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全世界都以為我們在談戀愛但實際上沒談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那不算是交往吧?
誰家談戀愛是兩個人坐在一起做卷子啊?
雖然給她講完題后,他就會變着法地討要“獎勵”。
但……但也還好吧?
說寫字寫累了,要給摸摸手;或是說人沒勁,要抱抱她才會精神好起來——這些、應該算合理的請求……吧?
那麼,被他軟磨硬泡地求着,坐在了他的腿上,也還算……正常範圍內吧?
——正常什麼啦!
儘管他沒做什麼多餘的動作,只是半傾着身體、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但、但是……
被過分有存在感的視線燒得後頸發燙,她戰戰兢兢地打開手機,翻開“作文素材”那個文件夾。
“來、來看嗎?”她的足尖踢了踢他的小腿,示意對方把自己放下來。
萬一姐姐這個時候下樓,看到這幅光景——那成何體統。
寫作業寫出了諜報戰的感覺,真真是教人提神醒腦。
最後,他被野獸撕咬成了碎塊,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他的語氣是顯而易見的不高興:“不要。”
嗚哇——!
*
於是,就着這樣彆扭的姿勢,兩個人一起看視頻了。
祝水雯明明記得,在所謂“小說梗概”裏頭,有男二祝福男主和女主婚禮的劇情。
拜託,這是法制教育節目,不是犯罪手法精進教程!
“記下來了嗎?”她假裝沒看懂他的揶揄,“有沒有什麼感想?”
她看着自己被牢牢抓住的左手,小心翼翼道:“能不能……我放(視頻),你也放(手)?”
那意味着,直到那個時候,系統都還是跟她綁着的。
他倒是淡定:“那就公開?”
他頓了頓,好一會兒,才以極其不情願的姿態,把少女鬆開了:“你放吧。”
重點完全錯!
賀雪岐繼續道:“另外,直接讓小舅子接管賬戶,問題太大了。果然,小舅子一被策反,整個團伙就崩塌了。穩妥一點,需要找起碼兩個以上的親屬,挑起他們內鬥,再另外找個內鬼,私底下偷偷日常監視……”
但後者,它竟然給出了一個清楚無誤的答案。
每一個出現在裏頭的主人公都下場凄慘,不是坐牢,就是自食惡果。
不過,最後,大概是看她頭腦耷拉的樣子有些可憐,它還是說了一句:[就快結束了,小水。]
既像是安慰,又像是某種既定的預言。
這種異樣,將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或者說,她要什麼時候,才能等來“任務”的結束點?
前者,系統沒回答。
賀雪岐似笑非笑地看她。
說實話,相比於喜悅,更多的是不安。
今天這個更是慘出新高度,其中一個會計,因事情敗露,燒毀賬本無果,被警察追捕的時候,慌不擇路地跑入荒山。
這算是這段時間的保留項目了。
怎麼現在反而說,高考結束,就“不歸我管”了呢?
疑惑重新在心頭浮現,不過,系統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想多說什麼,祝水雯只好作罷。
*
自從劇情那一欄變成雪花屏以後,她就再也沒接到任務要求。
“我現在就是很後悔,非常後悔。
一口氣挑了好幾個犯罪層面的重大漏洞,他一臉嫌棄地總結:“草台班子。”
“記住了。”他“嗯”了一聲,忽又道,“有老婆還要去外頭嫖,死了也是活該。”
祝水雯:……
祝水雯:……
視頻一開頭,就是一株擋住人臉的盆栽,虛化的鏡頭,隨機,經過處理的古怪的人聲開始了懊悔的敘述——
雖然截止目前,賀雪岐還看不出異樣,但只要想到那高達99%的崩壞度,祝水雯的心就開始七上八下。
*
賀雪岐被保送到首都大學的消息,是和賀關友的死訊同一天來的。
不對,她怎麼像打工打得有癮頭了一樣?
她補充道:“我是想說,我以為要到姐姐結婚才結束呢……”
[契約時間只到高考。]系統道,[那之後,就不歸我管了。]
“這麼短嗎?”她脫口而出。
那一刻,祝水雯覺得自己有點要放棄掙扎了。
那天,上課上到一半,黃新巡繃著臉突然出現在教室。
在視頻最後,出現了親屬哭訴的聲音。
“我的人生啊,啊這個,都因為我的一念之差,去那個,呃,違法犯罪……現在呃,全、全都毀掉了!”
