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
通常這樣的宴會,女娘們會比兒郎們先退席,林溫溫同林清清先乘馬車回林府。
路上,林清清一直望着林溫溫頭上的金簪,欲言又止。
有些話作為姐姐,她是該出言提醒的,但娘親總是與她說,讓她要與林溫溫保持距離,尤其在人前,看着越疏離,日後林溫溫做出什麼事,便越不會牽連到她。
小時候林清清不明白盧氏為何要她這樣做,她也不知為何盧氏總含沙射影說林溫溫以後會做出什麼事,在她眼中,這位三妹妹可愛伶俐,美麗又單純,能做出什麼事來?
隨着兩人慢慢長大,看到如今的林溫溫,她終於明白盧氏說的是什麼了。
林溫溫的這副樣貌,即便她什麼都不做,也躲不過人言可畏,與她疏遠些,的確沒錯。
可祖父又時常教導她,家族興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太原林氏能成為百年旺族,五姓七望之一,秉承的便是這個道理。
一番掙扎后,林清清還是決定出言相勸,若林溫溫不聽,她便聽從娘親的話,日後不再干涉。
“三娘。”林清清溫聲道,“縣主是皇家之女,自幼接受的禮教便與我們不同。”
兩人獨處時,林清清很少會主動找她說話,林溫溫怔了一下,抬眼看她。
馮氏總說,林清清與盧氏一樣,虛偽做作,拿鼻子瞧人,從不將他們當做親人,讓她沒事兒離林清清遠些,省得被那些所謂名門貴女繞進溝里還不知曉。
林溫溫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她一直覺得林清清很厲害,就拿學琴來說,小時候她彈了不到半個時辰,手指頭就疼得難受,林清清卻能一座就是一個晌午,錯了就重彈,會了還會反覆練,不用人在旁邊看管,她自己就能堅持住。
林溫溫從不會因為有人誇讚林清清而心生妒忌,因為她知道,林清清是值得的誇讚的,便是她都打心裏都佩服她。
可娘親不讓她去找林清清,大伯母每次看她的眼神也很冷淡,時日久了,她似乎和林清清在一起也沒了話說。
像此刻這樣,林清清主動與她說話,且還明顯帶着提醒之意的時候,少之又少,林溫溫都記不得上次是什麼時候了。
“二姊,我知道的。”林溫溫乖巧地點點頭,“在宴席上,縣主忽然贈我發簪,我也不好當著那麼多人面拒絕,不過阿姊放心,我不會和縣主走太近的。”
林清清還怕林溫溫聽不懂她的弦外之意,聽她能這麼說,便放心了,溫笑着朝她點了點頭。
凌雲院,馮氏早早就候在前廳,聽下人說林溫溫回來了,着急忙慌迎了出去。
人還未走近,她的目光一眼就落在那金簪上。
林溫溫的頭飾馮氏全部都知曉,完全不記得何時有過這樣一根金簪,這金簪打眼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就是她想買都得咬上一年牙根。
院裏人多,馮氏沒有問出口,只臉色有些不大好,拉着林溫溫朝屋裏走,待門窗合上,她才指着那金簪質問。
林溫溫如實將宴席上的事道出。
馮氏其實已經猜出了七八分,這樣金貴之物,尋常人不會輕易出手,若有人相贈,想必便是縣主了。
馮氏拉下臉,抬手將金簪取下,李嬤嬤見狀,勸道:“東西既已收下,若是再送還回去,豈不是打了縣主臉面。”
“我怎會不知?”馮氏拿手在林溫溫額上戳了一下,“這東西太惹眼,日後你不許帶。”
說完,她拿着金簪來到櫃旁,取出自己的妝奩,李嬤嬤見狀,忙跟了過去,“娘子,你這是要……”
馮氏道:“無功不受祿,三娘接了人家東西,若是不與人家往來,禮數上說不過去。”
她將妝奩上的鎖打開,從裏面取出一根珊瑚臘梅簪,這簪子也是金質,雖不如縣主贈予的這根含金足,卻勝在做工精巧,這是馮氏的隨嫁之物,滿上京都尋不來幾個敢和這做工叫板的簪子,名貴程度不亞於縣主那根。
“李嬤嬤,你將東西送去縣主府。”馮氏道。
林溫溫忐忑,那發簪可是縣主當著眾人面親自幫她帶上的,“娘親,我、我不用露面嗎?”
