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未能留仙
蔡芷仙疲倦的回到火后的老街。
蔡老爸已經確定死亡,辦了死亡證明的手續,屍身送入冷庫,擇日火葬。
警察已經找她做過筆錄了,蔡芷仙也終於知道,這場火最初是由她帶來的狗引起。
警察並沒有懲罰她。畢竟這是意外。意外事件在法律上不必受追究。
但蔡芷仙無法逃脫良心的責備。
警察沒有提及那條哈士奇,蔡芷仙也不敢問。模模糊糊的她覺得,它估計是死掉了。
蔡芷仙在昏沉的狀態中,覺得自己也應該死了才對。她自認要對這場火災負責。那些受損的人肯定要過來扭打她的!
她仍然走回了這條街,像耶穌勒着荊冠走向蒙難地。
竟然沒有人跑來來扭打她?她帶着吃驚,膽怯的抬了抬眼皮。人們都在忙碌,活似一群螞蟻忙着修復被踩壞的蟻巢,一時沒注意到她。
有個英俊少年抱着一隻狗坐在路邊等她。
那隻長着張二貨臉的哈士奇一看到蔡芷仙,立刻甩着尾巴掙脫林獨的懷抱,向她跑去。
在小小的狗腦袋裏,哈士奇也知道自己闖禍了。警察沒找它錄口供。狗在人類的法律和邏輯體系裏是不佔份量的。但從人們的喊叫、空氣中古怪的氣息、潮濕的路面、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震顫里,哈士奇知道,肯定有不妙的大事發生了。為了自保,它夾着尾巴逃走。逃出兩條街,這個少年把它領了回來。
哈士奇不認識林獨,它敵意的分開雙腿,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吼聲,竭力裝出兇惡的樣子。儘管它那張二透了的狗臉,使它的努力收效甚微。
林獨伸出手,沒有真正碰到它的皮毛,卻用魂力碰了碰它的靈魂。
在這樣小範圍內,和平的使用魂力,應該不會被其他靈修者察覺。林獨是這樣判斷的。
哈士奇感覺到了安慰,對林獨友好多了。林獨把它帶回街道上,等着蔡芷仙。
看到蔡芷仙回來,哈士奇就放心了。不管什麼大事發生,只要主人回來就好了!它幸福的撲進蔡芷仙懷裏,什麼都不再擔心。
——可是,出了什麼事呢?為什麼主人身體像篩糠一樣亂抖?怎麼有雨滴掉在它頭上了?
它抬起頭,茫然看到蔡芷仙眼圈泛紅、鼻翼顫抖,像融化一樣撲到了林獨懷裏。
在那間充滿了煙味、劫後餘生的老式公寓房間裏,蔡芷仙把自己給了林獨。這是她的第一次。
她是蔡老爸的養女。蔡老爸死後,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房門關上,哈士奇在廚房間寂寞地等了很久,時不時緊張的豎一下耳朵,判斷房間裏流漏出來的主人聲音到底是痛苦還是愉快。最終它決定還是不要衝進房間裏去好了。
它百無聊賴的啃着一隻木碗玩,不小心把整撂瓷碗都打壞了。哈士奇嚇了一跳,豎著耳朵聽、聽——
主人沒出來責備它。
主人好像根本就沒注意到它的聲音。
這聲音是夠大的,不可能聽不到。可是有更重要的事佔據了蔡芷仙的注意力。她注意不上它了。
哈士奇惴惴不安的呆了片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這空虛在它低等的狗身軀里膨漲開來,要把它壓垮了。它想做點什麼更壞的事,好逼它主人出來懲罰它。它現在需要受懲罰,也比獨個兒忍受空虛的好。
它咬住水管。有那麼一會兒,它覺得自己擁有了近親表兄弟狼狗的威猛,把這根鐵管咬斷都不在話下!
其實水管里已經沒水了。因為火災,這裏斷水了。
哈士奇也沒有能咬斷水管。它牙齒在鐵管上咯吱了一會兒,並沒有真正使出力氣,就已經泄了氣。
它在水管底下趴下來,出於某種難以言表的羞慚,把狗臉伏到了兩隻爪子之間,嗚咽得像個孩子。
蔡芷仙從房間裏出來時,情緒已經穩定多了。
有時候女人像男人一樣,不需要說話,需要一些肢體的動作來獲得自我懲罰與滿足。
蔡芷仙深深向林獨低頭:“對不起……”
她給了林獨這麼大愉快,竟然向林獨道歉。就好像是她佔了便宜!