小孩在學校里被歧視,老婆一個人苦苦支撐,整個家庭支零破碎,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
因此,以“作文素材”的名義,她搜集了一大堆法制頻道的案例,逮着機會就給他放。
*
就在她以為,被老師問“你倆還沒分手嗎”已經是極限的時候,她從大伯母口中聽到“你那小男朋友今天怎麼沒來啊”。
——不要趁機提夾帶私貨的要求!
劇情都還沒走完……哦,劇情沒有了。
她也沒想到,有任務的時候,擔驚受怕;結果沒了以後,更擔驚受怕了。
即便是拋開這不談……她從“夢境”脫離的時間點,也在高考之後好幾年了。
他把賀雪岐叫了出去,然後,少年就沒有再回來過。
祝水雯給他發短訊,也沒有迴音。
她坐不住去問了黃新巡,對方一開始不想說,後來大概是考慮到她跟賀雪岐的關係特殊,稍稍給她透了點底——
賀雪岐是被公安帶走了,似乎是他爸出現了什麼意外。
不回消息,可能是手機被繳了。
祝水雯腦子一下子懵了。
不過好在,當天晚上,賀雪岐就給她回了消息。
【賀關友死了】
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像是陳述一個跟他不搭界的陌生人。
祝水雯發過去一串省略號。
像是怕她誤會,他又發來一條:【跟我關係不大,是他那個當會計的情人殺的】
會計?
祝水雯一下子想起了除夕夜時,那個依偎在賀關友懷中的那個珠光寶氣的年輕女孩。
她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唇角含笑,有些耀武揚威的意思。
沒記錯的話,叫……鞏宜思?
她正想着,賀雪岐又發來一條——
【我很乖的,還沒打算讓老婆一個人苦苦支撐家庭[狗狗乖巧]】
祝水雯噴了。
*
賀雪岐確實是鞏宜思殺的。
準確地說,是鞏宜思和她的親爸一起,合力把賀關友給推出了窗戶。
賀關友的生意能做起來,少不了一些違法的勾當,很是不光彩。
他並不為恥,甚至覺得覺得,倘若他陰溝裏翻船,一定是關係沒有跑到位。
不得不說,他的關係確實跑到位了。
所以,他提前得知了,稅務局準備過來查他的賬——這當然是有備而來。
他那些賬,怎麼經得起細查?
他深知,自己一定是得罪人了。因此,他和鞏宜思一合計,讓作為會計的她去把賬本燒了,再去牢裏頂罪。
他則外頭“運作”一番,爭取早日把他的女人給放出來。如此一來,就能把損失控制到最小,沒準一兩年就能把人撈出來。
「宜思,我不會忘記你的,我絕對不會說謊——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賀關友信誓旦旦地保證,深情無比地摟着她:「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永遠。我的人,我的公司,都是我們孩子的。我不會讓別人越過你,我發誓!」
鞏宜思柔順地應着。
然後,在燒光了賬本以後,鞏宜思和親爸一起,把靠在窗邊抽煙的賀關友扔了出去。
六樓,一躍而下。
死的時候,賀關友都沒哼一聲。
頸椎折斷,當場死亡。
*
看完賀雪岐的轉述,祝水雯震驚了。
她問道:【為什麼要殺人啊?】
賀雪岐回道:【她本來想讓檢方以為,賀關友是畏罪自殺的】
鞏宜思不想坐牢。
她的兒子才剛生出來,怎麼能擁有一個有犯罪記錄的媽?
再加之,她和賀關友為了提防許卉楓,公司的錢被陸續轉移到了她和她親戚的個人戶頭上。
——但她憑什麼要跟賀關友平分這筆財富?