馮氏教她,“你若去了,這便是禮尚外來,你若不去,那便是謝絕縣主好意,日後可不必再接觸。”
林清清提醒她不該和縣主往來,娘親也讓她不要再接觸,在她們眼中,縣主就好像洪水猛獸,可於林溫溫而言,縣主似乎沒什麼不好的,與傳聞中所謂驕奢淫逸,根本不沾一點邊啊。
馮氏見她不以為意,拉着她又是叮嚀了許久,等林溫溫回到自己房中,已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她來到妝枱前,珍珠幫她拆卸頭飾,望着鏡中艷麗的這張臉,她不由嘆氣。
傳聞也不一定是真的,再說外面不是也有關於她的傳言,說她狐媚樣,天生就是個會勾人的。
結果呢,她長得這樣美,不是照樣沒有郎君上門提親,門第低的不來自取其辱,門第高的都往大房那邊去了,林清清只比她大了半歲,如今想同她說親的,數都數不過來,今日的小女娘們,那般纏着林清清,好些也是為了自家兄長呢。
林溫溫撇撇嘴,忽又想起顧誠因。
心下還是沒能全然放鬆,她叫翡翠去流景院,看看顧誠因回來了沒有。
不多時,翡翠回來了,原來在她走後,顧誠因也離開了,他是自己走回林府的。
林溫溫鬆了口氣,先是勾起唇角,笑自己苦惱幾日,只是庸人自擾,隨後又蹙了眉頭。
想到他與自己在宴席上都不受待見,便不由生出幾分愧疚,畢竟顧誠因是被她忽悠去的,若他不去,也不用受那些世家子白眼。
今日宴會上縣主府備了許多葡萄酒,屏風那邊酒氣很重,想來郎君們都飲了不少,林溫溫又讓翡翠去端醒酒湯,送去流景院。
到了傍晚,林溫溫在凈房沐浴,折騰了一日,此刻的她最是放鬆,翡翠端來四物湯,是養氣血用的,馮氏要她每晚都得喝一碗。
凈房水汽氤氳,林溫溫小口喝着湯,聽翡翠回話。
“顧郎君今日滴酒未沾,但那醒酒湯他還是收下了,他還托奴婢轉達謝意,將這個給三娘子送來。”
翡翠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木盒,遞到林溫溫面前。
林溫溫喝完湯,用桶邊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接過小木盒,打開看。
這裏面隔着一個鳥哨,應是用梨花木雕刻而成的,林溫溫認得梨花木的味道,有股淡淡的香味。
這小鳥哨雕刻得十分精緻,惟妙惟肖,眼睛那裏甚至還能看到睫毛的紋路,她記得自己兒時就有一個相似的小鳥哨,卻不知最後放到了何處,她尋了許久都沒尋到。
林溫溫試着吹了一聲,還聽清脆響亮的。
不過到底是長大了,這小東西再精緻,也不算什麼稀罕玩意兒,她只玩了兩下,就還給了翡翠,讓她隨便尋個地方擱着吧。
這晚,林溫溫睡得很香,可以說是一夜無夢,她許久都未曾睡得這般安穩過了。
第二日,一切如常。
第三日,相安無事。
第四日,歲月靜好。
到了第五日,有人打破了這份寧靜,是青才尋到了凌雲院。
凌雲院門的石階下,守門的家僕已經去內院替他傳話,青才卻靜不下來,焦急地來回亂轉,他入府已有十年,這還是他第一次跑到凌雲院這邊來,平常他是不敢過來的,可眼下實在是沒辦法。
今日是吏部收解狀和家狀的日子,凡要參加科舉之人,皆要在酉時之前,將這兩樣東西親自送到吏部,待一月後,吏部會將審核后的名單公示,倒是名單上審核通過的學子,才能參加今年的春闈。
這些東西顧誠因一早就準備齊整了,就等今日去交,結果從昨日午後他出去了一趟,也不知出了何事,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眼看只剩兩個時辰就錯過了上交的時間,若是今日不交,郎君便不能參加今年的春闈了。
青才實在等不及,這才壯着膽子尋到了凌雲院。
因他知道,整個林府,只有林三娘能幫他,也只有林三娘會在意他家郎君。
這會兒已經近未時,正值林溫溫要午憩的時候,家僕來院裏先傳話給翡翠,翡翠又進來與林溫溫說。
林溫溫揉着眉心問她,“青才是誰?”
珍珠記得這個人,提醒道:“好像是流景院的,就是顧郎君身邊的。”
林溫溫又打一個哈欠,擺擺小手道:“不見,等我睡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