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半個月後,M市機場。
原本按諮詢所最開始的安排,一行人會在結業考試綜合成績出來,給通過的人發放證書後,就乘坐次日的飛機回A市,機票早早就訂好了。
但M市這一個月天氣陰晴不定,正好趕上這兩天雷暴天氣,為了安全起見所有航班都被取消了,當然也包括諮詢所訂的那趟飛機,且最早也需要等到第二天下午,才有可能趁着天氣放晴恢復一些航班。
一行人也是着急忙慌的到了機場,才看到航班延遲的信息通知。
云然在收到飛機延遲的通知后,就立馬給媽媽打了個電話過去,想跟她說一聲自己可能要後天才到家,讓她們先別等了。
因為在她考試前一天,沈離就來過電話,問了云然的航班信息,說是準備和雲卿山一起過來接機。
可連續打了四五個,都顯示無人接聽。
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云然有點擔心,又轉而給雲卿山打過去,打了兩遍,那邊才接通。
鬧哄哄的候機廳里,四周都是激烈刺耳嚷嚷着要退票的聲音,云然跟在大部隊後面,聽着手機里父親的有些疲倦的聲音,停下了步子。
前面趙西北察覺到不解回頭,云然拿着電話抵在耳邊,朝她比了口型示意不用等自己。
給趙西北發了信息說明情況后,她就直接在機場外面攔了輛的士去高鐵站,一路大雨磅礴,雷聲陣陣。
掛了電話,云然就開始查今天的高鐵票,但上面顯示今天高鐵票均已售空,她不死心又來回刷新了十幾次,所幸被她撿漏了一個空出來的二等座票,立馬下單支付。
云然不太放心,又輕聲問:“奶奶,您身上有手機嗎?可以聯繫得到您女兒嗎?”
“哎呀煩死了,好不容易出去旅個游,還碰到這種鬼天氣,回去好不啦,這起碼還要等兩個小時呀,”云然身側不遠處,一個衣着精緻的女人面色焦躁的跟男友抱怨。
電話那邊,江越放輕了聲線,音色低沉耐心哄着:“有我在這裏,你在酒店安心等着飛機就行,有什麼情況我給你打視頻好不好?”
她自知說了江越也不會同意,只能先應付過去:“知道了。”
她直覺不安,帶了點鼻音道:“不要,我等會買趟最近的高鐵票回去,明天好像還有颱風過這邊,飛機又延遲,估計後天都不一定能回到,我想儘快回去。”
云然沒開口,江越估計以為她還在酒店,但機場本身位置也在郊區,里最近的高鐵站並不遠,打車最快二十分鐘就到了。
老人笑了笑,又從腳邊的布袋裏面掏出來一把開好口的熟板栗,放到云然手上:“這個給你吃小姑娘,還新鮮着,我臨走前剛剛炒好的,我女孩最喜歡吃這個了。”
但也只踏實了片刻,自己沒辦法馬上過去陪媽媽,也看不到她的情況,云然心裏依舊是抑制不住的擔心。
——
半小時后,M市高鐵站,雨還在下。
剛念完,女孩周圍的十來個乘客陸陸續續都炸開了,抱怨聲起伏不斷。
“奶奶,我重新給您寫了一張,”云然把那張紙遞給老人,又接着道,“您要坐的那輛車,還有一個小時檢票,檢票口就是對面那個,您把這張紙條給那個舉着牌子,穿藍衣服的人,等車來了他會提醒您的。”
“可以可以,但是我還沒跟她說我要過去,我怕她知道了不放心。”
云然勉強聽了個大概,想到自己媽媽也在醫院躺着,鼻尖發酸。
老人顫顫巍巍的把手裏那張紙條攤平,發到云然手心,看着很着急:“我們家小女生孩子啦,就她一個人在那裏,身邊也沒有個親近人,我不放心,就想過去看一眼,她不讓我去,我就自己找人買了票。”
“耐心等等吧,我看明後天都是這個天氣,估計更難走,現在雨小了點,應該會提前過來的。”
聽出是自己的訂的車次,云然連忙提起箱子,“奶奶我要上車了,您別走錯了,”她又指了指對面那個檢票口,“就是那個A17檢票口,千萬別走到了旁邊那個去了。”
她辨別著紙條上面墨水暈染開的字跡,記下了車次號,又抬頭去看電子屏。
雲卿山見說不動她,無奈又搬來江越接電話。
云然見狀眉心微蹙,拖着箱子走近了些問:“奶奶,你是在找自己的要做的那輛車嗎?”
