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云然慢悠悠走到玻璃櫃門前蹲下,纖細的食指對着櫃門裏種類齊全的碟片挨個劃過,似是在仔細挑選。
她沒回頭,順便問了句:“明天下午的飛機?”
江越單手懶散插在褲兜里,淡淡嗯了聲,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她身後,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孩這又是哪一出。
這玻璃櫃裏的碟片他都沒注意到,但不用想也知道裏面大部分都是寫年代久遠的老片子,畢竟放到現在,網絡上鋪天蓋的各種視劇都有,除了刻意收藏,倒是很少會有人在家裏用碟片機看電影了。
M市這家酒店已經有將近百年的歷史了,最開始的雛形只是用來吃飯的餐館,慢慢的就發展成了旅店,再到現在這個外表裝橫華麗,內部風格各異的酒店。
所以套房裏刻意留出來的碟片機和黑膠唱片機,大概也是為了凸顯出房間的懷舊風格,只是這些東西來源的年代各不相同,放到一起倒顯得有些另類了,尤其是整個房間的設計風格更偏歐式風。
江越在後面饒有興緻地盯了女孩半晌,看着她從柜子左邊挪到右邊,時不時抽出來一盒碟片看兩眼,似是不太滿意,抿抿嘴又放回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在選什麼稀有珍品,挑挑揀揀的。
從男人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女孩鼓動的側臉,不滿意了就鼓點氣兒,有來有回的,像個河豚。
江越也沒覺得不耐,反而看的越久,眼底的笑意就越滿,滿到快到溢出來,藏也藏不住,嘴角也不自覺勾着。
她左手扒在玻璃櫃門上,純靠手心的摩攃力撐着,結果右手伸的太遠,腳底一個沒站穩,扒着櫃門的手也往前蹭了下,幾秒的工夫,人就準備直直朝地毯上摔下去。
她暫時沒動,故意似的微微低着頭,聲音弱了些道:“可以嗎?不行的話,那我等會就回房間睡覺吧。”
半個月真的挺久的,看的越久越覺得不夠看。
“嗯,反正明天上午又沒課,隨便看看唄,”云然視線還對着玻璃櫃裏來回掃視,說罷,又順勢抬頭,突然被柜子頂部,一張只露出一角的碟片吸引。
難得看見云然主動提出想留在自己身邊,他還以為女孩是喜歡這件套房的設計才想留下來玩會,又沉着聲線,挑眉道:“喜歡這兒?”
他薄唇張了張,少見的話到了嘴邊,噎了兩下,才語氣散漫道:“行啊,你想待多久都行。”
但是沒名沒份的,他這樣突然襲擊已經算唐突了。
“想看電影?”見她動作停了下來,江越才出聲詢問,語調微微上揚,聽着心情還挺愉悅。
女孩伸直了手指,費力去抓,指尖距離碟片就只差零星幾厘米的距離,愣住夠不到。
云然此時很愁。
這次再走,就又是半個月,他恨不得能二十四個小時都跟女孩待一起。
想到能跟云然多待一會,江越神情顯而易見地愈發愉悅,來時頭頂上的那坨烏雲早就不知所蹤,只剩下顆小太陽,照着男人身後那條搖成螺旋槳的尾巴,熠熠生輝。
云然起身站直,墊腳去拿那張柜子頂部的碟片,順着他的話道:“還行吧,挺大的。”
江越愣住,眼見這小祖宗又像是受了欺負的樣子,哪敢說個不字。
聽出她話里的意思是準備留下來待會,雖然嘴上說想讓她早點回去休息,但誰知道他這半個月想人都想瘋了。
玻璃櫃肉眼看着沒有多高,那張露出來碟片一角也像是唾手可得,等云然去拿的時候才發現,她這將近一六五的身高還是缺點。
至於別的,嘴硬的小狗也只會在陰暗的角落裏,咬牙切齒的想想罷了。
愛情片沒有,她想看的恐怖片也沒找到,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江越勾唇:“喜歡我再多訂段時間,後面你就住在這裏,一個人也清靜點。”
因為她實在是選不出來一部合適的片子,估計酒店的老闆是個諜戰迷,整個玻璃櫃裏有三分之二都是不同國家的經典諜戰片,剩餘的則是很老的黑白電影,而且還沒有字幕。
她就是順嘴一說,見他還真有這個想法,云然連忙打住:“不用不用,我和趙西北住在一起挺好的,而且她一個睡會害怕,我們兩個住晚上還能聊聊天。”
不遠處,江越掀了掀眼皮,剛想開口,就見她突然往前撲騰過去,神色頓時一慌。
他反應極快,見狀立馬大步跨到云然身後,單手徑直攬過女孩的腰肢,肩膀微轉,因為慣性直接把人帶到了自己懷裏。
云然在腳滑的那一瞬間,下意識就緊閉上了眼睛,沒有感覺到想像中的痛覺,反而是被人一把撈了起來,霎時間像是被騰空了似的。
就像是溺水的人碰到了救命稻草,女孩條件反射地就去抓住了男人的寬肩,生怕自己再掉下去。
等云然反應過來,頭就已經貼在了某個地方,離那個可以聽見砰砰心跳聲的位置,很近很近。
她以為站穩了江越就會把自己鬆開,但是並沒有,這人就像是拎個娃娃似的,把她拎起來放到懷裏后,就僵住不動了。
如果不是那陣陣撲通、強烈的,胸腔震動的聲音,她甚至都感覺不出來,面前這人竟然在緊張。
他緊張?
