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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荷睜開眼,偏過頭,看到窗帘的縫隙中鑽進來的一點金色陽光,獃滯片刻,接着才緩緩清醒,幽幽地談了一口氣。
他又起晚了。
他瞅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鐘,現在八點剛過,其實也不算太晚,如果他動作快點,還能在傅琛出門之前跟他打聲招呼。
傅琛每天雷打不動地七點起床,運動半個小時,然後回來洗澡吃早餐,八點半出發去公司。
何青荷起床有點低血壓,猛地直起身體頭髮暈,他揉了揉額頭,沒有選擇繼續平躺緩解,而是迅速下床,打點自己。
他不想用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去見傅琛。
何青荷洗漱完畢,來不及換衣服,走出卧室的時候傅琛剛好要出門。
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調整領帶,察覺到何青荷出現,抬起眼。
傅琛長了一副清冷的眉眼,眸光淡淡地掃過來,顯得冷漠疏離,再加上他戴着細邊眼鏡,精緻矜貴,更加高不可攀,一瞬間與普通人劃開界限。
傅琛的長相不能說不英俊,只是他冷淡的氣場太強大,經常讓人忽略這一點,只記得他的不苟言笑加無法靠近。
即使他們已經結婚一年了,何青荷在傅琛面前還是下意識緊繃,他露出微笑,說:“要出門了嗎,路上小心。”
傅琛看着何青荷,何青荷明顯沒有睡夠,漂亮的眼睛裏還帶着惺忪的睡意,眉目溫柔和緩,白皙的脖子與手腕包裹在寬大的睡衣里,籠罩着晨光,有種歲月靜好的鬆弛與溫和。
傅琛站在原地頓了頓,說:“你可以再睡會。”
何青荷不好意思地說:“我也該去上班了。”
傅琛點點頭,沒有再干涉何青荷,只是說道:“我走了。”
何青荷笑容輕淺,問:“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傅琛說:“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回,百分之三十的概率不回。”
何青荷的笑容凝滯一下,都過了一年了,他依舊沒有適應傅琛做任何事都要計算一下概率的習慣,只能說:“到時候給我發個消息,我做飯。”
傅琛點點頭,走出屋子,外面有助理等候接送,何青荷目送他徹底離開,這才抬起胳臂,舒展自己的身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他與傅琛結婚一年,還是沒能做到作息同步,為了不打擾彼此的睡眠,只能分房睡,不過何青荷還是盡量趕在傅琛離開之前起床,這樣兩個人可以在早上見一面。
何青荷跟傅琛是家裏介紹相親認識,何家與傅家生意都做得很大,互相之間知根知底。
何青荷之前也知道傅琛這個人,傅琛將傅家的投資公司做得風生水起,在業內非常有名,父親和大哥經常誇讚他,但何青荷沒想過這樣的天之驕子會成為自己的相親對象。
當時大哥對何青荷說,傅琛一大把年紀,終於有了結婚的想法,傅家的人欣喜若狂,到處給傅琛物色對象,何家剛好有個適齡單身男青年,於是傅家的人找上他們家,希望何青荷能與傅琛互相認識一下。
大哥的意思是去見一面,如果不合適就算了,何青荷知道傅家不好得罪,同意了這次相親。
傅琛的名字在他們這個城市的商圈如雷貫耳,何青荷之前也聽說不少傳聞,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可真正面對面的時候,他依舊被傅琛冰冷氣質震懾到了。
傅琛這個人,與其說冷漠,不如說是沒有溫度,不像個活人,而是像一個無懈可擊的機械。
他能精準地佈置飯局,在吃飯的時候照顧何青荷的口味,舉手投足紳士有禮,完全挑不出錯,依舊讓人覺得無法靠近。
何青荷本身也是個溫和慢熱的人,不知道怎麼找話題,剛開始他還想掙扎一下,恭維傅琛青年才俊,年紀輕輕管那麼大的公司。
傅琛聽了沒有波動,平淡地說:“一般,按部就班而已。”
他撩起眼皮,透過鏡片看何青荷,說:“我比你大九歲,不算年輕。”
何青荷愣了愣,說:“怎麼會。”接着沒詞了,他無法解釋自己並不是嫌棄傅琛年紀大,只能垂下眼。
他沉默,傅琛也不說話,氣氛就很尷尬,連美食都變得索然無味。
何青荷只能繼續找話題,說:“能有機會跟傅先生吃飯我很榮幸。”
潛台詞是成不成都無所謂了。
傅琛卻說:“約你不是偶然。”
何青荷把視線從餐盤移到傅琛沒什麼表情的臉上,聽見他說:“收集所有適齡且條件符合的對象,拉一個表格,你是裏面最合適,條件最優秀的。”
何青荷隱隱覺得被冒犯,哪有人把相親對象做成表格的,又不是boss直聘,傅琛接著說:“這樣比較簡潔明了,可以達到效率最大化。”
他頓了頓,說:“我剛才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我的判斷沒有失誤,你的確是最好的。
何青荷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間。
……似乎被誇獎了,但又很彆扭。
那時候的何青荷還不了解傅琛,只覺得這人看着清冷疏離,實際不算寡言,但沒法聊天,非常難以接話。