“你媽媽昨晚肚子疼的不行,連夜送到急診查出來是急性闌尾炎,現在剛做完手術還在休息呢,所以沒接到電話。”
候車大廳里的椅子基本都被坐滿了,云然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地方坐,無奈只能找了個角落,把自己的行李箱挨着牆,自己則是坐在箱子上面等。
老人目光似乎是有些迷茫,手裏攥着張皺巴巴的紙條,一會看看紙條,一會又看看候車廳顯示車次信息的電子大屏。
江越聲音沉了些:“那邊高鐵站建在郊區,紅色暴雨你怎麼過去?”
剛坐下,就聽候車大廳頂部的廣播有條不紊地開始播放車輛延遲提醒:“因受暴雨天氣影響,列車需限速行駛,故今日高鐵車次均延遲,請各位乘客注意查看自己乘坐車次的實際抵達時間,避免錯過車次。”
雲卿山的意思是讓她等天氣好了再坐飛機回來,但云然不肯,她知道媽媽是最怕疼的,這種開腹手術麻醉過了肯定難受,就算知道有爸爸在她身邊,也還是擔心,想趕緊回去看看。
“好好,我記住了,謝謝你啊小姑娘。”
男人的聲音彷彿天生帶着讓人安下心來魔咒,知道他在父母身邊,云然稍微踏實了一點。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只聽那頭靜了會,又道:“聽話,航班恢復了我幫你訂最快的機票回來,沈姨這裏有我們照顧,不會有事的。”
“小姑娘,你幫我看看這個在哪裏做起好不好,人太多啦,我實在是找不到,謝謝你了。”
須臾,云然從自己包里掏出筆記本,撕下一張空白頁,筆記工整的把車次信息,實際抵達時間,檢票口,具體座位寫了上去,怕老人看不清,特意把字跡寫大。
“然然啊你也別太擔心了,這個病做完手術就好了,而且小江幫忙找了這邊最好的醫院和醫生安排手術,現在你媽媽術后各項指標都不錯,好好養着就行。”
云然點頭:“好,謝謝奶奶。”
這時大廳廣播再次響起:“尊敬的乘客們,列車GXXXX已經開始檢票,請還未進站的旅客……”
云然身邊來個大包小包都背在身上的老人家,衣服單薄,且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臉色也不是很好,透露着疲憊。
老人把紙條牢牢攥緊,連聲道謝,或許是因為常年曬着太陽勞作,乾癟的臉頰也帶着點點褐色斑點,頭髮花白,但眼神卻很亮,裝着即將見到孩子的期盼。
老人怕女孩聽不懂,斟酌着字音,每句話都說的很慢。
她一出聲,老人就像是看到了救兵似的,連忙抓住女孩的手,因為口音較重,說話也有些含糊:“是啊是啊,我好早就來了,在這等半天,問了人又說讓我看這個屏幕,但是字太小啦,我也看不清。”
正值周末,哪怕高鐵站總共建設了三層候車大廳,但人流量依舊很大,密密麻麻放置了□□排的銀色休息椅,橫穿過整個候車大廳。
——
五個小時后,高鐵行駛了將近一半路程。
云然睡不着,高鐵上沒什麼信號,車子裏面的wifi也連不上,索性盯着窗戶外面發獃。
盯着盯着,外面的天色就越來越黑,直至夜幕降臨。
到了後面困意也慢慢湧上來,她歪頭靠着椅子,眼皮逐漸變重,往下聳拉着,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正當云然快要睡着的時候,就感覺放在腿上的手機開始震動。
她迷迷糊糊放到耳邊接通:“喂?”
