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15 第十五章

秋日的雨來得急,去得快。

馬車剛在林府門前挺穩,便已雨消雲散。

林溫溫與顧誠因下馬車,兩人互行一禮,顧誠因再度道謝,隨後轉身就朝林府側門而去。

林府正門的石階上,林溫溫看着顧誠因遠去的背影,也就是這個時候,林溫溫才意識到,為何這六年間,她幾乎沒有和顧誠因碰過面,兩人的路不相同,如何能碰到。

珍珠現在一看到林溫溫看顧誠因,就莫名的害怕,她也說不上來到底在怕什麼。

回凌雲院的路上,珍珠欲言又止道:“三娘,你需知道……待會兒回去,娘子肯定要問我的……”

馮氏只林溫溫一個女兒,自幼就將她管得緊,外出回去后,向來都會問個仔細。

林溫溫下意識以為,珍珠是在說她喝冰飲酸梅湯的事,咬着唇一副心虛模樣,“那酸梅湯我就喝了兩口,裏面的冰都沒有吃,你瞧我現在好好的,根本不會有事,你便不必和我娘說這些了。”

比起林溫溫和顧誠因馬馬車中發生的事,偷喝幾口酸梅湯根本不算什麼要緊事,珍珠道:“那、那你請顧家郎君上馬車一事,娘子若是問奴婢,奴婢也直說啊?”

林溫溫鬆了口氣,隨即疑惑看她,“為什麼不能直說,我又沒做什麼。”

還沒做什麼?珍珠雙眼瞪大,“娘子一再和三娘說過,要離那顧家郎君遠些,結果三娘今日與他同游西市不說,還兩次邀他上馬車,最後還將那香囊……”

“不是和他!”林溫溫糾正道,“我是和寧軒阿兄同游西市,顧表兄只是幫我們引路!”

“還有請他上馬車避雨,我可不是怕他淋濕了,我是怕他身上的那本遊記,叫個什麼來着?”林溫溫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壓根沒記住,“就那個很難買的書,顧表兄不是說等他看完,會借給寧軒阿兄手抄嗎?”

林溫溫冷哼一聲,“若不是因為寧軒阿兄,我才不管他呢!”

“所以,三娘只是害怕那本書被淋濕了,才叫顧郎君上車的?”珍珠驚訝道。

林溫溫慍怒反問:“不然呢?你以為我在做什麼?”

珍珠愣住,細細想來,的確這才是她家小娘子的做派,至於那香囊,興許只是瞧顧家郎君可憐,隨手送了些香料罷了,肯定沒有旁的意思,畢竟她家三娘的心思可都在寧三郎身上。

這樣想着,珍珠暗暗鬆了口氣。

晚膳時馮氏的確問了,珍珠也照實去說,說到偶遇寧軒之後,馮氏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了寧軒身上,她與林溫溫興緻勃勃地說起寧軒,後面的事也沒有細問。

幾日後便是乞巧節,按照上京的習俗,郎君曬書,女娘穿針。

白日裏林海正在院裏曬書,世安堂便有人來傳,是祖父林郁要查他功課,一道被叫去的還有大房柳氏生得庶子林澤。

六歲的林澤已經開蒙,是大爺林修特地請的師父在家中給他講書。

恩國公這些年來身子一直不太好,尤其是去年病了一場后,整個人愈發消瘦。

作為五姓七望中,除已故的寧國公,如今在朝中最有威望的便是太原林氏嫡支的恩國公林郁。

要知道五姓世家中的子弟,躺在先祖打下的溫床中,大多數只圖安樂享受,願意下功夫讀書的,卻是少數。

寧國公算得上一個,林郁算得上一個,盧家的比起他們要差上一些,不過好歹是個肯上進的,在朝中也謀了個從五品的官職。

林郁自知身子也就是三五年的光景,他膝下的兩位嫡子,長子爭氣,未來可期,次子也自幼聰慧,卻不知那性子隨了誰,太過閑散,提起他林郁便開始心梗。

他呷了口茶,看着堂下孫輩。

只這大房的一嫡一庶,又嘆一聲子嗣單薄。

林海自幼就怕祖父,他的祖父當初是隨着先帝立國汗馬功勞的,不僅能文,且還擅武,是拿着刀殺過人的,便是現在世安堂正中還懸着一把提顱槍。

人雖老,形雖瘦,眼神依舊錚錚。

不等祖父開口,林海額上便已生出一層薄汗,林澤也是如此,甚至都不敢抬眼。

林郁翻看着林海近日來寫得文章,的確進步飛快。

遂又問了諸多問題,有些答得不算滿意,但想想也才剛跟宋先生學了不久,距離春闈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到還來得及。

“寧家三郎如何?”林郁問道。

林海將宋先生堂上時常誇讚寧軒的那些話,如實道出。

遊歷過兩年的寧軒,的確要比林海強出不少,到底是眼界開闊了,隨後他又問了盧蕭的情況,在最後,又想起一人,“顧家那小郎如何?”