那就好辦了。
云然眼神微動,當下心一橫,閉上眼睛,雙手順勢環住了男人的脖頸,直接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因為身高差的多,腳底也不得不微微墊起。
動作一出,江越呼吸都停滯了片刻,更是動也不敢動,虛攬着女孩腰肢的手掌也僵住,掌心微曲,極力剋制着,忍着沒有把人直接擁到懷裏,死死抱住。
全程不過二十來秒,男人線條分明的手臂還虛搭在女孩背後,遠遠看着,嚴嚴實實的把人擋在了自己胸`前,倒像是在相互依偎。
云然小聲驚呼:“哇,嚇死我了。”
…
江越沉吟不語,他是沒看出來這祖宗有多害怕。
反觀他倒是嚇得不輕。
江越薄唇微抿,眼尾微垂,盯着環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兩截白嫩的手臂,眸底不見情緒,卻暗色漸濃。
男人沉默半晌,嗓音低啞道:“鬆手。”
云然看不見江越的表情,但因為兩人挨的極近,她可以清晰的聽見男人說話時,胸腔產生的共鳴。
江越身上暖乎乎的,靠着還挺舒服,她其實不太想松,但也知道循序漸進,剛開始還是別太激進了。
云然語氣平和,拖着尾音道:“噢。”
隨後才不情不願地從江越身上挪開,動作慢的就像是瘋狂動物城裏的閃電。
江越此刻都要瘋了,女孩不知道用了什麼洗髮水,那股淡淡的柑橙味縈繞在他鼻尖,就像是專門用來勾人的魔藥水,滲透進男人向來自喻冷靜自持的大腦里。
等人往後退了些,他才暫時清醒過來。
因為有着天生的身高優勢,江越長臂一伸,越過女孩頭頂,輕輕鬆鬆就把那張碟片拿了下來,順手遞給云然。
他神情古怪地抿了抿唇,語氣生硬道:“以後拿東西注意點,剛才不知道喊我?”
云然乖乖伸手接過,小聲咕噥:“看着也不是很高啊,而且你就站在那裏,怕什麼。”
江越抬手壓在她頭頂,報復似的,惡劣的揉搓一番:“長長記性行不行?第幾次了,萬一我不在呢?”
“你不在,”云然刻意頓了頓,左右欣賞了下碟片的封面,才偏開視線接着道,“說不定還有別人呢?”
…
話音剛落,眼前男人的臉跟變魔術似的瞬間就黑了下來。
他手掌下移,捏了把女孩的臉蛋,彷彿過去十八歲的江越上身,語氣惡狠狠道:“你還想有誰?”
“嗯?”
本來就是想單純刺激下這人,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忍,但也怕不小心玩脫了這人真生氣。
云然被捏的臉頰吃痛,用手裏的碟片把這人的大手給推開:“有鬼,行了吧。”
江越湊近,站到她身側,語調閑閑道:“鬼也不行,想看等會帶你去外面看新上映,這裏的碟片都挺老的了,沒你喜歡的那款。”
“誰說沒有,”云然低頭盯着手裏那張碟片封面,霎時間有種天助我也的得意感,顯擺似的在男人眼前揮了揮,“我看這部電影就挺好的,看名字和封面,就很帶感。”
江越被她晃的眼睛發暈,隨手抓住了女孩不安分的手腕,定睛一看。
三秒后,他把那張碟片從云然手心裏抽出來,前後翻了兩下,像是不太理解她為什麼會選這部。
江越把碟片的封面正對女孩眼前,聲線放低,尾音略微上揚:“你確定,要看這個?”