這時列車通過隧道,信號更差,轟鳴聲也愈發強烈,聽不見那邊的聲音。
云然移開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姓名是江越,愣了一下,先掛斷。
等過了黑壓壓的隧道,云然才重新給那邊打過去。
那邊很快接通,云然自覺心虛熄了聲音,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江越:“睡了嗎?”
云然盯着透明玻璃外面飛馳而過的山景,輕聲道:“江越,我在回去的高鐵上面。”
…
說罷,電話那頭就變得無比寂靜,靜的可怕,彷彿帶着狂風暴雨到來之前,路面上那種壓抑陰沉的氣息。
她沒敢出聲,放慢了呼吸。
半晌,才聽見男人壓着慍怒的聲音,不帶半點溫度:“什麼時候到,我去接你。”
云然吞吞吐吐道:“應該,十一點半。”
江越:“在出口等着,別亂走。”
——
夜晚,A市高鐵站。
比起M市的狂風驟雨,A市的天氣顯得平靜許多,甚至還有些悶熱。
云然走到高鐵站出口,單手抓着行李箱桿,目光四處尋找江越的身影。
沒過多久,隔着短短一條馬路,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就映入了女孩眼底。
綠燈亮起,沒等云然拖起箱子,江越就沉着臉大步走過來,薄唇緊抿,一言不發地拎過女孩的行李箱就往前走。
云然知道他在生氣,也默不作聲,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江越在前面走的很快,加上腿長優勢,行李箱的輪子被拖在地上咕嚕咕嚕作響,彰顯着拖箱子的人此時焦躁的心情。
云然慢慢的就跟人拉開了數米遠,隔段距離就要小跑起來才能跟上,一條不算長的行人路愣是給她的走的氣喘吁吁。
女孩停下來歇了會,一抬頭就看見男人又走遠了段路。
連續做了十個小時的高鐵,她渾身都酸得不行,現下見追也追不上,乾脆撂挑子不幹了。
云然放慢了步子,垂眼盯着地面走,只覺得眼睛鼻子都酸酸的,像是被人捏住了似的,喘不過氣。
沒等她走兩步,就感覺眼前被一道清清冷冷的身影擋住。
江越似是沒辦法了,垂眸盯她,低着嗓音語氣無奈道:“你就不能提前跟我說一聲嗎?”
云然眼眶慢慢泛紅,鼻音漸濃:“我說了你們又不同意,都讓我等着。”
話音剛落,豆大的淚珠就綳不住了,斷了線似的往下掉,滴到男人的手背,燙的他手掌輕顫。
江越彎腰傾身,抬手用溫熱的指腹,動作不算溫柔地蹭掉女孩眼尾那處濕潤,給她白嫩的皮膚蹭出來個微紅的指印。
云然微微吃痛,面色惱了下,偏頭躲開:“你好煩。”
江越眸底暗下來,咬着牙點了下頭:“行,我煩。”
“M市今天雷暴,你說說你是怎麼去的高鐵站?”
“大雨天肯定是人擠人的裏面,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買不到票呢?”
“沒有票就打算一直在那兒乾等着?”
說完只見江越沉下氣,像是極力忍耐着某些情緒,薄唇輕啟:“最後,但凡你買完票能跟我說一聲,我都能找人送你去高鐵站,而不是明着跟我說知道了,掛了電話就直接往那裏跑。”
云然被他這一連串話說的啞口無言,頓時收起了心裏那股矯情勁。
她知道這次是自己衝動行事了,連反駁都沒有理由,只能把腦袋又低了些。
江越眼眸不見溫度,語氣是在她面前從未有過的冷:“云然,你就這麼不把我當回事嗎?”
云然驀地抬眸:“我沒有!”