林海忽然哽住。

不是不願說,而是根本沒有留意過,似是記得宋先生也誇讚過他,但具體怎麼說的,林海忘了。

林郁想起最近夢到過那位已故的庶弟,便是顧誠因的姑爺爺林邵。

當初分家后,林邵便去了齊州為官,一開始還偶有書信,後來娶妻生子,便幾乎斷了往來。

還記得那顧家的小郎當初投奔而來時,與他道:“曾聽姑爺爺說過,他的兄長林郁,是他最為敬重之人,心胸寬廣,德高望重,在他臨去世前,曾當著孫輩的面說過,他還想見兄長一面,就向兒時那樣,向他的兄長討教學問。”

當初張氏想派人將顧家小郎送走,林郁卻在聽完這段話后,心中動容。

他與庶弟關係平平,可到底同根而出,想起年幼時的種種,多少有些唏噓,這顧家的孩子,他便認了下來。

想到這些,林郁揮了揮手,差人去將那孩子叫來。

那孩子前些年是在官學讀書,不似林海這樣專門請來先生在府中聽課,想來資質應當不及林海。

林郁原本沒抱希望,只是想到許久未見,多少提點一二,讓那孩子不要誤入歧途,卻沒想顧誠因在他如此錚錚的氣場下,從容不迫,對答如流,非但要比林海強,甚至還將他甩在了身後。

門閥世家的子弟,可以在春闈前互相公薦,公薦后的子弟不用參加解試,可直接參加春闈。

想被公薦的子弟需要呈上自己的詩文,交由門閥各家家主,根據德行與才華,最終確定公薦人選,為了不落人口舌,以示公平,每年也會從寒門學子中挑選一兩位,口碑文采尚佳,卻壓不過門閥子弟的人,一併入選。

林郁本已經私下裏與盧寧兩家通過氣,下次春闈前的公薦,三家互相推舉,只那盧家的根基差,他和寧家都不想推舉盧家的,若林家寧家互相推舉,又怕盧家多想。

林郁正在為這個事情發愁,如今看到顧誠因,他便有了主意。

他收了顧誠因的文章,差人送去了寧家。

若寧家不止推舉盧家,且再將顧誠因推舉而出,自不會有損口碑,顧誠因這樣的文采,再在宋先生的教授下,下屆春闈不會給寧家丟人。

到時盧家推舉林海,他來推舉寧三郎,如此甚好。

女娘這邊,張氏的院子裏從晨起便開始熱鬧起來,庭院裏樹花燔香,支起一張長案,上面擺着各式瓜果與茶點,自還給小娘子們備了針線,只等夜深時,對月穿針。

每年快至乞巧節,林溫溫都興奮不已,吟詩作對她比不過林清清,也比不過旁的世家女娘,只這針線活,的確能拿得出手。

林溫溫穿得一身正紅長裙,外面披了一件兔絨領的雪白薄襖,喜慶又明艷。

她兒時向來都會早早就去祖母那裏,便是張老夫人不待見馮氏,對這個萬分可愛的小孫女,也會揉揉捏捏,只隨着小孫女的成長,她與她娘愈發相似,且還更勝一籌,十多歲的年華,卻有着一股說不出的媚色。

張老夫人不喜,盧氏也不喜,應當說,正經門楣的大家娘子,皆不喜。

去年林溫溫月下以五彩絲穿九尾針,她穿得又快又穩,不僅贏過林清清,也贏了太原林氏宗族幾位來上京遊玩的小女娘,她望着馮氏笑,得意地看着祖母,等待祖母的誇獎,沒想到,祖母只不冷不淡地道了聲,“不錯,與你娘越來越像了。”

這是誇讚么?林溫溫朝馮氏看去,看到馮氏唇角僵住的剎那,她知道了,這不是誇讚。

今年馮氏帶着她故意來晚,只與幾位娘子們客套幾句,小女娘們便開始乞巧。

林溫溫又是第一,她不指望祖母誇讚,也不指望旁人羨艷,因為去年回到凌雲院時,馮氏就和她說過,那些人是在嫉妒她。

今晚的月亮真亮。

女娘們不論年紀,皆望着月亮,祈願祈福。

有的祈禱富貴,有的祈禱長壽,有的祈禱生子,還有的在求賜良緣……

可不論你所求為何,都不可貪婪,只能求得一樣,否則會發生不吉之事。

林溫溫雙手合十,對着夜空那輪明月,閉上雙眼,無比虔誠。

她希望她的夫君愛她極深,不論她做什麼,都會對她不離不棄,就像爹爹對娘親那樣。

她眼睛睜開,忽又想起一事,忙又閉上。

哦對了,差點忘了,她希望寧軒阿兄成為她的夫君。

許完睜眼,林溫溫含笑的唇角驀地僵住。

她是不是……多許了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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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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