,要不然那兄弟倆醒了找不到人是要哭鼻子呢。”
“行,我送四嫂出府。”
八福晉也從圈椅上起身了。
“不用送了,你在這兒看着弘旺吧。”
四福晉讓郭絡羅氏留步就帶着身旁的乳母和站在門外守着的蘇培盛離開了。
八福晉也只好站在廊檐下看着一主二仆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漆黑的雨夜裏,而後用雙手將眼淚斜着往上抹,念着四嫂的話,沒錯,越是在這個時候她也是得堅強。
她的親婆婆位份低微,有心無力顧不上他們的小家,如果她的弘旺明早再燒進來,她要早早帶着自己寶貝兒子宮門一開就衝進太醫院裏。
……
而此時南邊的驛站里情勢也危機的厲害。
四貝勒和八貝勒昨晚入夜時分總算是帶着侍衛和暗衛回到了驛站里,與他們老父親碰面。
可惜的是一群人傷亡慘重,一隊侍衛們全軍覆沒,只剩下了四個暗衛護着倆皇子逃回到了萬歲爺身邊。
更讓康熙等人惶恐的是胤禩前胸上被射了一隻利箭,雙眼緊閉昏迷被暗衛們抬回來的。
“嗚嗚嗚嗚,八哥,八哥,你快醒醒啊。”
看着整整一夜過去,胤禩非但沒有轉醒,反而雙唇血色全無,剛開始還會無意識□□着呢喃喊“額娘”、“福晉”、“旺兒”,如今已經人事不省,呼吸聲都越來越弱了。
老九趴在自己八哥床邊哽咽着低聲哭道。
老十的睡鳳眼也是紅彤彤的。
右胳膊的馬蹄袖被割開兩道口子的胤禛瞧着直直插在胤禩胸前的利箭,垂在身側的兩隻大手緊緊攥成拳頭,一雙眼睛紅的滴血,薄唇都被牙齒咬破了。
此刻他簡直對自己惱恨到了極點。
做皇帝時他的武功就不行,打仗比不過自己汗阿瑪和兒子弘曆,做皇子他的武力值更是低的厲害。
畢竟史書有記載:“世宗弓四力半。”
“四力半”是個什麼概念呢,他們汗阿瑪御用的樺皮弓,是十一力,而在如今參加清宮武舉考核的下限最低標準是“五力”,他的騎射水平還比不得底下幾個未成年弟弟們高。
那隻利箭本是朝着他的后心射來的,倘如,倘若不是身旁的八弟眼疾手快的將他推開了,如今躺在床上命懸一線的人就是自己了。
胤禛越想越難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一顆顆滾燙的淚珠子連續不斷的從他的眼眶中滾落出來。
康熙面上雖無驚慌之色,但雙眼淚汪汪的弘晞能感受到他汗瑪法牽着他小手的大手一個勁兒的顫抖。
他心裏此時也慌亂的厲害,誰能想到南邊的官
場竟然已經亂成這般樣子了?來南巡一趟,他汗阿瑪面領着要失去一個能幹兒子的危險下場了?
也不知道他四叔和八叔究竟是查到了什麼東西,才會引起對方不管不顧的要將他們倆的性命留在江寧!
康熙深吸一口氣,強自按下心底深處的惶恐和不安。
世人都說,他偏愛太子,但他捫心自問,他對自己的每一個兒子都是用過心的。
此刻的胤禩不是被晚年年邁體弱,感覺皇權遭受到威脅到他當朝痛斥“辛者庫賤婦所生”的政|治對手——“八賢王”,而是他自幼就因為寫不好字,被他親自手把手教着握毛筆練字,而後第二次御駕親征噶爾丹時,被他一併帶到戰場上的,在十八歲就被封為多羅貝勒的聰慧“八兒子”啊!
他看着面前一張老臉擔憂不已的張太醫,嗓音比平時低沉極了:
“掌院,你老實告訴朕,老八有幾分把握能救活。”
張太醫此時都恨不得中箭之人是他自己,他抿了抿唇,滿眼痛苦的對康熙解釋道:
“萬歲爺,微臣不敢說大話,八貝勒現如今的情況危險極了,微臣之所以不敢給他拔箭是因為,箭頭現在只離他的心臟差不多僅有兩公分,而八貝勒所種的利箭是硬木所制,其上還裹着銅油,別說拔箭了,就是微臣拿着匕首將長長的羽箭折斷,比首也很容易在桐油的箭身上面打滑,一個弄不好插在貝勒爺胸腔內的箭頭就會挪動位置扎傷八貝勒右邊的心臟,唉,這若是心臟傷着了,縱使是華佗再世,恐怕也……唉,微臣有罪。”
掌院話未說完就低着頭“撲通”一下跪在了地板上,他心裏也不好受啊,他在宮裏當了半輩子太醫了,八貝勒因為出身不好的緣故,打小的性子就好,看見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都是笑呵呵的。
可以說他是看着這些皇子、公主們長大的,如果眼睜睜看着八貝勒在他眼前英年早逝了,他心裏也是難過極了的。
康熙喜愛讀書,涉獵廣泛,他不是不通醫理,聽到掌院的話,一顆心也沉沉的往下墜。
“張太醫就是現如今能找到的醫術最精湛的人,如果掌院都不敢給八哥拔箭,八哥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老九的哭聲變得更加無助和悲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