眼前人這副表情看的她心裏很慌,又弱下聲音道:“跟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機場了,離高鐵站很近的,我沒想那麼多,就想趕緊回來看看我媽媽。”
她扯住江越的衣角,還想在說些什麼,但被男人直接打斷。
“車就在前面,我現在送你過去。”
江越抿唇,忍着不去看女孩低落的神情,只怕自己又心軟。
說罷,男人就徑直走過去開了車門,又把云然的行李放到後備箱,沒有回頭直接上了駕駛座。
云然慢慢吞吞地挪過去,在車旁邊猶豫了下,還是沒往前去。
她低頭正想開後座的車門,只聽江越冷冷道:“坐前面。”
云然轉了個彎,去到副駕駛,坐下把安全帶系好后,就安靜盯着窗外沒說話。
須臾,只見江越正視前方,手上卻給女孩遞過去一個紙袋,“把這個吃完再走,這裏到醫院還要四十分鐘。”
云然轉頭盯着他,眸光微怔,但也沒多問,乖乖接過。
她下意識用手摸了下,紙袋外面摸起來還是溫熱的。
就這樣,等云然溫吞地吃完了江越帶來的晚餐,兩人才往醫院去。
——
一小時后,A市第一人民醫院。
云然不知道路,全程跟在江越身後走着,一路身邊都是人來人往,行色匆匆的,空氣里充斥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她跟着江越走到住院部五樓,順着走廊一直走到盡頭才停下。
江越側頭看她,眸底不見情緒,語氣平淡:“沈姨就住在這裏,你進去吧,我在外面。”
云然:“你不進去嗎?”
江越也不知是不是被氣的沒脾氣了,移開目光,視線落向走廊盡頭的窗戶外面,自暴自棄道:“我去買盒煙。”
他心口鬱結,剛才過來的路上煙癮就犯了,喉嚨發乾,難受的很。
因着云然在旁邊就沒提,本想忍下來算了,剛才被女孩一問,乾脆直接自爆了,也不知道在較什麼勁。
云然一聽這人要去買煙,愣了半晌,不確定的問:“你不是說,戒煙了嗎?”
此話一出,只見面前男人像是被點了什麼開關,只是垂頭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不是也跟我說知道了嗎,不還是照樣自己偷摸坐了高鐵回來?”
云然:.
她就不該多這個嘴。
云然嘆了口氣,估計短時間是哄不好了。
兩人正在門外焦灼着,房門此時突然被人從裏面推開。
雲卿山提着個熱水壺出來,看見云然也在,連忙輕輕把門帶上,神情嚴肅,輕聲呵斥道:“你這孩子,如果不是小江打個電話過去,你是打算到了地方才告訴我們是吧!”
江越見狀又起身,順勢接過熱水壺,淡淡道:“我去接水吧雲叔,你們聊。”
“好,麻煩你了小江,”雲卿山鬆手,等江越離開,又把云然拉到一邊。
老父親苦口婆心:“然然,爸爸不是不想讓你過來,只是我看新聞你那邊天氣又不好,你一個人提着行李冒着暴雨跑回來你說我怎麼能放心?”
“你這一次突然襲擊,弄得我在醫院擔心,小江也是連飯都沒吃就跑過去接你,前面還剛熬了個大夜。”
見云然表情低落,雲卿山也沒再啰嗦,人都來了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他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溫聲道:“行了,安全回來就行。”
“你媽媽剛剛睡醒,進去看看吧。”
云然:“嗯。”
——
推門進到病房裏,云然第一眼就看見沈離躺在正中間的病床上,床鋪四周都是淺藍色的帘子,直直垂到地面。
沈離所在的房間是單人病房,好處就是安靜有獨立的衛生間,還沒有別人打擾。
病床旁邊還有一套皮質沙發,電視微波爐一應俱全,空地上擺了張陪護床,應該是雲卿山晚上睡覺的地方。
看見媽媽現在虛弱的樣子,云然心情愈發低落,走到病床旁邊坐下。
沈離不知道云然飛機延遲,還以為她是正常坐飛機回來的,撐起身子,靠着枕頭朝女兒笑了笑。
她抬手捏了捏云然的臉蛋:“行了,我又不是得絕症了,就是個小手術,修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云然嘴角下彎,輕聲道:“開腹手術啊,這也是小手術嗎?”