何青荷乾脆放棄了,不再試圖尋找話題,傅琛也沒再多說,兩個人的用餐禮儀體面良好,一看就是教養十足,吃飯幾乎不發生聲音,一餐飯吃到最後,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好不容易吃完飯,道別的時候何青荷想,連天都聊不起來,應該沒戲了。
就算他得到了傅琛的肯定,傅琛也跟他沒有共同語言,看來傅琛如傳言一樣要求高,要不也不會三十五了還沒結婚,明明身價不菲,卻要出來相親。
何青荷回來以後,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一般相親對象不熱絡,意味着沒看對眼,涼着涼着就不了了之。
結果大哥過來找他,詢問他對傅琛的看法,何青荷還沒來得及回答,大哥就一臉恍惚地說:“傅琛對你非常滿意,直接拿出一隻基金放到我面前,說是先給一部分聘禮。”
何青荷愣住。
後來何青荷自然是答應了,傅琛個子高長相也不錯,家財萬貫,從沒聽過他有花邊新聞,家庭條件配何家二公子綽綽有餘。
只不過傅琛年紀大了點,比何青荷大九歲,可能因為有代溝,所以說話令人摸不着頭腦,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能挑剔的地方。
至於性格,何青荷早早知道自己身處豪門世家,結婚對象向來看條件合不合適,性格從來不是必須考慮的因素。
雖然現在不是舊社會,所有人都在說著戀愛自由,但只有能給家族帶來利益的結合才是好婚姻。
何青荷與傅琛沒有經歷戀愛的階段就直接結婚了,何家與傅家對這次聯姻非常滿意,兩邊的聘禮都給了不少,一時之間成為商圈佳話。
結婚之後,何青荷搬到傅琛的豪宅去住,傅琛的房子足夠大,自帶泳池與庭院,兩個人居住綽綽有餘。
傅琛不喜歡別人打擾,家裏全面智能化,家政只在固定的時間段上門。
何青荷同樣是個有邊界感的人,兩個人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到現在,大體上比較和諧。
只是何青荷和傅琛睡覺都比較輕,作息又不一樣,不可避免地要被打擾與遷就,一開始睡在一起,第二天起床,兩個人都頂着黑眼圈。
為了健康着想,他們達成一致,決定分房睡。
睡眠有了保證,其他都好說。
何青荷伸完懶腰,吩咐智能管家把家裏的窗帘與換氣打開,這棟三層的豪宅一瞬間亮堂起來,變得大氣光明,所有豪華的裝潢暴露在陽光之下,一秒生輝。
何青荷走到廚房,輕車熟路地從保溫箱裏取出早餐。
何青荷會自己做飯,只是早晨無法配合傅琛的作息,早餐一般統一配送。
早餐的搭配營養均衡,蛋白質脂肪以及碳水的比例精確到可怕的地步。
健康的東西一般味道欠佳,何青荷剛開始很不習慣,陪着傅琛吃了一年,倒也麻木了。
何青荷煮了一壺咖啡,咖啡機里萃取出來的液體散發出醇厚的香氣,他靠坐在窗邊,一邊吃三明治一邊端着杯子享用咖啡。
何青荷望着室外泳池波光粼粼的水面,心想,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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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荷離開家,去往公司上班,他不像傅琛由司機接送,而是自己開車。
何家這一代有兄弟三人,何青荷除了大哥還有一個弟弟,父親何豐啟目前處於退休狀態,現階段何家的公司都由大哥何軒柏管理。
家裏已經有個全能大哥,何青荷只用每年躺着拿分紅就好,但他閑着也是閑着,想找點事做,於是向大哥討一份差事。
何軒柏擔心弟弟累着,就分給他一個規模很小的部門讓他管着,意思意思打發時間就行了,是賺是賠都不要緊,每年年終的時候何青荷甚至都不用回總部述職。
因為何青荷的工作太輕鬆,以至於他的父親何豐啟都以為何青荷跟三弟一樣遊手好閒。
在何青荷與傅琛定親后,何豐啟親口對傅琛說:“我家青荷沒在外面做過事,你可要負責養着他。”
傅琛不介意養着何青荷,何豐啟的話給傅琛灌輸了何青荷家裏蹲的印象,婚後何青荷說要去公司,傅琛停頓幾秒,難得皺起眉頭,說:“我不知道你在何家有職位。”
在傅琛眼裏,這種情況屬於調查失誤。
何青荷笑笑說:“不是什麼重要的職位,管一個小小的子公司,很多人都不知道。”
連他父親都不清楚,說明無關緊要。
對於傅琛來說,何青荷有沒有工作影響不大,自然不會阻攔他去上班。
何青荷上班的地方不在何家的總部,而是租的外面的寫字樓。
何青荷來到公司,員工們看見他,跟他打招呼,親切地稱呼他為“小何總”,何青荷常常覺得受之有愧,他是來打發時間混日子的,哪裏擔得起“總”這個職務。
何青荷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助理已經把需要他簽字的材料放在他的桌上了。
他的手下也是大哥給他安排的,業務能力一流,任何事情都不用他操心。
何青荷很快處理完公務,接着進入放空狀態,他正在發獃,冷不防手機跳出消息。
劉絮:“你弟弟太過分了,說好了來我的綜藝當嘉賓,結果臨時變卦,不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