眾多因素疊加,她乾脆哄賀關友寫下遺囑,然後把他的命也給一起拿走了。
不過,她做夢也沒想到,在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對面大樓的樓頂死角,有一個拿了錢辦事的社會青年,正潛伏在那裏。
他握着相機,在語無倫次的“殺人了,殺人了”的念叨中,把一切都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面對警方的質疑,賀雪岐只道:“我爸慣性出軌,我本來是想找人拍他出軌的證據。”
視頻的最後,能聽到社會青年拿出手機,歇斯底里地大喊:「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在聽筒的另一頭,傳來了一個冷靜的聲音:「還在拍嗎?」
「在拍,在拍!」
「你把鏡頭調整到樓下,對準他的屍體,再打開手機瀏覽器,搜索‘首都時間’,放到鏡頭前連續刷新兩次,證明時間不是偽造的。」
青年哆哆嗦嗦道:「好了,弄完了,然後呢?然後幹嘛?」
「報警吧。」
伴隨着鏡頭裏“14:51”和後頭不斷跳動的秒針,賀雪岐迎着警察的視線,平靜道:“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他頓了頓,用毫無感情的語氣道:“那個時候,我就想着,我得冷靜下來,才能給我爸討回一個公道。”
他被准許離開。
*
出庭那天,賀雪岐向學校請假了。
許卉楓的狀態說好不好,說壞不壞,雖然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但看着跟行屍走肉也差不多了。
整個場面幾乎都是賀雪岐在控制。
不過,進行到一半,出現了一個不算意外的小意外。
為了減少刑期,鞏宜思突然抖出了一個消息。
“那天,賀關友本來想殺了我,我是為了自保才這麼做的。”
鞏宜思聲淚俱下:“他就是一個殘忍的魔鬼,品行敗壞的人渣——他連明媒正娶的老婆都想殺!”
這個“明媒正娶的老婆”,指的當然不可能是鞏宜思。
她說的是許卉楓。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鞏宜思的拖延之計,說什麼“自保”,那純粹是胡說八道。
但是,鞏宜思提交的“買兇記錄”,卻是實實在在、不容抵賴的事實。
許卉楓不願離婚,還時不時地跑到公司和老家一通大鬧,賀關友這樣愛面子的人,怎麼可能忍得下來?
不知何時開始,他對妻子殺心大起。
只是,鞏宜思覺得這計劃太惹眼,屢屢勸阻,讓他忍一忍。
勸着勸着,在幹掉妻子以前,賀關友先一步咽了氣。
許卉楓當庭暈倒了。
因着新追加了需要考量的證據,庭審只能延期。
*
沒過多久后,許卉丹帶着孩子走了。
賀關友死了,相當於沒了一頭能割肉的豬。
僅憑許卉丹自己,根本供不起她和許嘉睿奢侈的生活。
因此,她自稱之前認識了一個有錢的男人,只是那時候沒下定決心。
現在,她要跟着對方一起出國,去往兵漆,好過上闊太的生活。
許卉楓勸過她。
兵漆那種地方,是正經人做生意會去的嗎?電信詐騙,黑市買賣,賭場——亂象叢生的國家。
但第二天醒來,她發現,家裏空了。
妹妹卷着行李,抱着許嘉睿,頭也不回地走了。
手機里,妹妹上飛機前,留給她的最後一條消息是——
【等我過上好日子了,我會回來的,我要讓你們知道,你們當初那樣對我,錯得有多離譜!】
差點把許卉楓氣得腦溢血發作。
“你以後就當你小姨死了!”
賀雪岐只道:“你消消氣,不然氣出個偏癱來,我也沒時間照顧你。光爸的那些事,就夠忙的了。”
她悻悻道:“你這孩子怎麼這樣?”
再多的話,卻是不敢說了。
等親人走的走、死的死,許卉楓才像是突然意識到,這個家裏她能指望的,居然只有這個和她感情一般的兒子。
萬一把兒子也氣走了,她要怎麼辦?
自己這兒子有多狠,她是見識過的。
有那麼一段時間,她看到自己的兒子,心裏都覺得發毛。
賀關友好歹也是他爸,他硬是連個骨灰盒的錢都不出,拿了個鞋盒就兜走了。
至於墳墓……什麼墳墓?
他連在老家為親爸掘個墳包出來都不肯。
如果不是她盯得緊,恐怕人前腳剛出殯儀館,後腳,賀關友的骨灰就要全進路邊的垃圾桶了。
「這種人有什麼好留牌的?」賀雪岐面無表情道,「放家裏,祖宗都嫌晦氣。」
她一想也對。祖宗要是知道了,一生氣,把孩子的福運都撤走了怎麼辦?