她聲音帶上了點哽咽:“媽媽,你現在還疼不疼啊?”
沈離聽到這就知道她又去網上亂搜了,輕點了下女兒的額頭:“什麼開腹手術啊,我這個是微創,傷口不大的。”
“聽你爸爸說,是多虧小江找了這家醫院,醫療條件比較好,加上我這個不算嚴重來得也及時,不然要是在福利院旁邊那家再拖一拖,估計就真的要開腹手術了。”
云然也知道福利院旁邊那家醫院有多黑,早些年還好點,後面因為一些原因改成了私人所有,裏面總共也就不到五個醫生,而且收禮風氣嚴重,對一些沒到人命關天的病人都是一拖再拖,各種暗示要額外收費,後面被舉報整改,前段時間又重新開業了。
現在看來,整改了也什麼用。
云然彎腰趴到沈離床邊,瓮聲瓮氣道:“我今天不回去了媽媽,晚上就在這裏陪你一起睡。”
沈離伸手順了順女兒的發尾,調笑道:“都多大了還粘人,不用你陪,你爸爸在這裏陪着我就行,你別打擾我們難得的二人世界就行。”
云然小臉皺起:“不要,我都好久沒和你一起睡了,媽媽你是不是嫌棄我了,我爸睡覺還打呼嚕呢。”
難得看見女兒回來后這樣跟她撒嬌,沈離心裏也暖暖的。
但還是怕云然守夜辛苦,柔聲說:“乖啊,媽媽看見你就很開心了,醫院守夜太累啊,而且你爸爸不在這裏他也不放心,你等會就跟小江一塊回去就行。”
說罷,許是生了場病頗有感慨,沈離又替女兒攏了攏碎發:“我們家然然啊,能好好的跟媽媽說說話就夠了,我看見你健健康康的,比什麼都開心。”
云然低着頭,眼尾不禁染上了點紅,又不想在媽媽面前哭,死命忍着。
她好像復活之後,就很少這樣跟媽媽靜下來談談心聊天。
說到這裏,沈離又回想起過去那段,自云然去世后就再也不願想起的記憶。
“然然,你只要健康快樂,對爸爸媽媽來說就足夠了,你都不知道,八年前你病情最嚴重的那段時間,我和你爸爸是整天整天的睡不着覺,就想着為什麼老天爺就這麼不公平呢,偏偏就讓我女兒攤上。”
云然再也沒忍住,掉了點眼淚,落在白色的床單上印出痕迹。
她記得,在她被系統告知任務完成後,身體就以極快的速度衰敗下來,從睡不醒覺,到後面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虛弱到連床都很少下。
當時她只想着趕快死掉,以為很快就可以復活回來,便也沒有作多掙扎,父母也從不在她面前表現的太難受,每次都是笑笑跟她說很快就好了,再堅持一下。
系統強行禁止云然提及任務的事,身邊自然也沒人知道她還會回來,包括父母。
只見沈離平躺了下來,又輕聲道:“那段時間我和你爸爸把家裏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每天都去各個醫院問,只要能治,多少錢都可以,可是沒有用,都讓我們去看看國外的醫院或許有什麼新的技術。”
“可是哪有錢去國外啊,我和你爸爸急的找身邊所有的親戚都借了個遍,也還是不夠。”
“最後啊,在我們都快絕望的時候,是小江這個孩子,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一大筆錢,存在卡里交給我們,他以為我們要放棄給你治病了,那麼驕傲的孩子,直接跪在我們面前,求着讓我們別放棄,只說錢他來想辦法。”
云然驀地抬眸,眼淚打着轉。
她從來都不知道。
沈離回憶起當天那個令她記憶深刻的場景,她和丈夫正在堂屋焦頭爛額錢的事情,江越就這樣拿着一張銀行卡過來。
十八歲的少年,一身傲骨,半句話也沒多說就跪在二人面前:“雲叔,沈姨,我知道我現在能力有限。”
江越聲音似是都有些顫唞,頓了頓,後背綳直,死死咬着牙,又接着道:“但是求你們,不要就這樣放棄她,去國外也好,在國內找最好的醫院也行,我會賺錢,無論需要多少錢,我都可以去賺。”