哈士奇搖着尾巴撲上來,把剛才的煎熬都忘到了九霄雲外,急着向女主人獻媚。
蔡芷仙卻把它的狗繩交給了林獨:“麻煩你幫我照顧了!”再一次深深低下頭去。
直到很久之後林獨都忍不住想起蔡芷仙。她的粉腰雪股、**纖腰,以及一切的微妙之處。
他忍不住拿她跟別的女人比較。
柳連更加的嬌嗲和矯健,但沒有那樣的豐潤手感;米玄冰更加穠纖合度,但肌膚沒有蔡芷仙那樣的圓融細膩;紀真真皮膚是好了,但沒有蔡芷仙那樣通身的肌骨停勻;尹葵兒技巧獨步群芳,卻也及不上蔡芷仙肌膚相親時天然的亭亭秀媚。
(張生評價崔鶯鶯:尤物也!不妖於人,必妖於身。)
蔡芷仙竟然不為林獨一場雄風所動,執意要出國當護士去了。林獨也只好由得她去。她留下的那隻狗,林獨交給了柳連養。這時候飛鴻組小吃攤已經辦得如此之好,把街頭一半的餐飲小攤販都排擠出去、或者說收編了。顏阿田用他穩紮穩打的兇狠,在生意上採用了混**一樣的風格。做就要做得好!當混混,就是楓矜鎮最大的混混!做小吃攤,也要當最大的小攤頭子!
所有做小吃所需的原材料,物美價廉的採購到了,沒有顏阿田是辦不到的。
所有小吃攤井然有序的排開,不放過一處客流、也不允許愚蠢的重複與競爭。這些,主要靠林獨安排,但離開顏阿田仍然是辦不到的。
人手的安置、秩序的維護,更是多靠顏阿田。
林獨現在有了賣房產、還有小吃攤兩處產業,像一個人用兩條腿才站得穩。他穩當了。進項還是賣房產來得快,但小吃攤是他自己的生意,來得穩當。他讓飛鴻組的主要成員管理小吃攤,而張洪淵的小弟們則主要在房產那邊幫忙。他還同錢能濟一道,已經考察起新的房地產項目來了。生意一旦做上手,跟賭徒下注一樣,桌上牌局是不能斷的。錢能濟一個小區剛剛解套,馬不停蹄就要做新工程。賺錢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可是現在全國的房地產進入衰退期。大佬們還在支持、魔都看起來也仍然紅火,泡沫底下的汁水已經越來越難舔。林獨沒有出手。他甚至考慮:不如把錢能濟的老本也吞併進他的食物鏈來。以後,等他在官場結交了更多舊雨新知,有了門路,再去投資工程,會更把握。
林獨已經向成熟商人邁進了。這讓他愉快。期末考,他得到了挺漂亮的成績,老師驚喜的誇讚了他。這也讓他愉快。
這個國家、這個年代、這個教育制度下考個高分很重要嗎?比賺錢還重要?其實分數和金錢都與真正的智慧、幸福無關。但金錢至少能買到快樂,而分數——可以幫他進入最高學府享受一下站在象牙塔頂尖的風光,還能結識更多年輕一代頂層人物。
林獨決意在經商、學業、還有修鍊上,齊頭並進。有文、有武、有錢,才能對黃乃騰發起漂亮的復仇!
他一直在關注林氏集團的動向,有幾筆買賣,完成得未免太過驚險。業內嘖嘖稱奇,以為黃乃騰神明附體。可是林獨記得當年林虎對這位大舅子的評價:
有野心,可惜才能不行。他成不了大事。
林虎看人很少看錯。正因為如此,他對黃乃騰掉以輕心,犯下大錯。
林獨相信父親的眼光。那麼,是黃乃騰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莫非是修鍊以致各方面技能值有了全面提升?還是有誰在他背後操縱他、吞併林氏?
林獨要把真相全部挖出來。
這樣陷入沉思時,他目光深邃可怕,柳連都不太敢跟他交談。幸虧他緩過神來,吁出一口氣,把含笑的眼神投給柳連,柳連才鬆口氣,又能蹦蹦跳跳的恭喜他了:“揚哥哥!你成股東了?”
嗯。衣錦很難夜行。林獨到底跟林春桃、柳碧她們說,在小吃攤里,他參與經營,算是個小老闆了。
林春桃她們都以為是顏阿田看中他、抬舉他。林獨放任她們這樣誤解。
林春桃現在閑不下來了,屁顛屁顛想幫點忙。可惜她的廚藝實在不敢恭維,只能負責擦擦洗洗。而柳碧新學的烤肉倒是相當不錯。林獨考慮,等收了丸子君,拿到各種廚藝秘笈,說不定可以到現實世界教給柳碧,那麼別說小吃攤,高檔飯店連鎖絕不在話下,還可以做成私家廚房制度,全靠口碑,做私房菜,要吃全得預約,不是大富大貴不能進來!