相比於賀關友地下的安生,那還是孩子未來升官發財的前途更重要一點。
這麼一想着,她不做聲了。
那點骨灰放在了個小瓮里,擱在祖宅後院一塊發了青苔的牆根處。
好歹是沒被雨淋着。
但馥海的天氣一向潮濕,後來梅雨季時,許卉楓再去打理,發現骨灰已經泡濕了。
*
賀雪岐倒也不是完全在敷衍親媽,他確實很忙。
忙着把錢追回來。
財產都被轉移走了,公司只剩下一個空殼,債務還等着清理。
除此之外,他還得跟一大堆跳出來的私生子扯皮。
許卉楓是指望不上了,不過還好,顧家派了專門的律師過來幫忙打理,好賴是追回了一些。
儘管賀雪岐喊着他們“叔”,表現得很是禮貌,但律師們沒有敢怠慢的。
賀關友一死,顧家就拿下了一塊很難啃的地皮——不管真相如何,這個事實落在這群人精的眼裏,自有一番計較。
對賀雪岐熱絡一些,總歸是不會出錯的。
學校這邊,也沒激起什麼風浪。
和“夢境”里賀關友一死,整個學校都給鬧得風風雨雨相比,這一次實在是平靜得太過異常了。
連報紙上,都只用了不起眼的一個豆腐塊版面,潦草地報道了一下。
大概是馥九這邊考慮到對學生的影響不太好,去做了點工作,把這件事壓下去了。
可憐賀關友除夕夜還在想着陪客戶,到頭來人走茶涼,竟然一個願意替他出頭的沒有。
等到高考來臨時,這些風波,已然淹沒在了時間的洪流中,沒有人再刻意去提了。
*
鬧鈴響了。
啊不,這不是鬧鈴。
祝水雯一個激靈,一邊刷牙,一邊把手機放到耳邊。
聽筒里傳來殷姿的聲音:“乖女兒,我的乖寶,醒了嗎?快到考試的時間了哦,要趕緊起床了。”
“媽咪我起來了。”祝水雯含糊不清道,“等會兒就去吃早飯。”
她跟祝緋緋不是同一個考場。
姐姐的考場被分到了更遠的地方,早在半個小時以前就走了。
大伯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天難得早起,開了車送閨女去考試,被酸溜溜的大伯母譏諷是“屎掉褲子上才想起來擦了,臨高考了才想起來還有輛車能送送人,早兩年幹嘛去了”。
祝緋緋那會兒還在吃早飯,不耐煩地吼了一句:「我要高考了,都別吵。」
這一刻,大概是這個三口之家最為安生的時間。
倆夫妻一起閉嘴了。
相較之下,祝水雯醒得遲了點。
她一直緊張到凌晨兩點,後來是背着書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筆記本還倒扣在臉上。
手機那頭,殷姿嘮叨完了,又換祝曦過來。
“寶貝,考試不要怕,別緊張,考好考差都不重要,進考場我們就勝利了。”
祝水雯:“好的阿爹,不過你的聲音別發抖,就更有說服力了。”
——怎麼會有人比考生本人都緊張啊?
她檢查了一遍,准考證,筆,橡皮,手錶,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都帶好了。
“媽咪,阿爹,我要上公交背書了。你們掛了吧,我出考場再給你們打電話。”
說完這一切,她人走到了小區門口,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裏。
她把口罩戴上,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
*
賀雪岐雖然早早被保送了,但高考還是可以參加的,只是成績不參與排名和錄取。
到底是高考,還是要參加一下,感受下氣氛。
顧瑾宴蔫兒壞,還攛掇賀雪岐在開考後15分鐘就猛翻試卷,好替他搞一搞別人的心態。
——被祝緋緋制裁了。
因着這點緣由,相較於其他考生,賀雪岐顯得悠閑多了。
不僅膽大包天,仗着這兩天沒人管,堂而皇之地來小區門口接她,還帶了早飯過來。
遠遠地見着他揮手,少女的腳步都快了一些。
但是,就在她剛走出小區的那一剎那,一道刺眼的遠光燈倏地掃了過來。
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她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人往後攬了一下,有些失控的聲音伴隨着劇烈的喘熄聲在她身後響起:“小心!”
車子飛馳,擦着她的手過去了,輪胎幾乎要碾到她的鞋子。
賀雪岐一臉戾氣,轉頭看了眼那輛車的牌照。
而祝水雯卻是全然呆住了。
在被賀雪岐拉進懷裏的那一瞬間,她的腦中突然湧出了大片零碎的“夢境”片段——
天旋地轉的視角,刺耳的剎車聲,遠離又迅速拉近的馬路,漫到耳邊的鮮血。
刺耳的儀器提示音在耳邊震蕩。「1號床那個小姑娘真慘啊,高考當天,被一個醉駕的畜生給撞了。」
「聽說,撞飛出去足足五米遠。救護車拉到醫院的時候,心跳都快沒了。」
「命是保住了,就是腿給撞斷了,唉……」
細細的人聲逐漸淡去,留她在病床上獨坐着,生出些疑惑。
為什麼……她沒有躲呢?