被男人抓在手裏的碟片封面,最醒目的儼然就是一個黑髮呈中分造型披散,腦袋上仰,嘴巴以最大的角度張開着,唇色發黑,眼睛也只剩下眼白的典型女鬼形象。
在女鬼上半身的位置,用鮮艷的,血淋淋的紅色字體,標出了電影的名字——
《山村老屍》。
一部九十年代末,相當經典的國內鬼片。
云然點頭:“嗯哼,我之前就聽說這部電影很經典,但是一直沒機會看,好像是我們小學那會上映的吧。”
說到這兒,她又想到江越上次在密室的表現,突然反應過來,這人不會不敢看吧。
她本來的想法是,按着電視劇里演的那樣,看恐怖片的時候淺淺裝一下害怕,在氣氛最緊張的時候,稍微製造點身體接觸。
但是轉頭一想,貌似這條路在江越這裏行不太通。
如果他也害怕,那等會看電影的時候不就成了兩個弱雞互相取暖,瑟瑟發抖了。
“你不會不敢看吧?”云然用碟片的塑料邊角戳了戳江越的手臂,平淡反問。
說罷,只見男人默了三秒,垂眼盯着她,一字一頓道:“看,是可以看,但是可能會有點害怕。”
果然,江越連去密室都害怕,更別說看恐怖片了。
委屈他了。
心中那股莫名的責任感又湧現了出來,云然大義凜然道:“沒事,兩個人看總比一個人看好點,而且我不怕,如果你害怕的話,我在這呢。”
江越微微側身,偏着頭,肩膀不可察覺的顫了兩下,半晌才從胸腔里溢出一聲。
“嗯,行。”
——
得到允許,云然便興沖沖地把碟片放到了機子裏面,再打開電視機開關,沒等多久,顯示屏幕裏面就想起了電影開頭的音樂聲。
江越冷冷清清得窩在矮沙發里,雙手環抱在胸`前,眼皮聳拉着,整個人看着像是有些睏倦。
連夜趕了班飛機過來,路上擔心云然頭上的傷,基本沒睡,直到現在才覺得有些犯困。
但他也沒真的就這麼睡過去,而是微微歪頭,直勾盯着女孩在那兒忙忙碌碌的身影,安靜待着沒有打斷她。
云然心裏說不緊張是假的,第一次幹這種事,雖然挺刺激,但難免總覺得犯虛。
昏暗的燈光,偏高的室溫。
她在心裏默念三遍,隨機起身站直,假意環顧了下四周,語氣正經問道:“那我關燈了?”
剛說完,女孩又像是在給自己找補似的,解釋道:“這個燈太亮了,等會看的時候就沒有那種恐怖片的氛圍了。”
江越腦袋後仰,朝她挑了下眉,漫不經心道:“那關吧。”
“嗯,好,”云然小步走到燈光開關旁邊,率先把室內的大燈關上。
在按下開關的瞬間,整個房間就陷入了昏暗之中,只剩下餐桌上面的一盞橙黃色的燈還亮着,勉強能夠照明回到客廳的短短一小截路。
云然關了燈,又趁着沙發上那人沒注意,又挪到屋內中央空調的控制器前,把22度的冷氣,不動聲色地調到26度。
應該差不多吧,再高她怕自己真的被熱死。
弄完這些流程,云然才磨磨蹭蹭回到沙發旁邊,低頭用餘光瞄了眼空餘的位置,沒動。
兩秒后,女孩相當矜持的,坐到了距離江越大概三個抱枕的位置。
兩人中間遠的彷彿隔了條鵲橋,只是沒有喜鵲,只有代表着酒店獨特審美的,紅橙藍三個顏色的純色絲絨抱枕,整齊排列的兩人中間,嚴絲合縫。
江越睏倦的打了個哈切,掀起眼帘朝云然看過去,動作不緊不慢地拍了拍身旁的抱枕,語調沉沉道:“過來。”
“我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