——說到富貴人家,林獨還真接待了一位女貴客:紀家的大姑奶奶。
紀真真生前最怕這位姑媽。有個傳言說紀家在幾年前的發達,從小富貴爬到了顯貴,全靠她。她的代價是終身不嫁。沒有人給她任何名份、沒有人給她後代,而現在,從帝都到魔都,懂事的官員們都默默讓她三分。
鄢零聽說紀家要人的命,出於義憤跑來說情,找的是紀家老太太。老太太聽鄢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嘆了口氣:“我們真真也是自家作孽,傳出去丟人。且替她泉下積點德罷。”算鬆了口。鄢零以為此事已了。紀家大姑奶奶聽說了,非要問個究竟,撒嬌把解約金耽擱。若不是林獨能耐,就死在她手裏了。
她忽然就跑來見林獨,不屑於去他家,也不屑於跟他去任何咖啡館、茶座。她開了一輛路虎來。自己開的。司機坐在後面。她讓司機把林獨叫了下來。
林獨坐在副駕駛座上,司機介紹了此人的身份。
林獨看着她。
這女人的年紀比尹葵兒還大一點,生得倒是比紀真真好看,即使人到中年,身段保持得還是非常好,是相當健美的那種身段,肌肉的比例控制得恰到好處。這具身體能做出很多小姑娘做不出的動作。
林獨的想法頗有一點兒在目光里流露了出來。
紀姑奶奶不悅,一踩油門,車子開出去,越開越荒僻,到了城外公路,左右沒什麼人,竟然把速度開過限速的兩倍,見到彎路也不拐,存心要跟林獨一起撞死似的。
司機在後座已經慘叫起來。
紀姑奶奶悄瞥林獨。林獨神色不動,一腳踩在她腳背上。
是油門那隻腳。
他幫她加速!
這次輪到紀姑奶奶變色。她掙扎着把他推到一邊,踩下剎車。路虎發出刺耳的剎車,好險拐過了這個彎道,慢慢在路肩上停下來。
紀姑奶奶腳背上火辣辣的,沖林獨破口大罵:“你找死?!”
她平常以愛冒險自居,一旦遇到真的危險,比誰都怕死。
林獨冷冷對住她,打量她的魂魄。
這女人魂氣要是弱一點,他真想就地收了她,省得再聽她鬼叫!
寒氣浸到紀姑奶奶魂魄邊。紀姑奶奶罵了一會兒,機伶伶打個寒戰,忽然住口。
她聲音停下,就跟開罵時一樣突兀。
靜了片刻,那股寒勁兒過去了。紀姑奶奶不知道自己在魂寵邊上打了個轉,還以為是神經抽搐。她對林獨的傲勁還挺讚賞的,緩了聲調對林獨道:“你小子有點門道,難怪真真愛你,甘願死在你肚皮上!這也算她死得值了。你有膽,很好。我告訴你,以後我也不再找你麻煩,你從此跟我們沒有瓜葛。真真的門路,你別想再走,那點子錢你也別想拿回去。我捐給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算給你們洗一洗冤孽。以後你好自為之,有一點劣跡傳到我耳朵里,別怪我不客氣。鄢丫頭的面子賣得一次賣不得兩次。天底下該殺的賤貨多了,她管得過來嗎!”
那筆投資數額,紀姑奶奶倒不看在眼裏。她就是想欺負林獨、存心不想還他。至於最後一句話,跟鄢零的警告相似:林獨要是再犯事,那是自己毀自己。
林獨一聲不吭。
紀姑奶奶氣又往上撞:“你聽見了沒有?!”
“你說完了?”
“呃……”
“那輪到我說了。”林獨冷冰冰對她道,“我也告訴你,我跟你們紀家本來就沒有瓜葛,我怎麼過日子是我自己的事。我的投資你非要賴,我當燒了紙錢。從今後橋歸橋路歸路,你要再想找死,我也接着!”
司機要瘋了:天可憐見!誰敢跟大小姐這麼說話啊!
——他是紀大姑***舊仆,按習慣,一向管紀大姑奶奶叫大小姐。
他這輩子真沒見誰這麼頂撞過紀大小姐。紀家二老,從小驕縱她。後來,得了那麼個不能對外說關係的姑爺。姑爺除了名份不能給她,其他都流水價送給她。現在她上年紀了,姑爺跟她見面少了,該供着她的份兒仍沒少了她。有個對外以兇悍著稱的省長,見了她,柔順得跟哈士奇似的。
有人私底下說:這位大姑奶奶,好算得是本朝的虢國夫人了。
這位當代的虢國夫人虎目瞪了林獨片刻,大笑:“有意思,我看看你要怎麼過日子!”
“謝絕參觀。”林獨跟她告辭,一時玩心起,丟給她一句話,“不過,小心以後想訂餐位都訂不到啊!”
“什麼意思?”紀姑奶奶摸不着頭腦。
林獨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