少年彎下了背脊,低着頭,聲音低啞:“求你們,別這樣放棄。”
沈離也不知道江越是哪裏來的那張卡,但那張卡里,足足有將近三十萬。
最後也沒有用到,因為第二天晚上,云然就去世了。
——
直到從病房裏出來,云然都還是渾渾噩噩的。
她對於過去的記憶就好像是半桶水,總是會在某些節點,被人從外面往裏澆灌着一些她從未知曉的記憶。
她只知道父母在那時的擔心和難受,但她從來都不知道,江越在背後做了這麼多。
因為云然直到死之前,都沒有見到江越。
她甚至以為,他討厭她到了這個地步,連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
可現在想想,或許很多的事情都只是她以為,她覺得。
云然盯着病房外面空蕩的椅子走神。
她想見江越,就現在。
這時雲卿山從另外一頭走過來,手裏提着一袋水果,“誒,你媽媽又睡著了嗎?”
云然輕點了點頭:“嗯,媽媽跟我聊着聊着就睡著了。”
“應該是麻醉還有點藥效在,而且你媽媽平時這個時間也差不多睡覺了,”雲卿山說。
云然抿了抿唇,抬眸輕聲問:“爸爸,你知道江越去哪了嗎?”
雲卿山心裏瞭然,想了想回復道:“小江應該還在樓下吧,剛才跟我一塊下去買的水果。”
——
醫院樓下,水果攤隔壁的小巷子裏,男人懶散倚靠在粗礪的紅磚牆壁上,修長削瘦的指節夾了根煙,沒點着。
江越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拎着把銀質打火機,垂着眸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燃,然後再滅掉,身形隱於巷子的暗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云然走到巷子口,就看見了這幅場景。
她沉下心,徑直走了進去。
“江越。”
男人聞聲指尖動作滯了一下,隨後就收起了火機,塞回褲子口袋裏。
至於他手中半夾不夾的那根煙,直接被女孩抽了出去,握在自己手心。
沒給江越出聲的機會,云然抬頭,直直盯着他,輕聲道:“我剛才想了下我們兩的關係”
江越眼眸驟然暗下,死死抿着唇,像是在等待最終的判決。
云然湊近到離他不到兩個拳頭的距離,接着道:“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手也牽了不少。”
說到這,她聲音頓住,似是在思考後面怎麼說才顯得比較浪漫。
在她沉吟的那幾秒,江越面色卻越來越沉,還是沒忍住,咬着牙關道:“所以呢?”
男人的語氣恍若惡鬼,彷彿下一秒就要拉着眼前人沉淪地獄:“你是想說,這些看似親密的行為,應該出現在談情說愛里的事,在我們這都不算什麼是嗎?”
明明是僵硬的氛圍,云然卻彎了彎嘴角,聲音似熟透的水蜜桃般清甜:“我的意思是,那些事情,大部分都是談戀愛才會做的事。”
江越沉默。
云然悄悄伸出手,握住了男人的腕骨,撥弄了兩下圓潤的桃籃,嗓音清晰道:“所以,我們現在就算是談戀愛了。”
說罷,云然驀然墊腳,仰頭,勾住眼前人的脖頸。
江越靠在牆上,手心不自覺握緊,渾身僵硬。
下一秒,女孩溫熱柔軟的嘴唇就印在了男人的涼薄的唇角,冷熱相觸。
云然眼尾染上濕潤,目光朦朧,輕聲在他耳邊吐字:“江越,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
江越心底驟然炸開,耳邊轟隆作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