那天,她早早就看到那輛車過來了。
儘管車速奇快,但她只要往前跑兩步,就到行人路上了。
周圍的場景暗了下去,時間線又往更早的方向退去。
這裏是教室。
她垂手站在一邊,看着袁瑕仙從自己的課桌里翻出一件又一件東西。
中途,她想過去阻止,卻被旁邊的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躲了我們好幾天,土妹,你膽子不小啊,怎麼,跟我們仙仙玩,還委屈你了?」
「你還敢告老師,我跟你說,老師都管不了我們怎麼對你!」
「我們怎麼你了?我們是在幫你融入班級。真不識好歹。」
「王哥跟校長可是親戚,你當你什麼東西?你去告,你再告,我看你在這學校里還呆不呆得下去!你爸媽辛辛苦苦把你轉來馥九,你要浪費他們的心意嗎?」
正說著,袁瑕仙突然笑了起來:「噗——你們看,她還做錯題集呢。」
她抖着那本字跡工整的筆記本,笑得樂不可支:「就你這智商,學到死也就是個倒數第一,還掙扎什麼呢?」
其他人紛紛起鬨:「我不看書都考得比她高。」
「能笨成土妹這樣也是很少見的。」
「你們別這樣啊,土妹也是想翻身的,不翻下`身,怎麼會知道,蠢貨永遠只能當蠢貨呢?」
「呲啦」一聲,袁瑕仙將手中的錯題集撕成了碎片。
雪花落在她的頭髮上,像是一張無處可藏的網。
場景又變化了,她坐在心理診療室里,老師關切地看着她。
「小水,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校服下青紫色的傷口壓着椅子的扶手,但她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機械地答道:「沒有。」
出門后,她在半黑的走廊里看到了玩着牌的袁瑕仙。
對方大概是一直站在門外,見她出來,笑吟吟地看她。
「土妹,沒事幹嘛要來心理診療呢?你又沒病啊。」袁瑕仙道,「再說了,我們是朋友,對吧?你不會是想出賣我的吧?叛徒可是要被扒皮抽筋的。」
祝水雯以同樣機械的聲音回答道:「對。」
袁瑕仙親親熱熱地過來挽少女的胳膊:「明天一起去米恰玩不?第三節課上到一半,你就說你肚子疼,跟老師說,讓我陪你去醫務室——這樣我倆就能一起早退了。」
「好。」
「錢帶夠啊。」
「好。」
再後來,是黃新巡找她談話。
她有些記不清那時候老師說了什麼,她的記憶渙散,身體也遲鈍得厲害。連每天早起上學,她都是咬着牙硬撐的,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她只記得,黃新巡最後一聲長嘆,讓她走了。
從那以後,沒有老師再管她了。
再然後,就是袁瑕仙在高考前夜,給她發來了一條信息。
【我們報一個學校吧?這樣念大學的時候,我們也能一起每天玩了(如果你能考上大學的話)】
對方發了個俏皮的表情包過來。
於是,在看到汽車飛馳過來的那一刻,她停下了腳步。
她解脫了。
*
不,那是她自以為的“解脫”。
父母趕來了,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嚎啕大哭。
但她一點感覺都沒有,翻了個身,獃滯地看着裹着自己的雪白被子。
「患者重度抑鬱,自殘傾向明顯。」
殷姿流着淚道:「對不起,媽媽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出去住的,是媽媽不好。」
祝曦也說了點什麼,但她記不住了。
除了無法自控的發獃和走神,她什麼也做不到。
父親在她面前一直是笑着的,但笑着笑着,他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後來,有一天午睡的時候,在半夢半醒中,她聽見了護工在說話。
「聽說,1號床小姑娘的爸爸,去找那幾個小畜生理論,要求賠償和賠償,結果小畜生說,他們那時候還是未成年,法院都拿他們沒轍。還說,都是她心理素質太差,是活該,她早點死了生個二胎還能重練……然後他爸抄起刀,把那幾個全捅了。」
「然後呢?」
「唉,被趕來的警察當場擊斃了。」
她沒有說話,沒有動彈,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只是,在無人知曉的被窩裏,她緊閉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淚。
她把爸爸害死了。
*
得知這件事,殷姿崩潰了。
她跟祝曦是青梅竹馬,兩人這麼多年來一路相互扶持,感情深厚。
女兒高昂的治病費用沒把她壓垮,只因着還有祝曦在旁支撐。但現在,祝曦走了,她還要捏着鼻子去賠償那些傷害了女兒的人——她怎麼受得了?
鐵打的人也倒下了。
就在護士們為1號床小姑娘的未來憂心不已時,在一個雨夜,一個青年匆匆走了進來。
「你是?」
青年道:「家屬。」
看到青年後頭跟着的院長,護士們沒有說話,而是飛快地為他辦完了手續。
*
她被帶走了。
他說他叫「賀雪岐」,是她的高中同學。
她其實不太記得了,患病之後,她記性差得很厲害,有時候連父母的臉都記不起來。
他問她還有沒有印象,她沒吭聲。
呼吸是件辛苦的事,說話更是辛苦。
所以,她只看着腕上的手銬,一言不發。
「等你不傷害自己了,我就取下來。」他的語氣里有些不安,像在哄小孩子,但更怕這個小孩子會討厭他。
她不想理他。
「你乖一點,到時候帶你去見媽媽。」
她有了點反應:「喔。」
「有沒有其他想見的人?」
「姐姐。」
每次姐姐在場的時候,“她”就會收斂一點,不會欺負得那麼過分。
“她”是誰?
記不起來了。
青年好像有些挫敗,溫聲道:「能不能換一個?」
還活着的這幾個人里,鄧緒傑,他給送牢裏去折磨了,顧家也快被他弄死了。如果不是顧瑾宴反應快,祝緋緋早就死於“意外”的交通事故了。
這時候,她說,想見“姐姐”……?
「要姐姐。」
說完,她低下頭。
過了幾秒鐘,她又道:「手機。」
*
青年的控制欲很強,雖然答應了讓她每天看手機,但會翻她的記錄。
她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但她學會跟人聊天之後,把消息盡數清空。
因着青年在其他的事上百依百順,她有時候還會哄他,說自己想去遊樂場。
——然後做出了在過山車跑到半道時,突然解開安全繩索的事。
雖然跑是跑不掉的,雙腿斷裂后,她無論去哪裏都得依賴着青年。但他暴跳如雷的表情很好笑,和平時淡漠疏冷的模樣完全不同,所以,她會故意這麼氣他。
她沒有安全感,那就讓他也一起瘋了吧。
後來,殷姿告訴她,祝緋緋來看望過自己。
輾轉幾次后,姐姐加上了她,對她道歉。
姐姐說,高中時候的那些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她會贖罪,但她希望,在那之前,她能先把妹妹從魔窟裏帶出來。
她好像誤會,是賀雪岐一直在監着妹妹,像養金絲雀一樣把她困在房間裏,不允許她出來。
祝水雯回了個“哦”。
暗黑大魔王昨天才因為她不肯吃飯吼了她一通,最後還得好聲好氣地哄着一口一口地喂,確實是暴躁得要命。
再“逃跑”一次,估計就會徹底瘋了吧?
*
儘管她把聊天記錄清空了,但青年好像還是察覺到了。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時不時逼問她祝緋緋的下落。
她不知道,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大概是因着吃下去的葯有致幻作用,她有時會感覺,自己能聽到除了賀雪岐以外的聲音。
它自稱是1094補漏系統,希望他能把這一世的氣運給它,好填補這個世界不斷蔓延的漏洞。倘若他答應交易,它可以給他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
在聽到能讓她恢復健康的那一刻,他答應了。
*
{崩壞度:100%}
{劇情已全部改寫}
{編號1094-補漏系統,感謝與您陪伴}
耳邊響起系統柔和的聲音——
[小水,你要幸福。]
下一秒,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徹底“消失”了,好像一團空氣融化在空氣里,再也無法捕捉它的痕迹。
“小水,沒事吧?”
他大概是真慌神了,連她的名字都喊了出來,全然忘了這時候他是該喊“祝同學”的。
祝水雯獃獃地看着他。
忽的,她摘下了口罩。
在他愕然的視線中,少女吸了口氣,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小水——”
白橘色的運動鞋踮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