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沒等唐曉星反應過來,俞菟親完迅速退開。
她臉頰洇着紅暈,但看向唐曉星時,雙眼卻是亮晶晶的:“記好,你答應我了,不可以生我的氣。”
話音未落,也沒等唐曉星回應,她人已經逃出廚房,順便端走了兩隻碗。
唐曉星愣在原地,空出來的右手摸摸嘴角,被俞菟親過的地方隱隱發燙,心跳快得像要衝出胸膛。
遇到俞菟,她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生氣?
姥姥在餐桌旁坐了一會兒,左等右等不見人來。
也不知道兩個孩子在廚房聊什麼,姥姥正疑惑呢,就見俞菟紅着臉跑出來,將其中一隻碗遞給她,自己也在旁邊坐下。
姥姥瞅一眼俞菟,困惑:“曉星呢?怎麼沒跟你一塊兒?”
俞菟回答:“她飯添得多,過會兒才出來呢。”
唐曉星走出廚房就聽見這一句,低頭看眼自己手裏壓得平平實實一小碗飯,心說:看得出來很多嗎?
姥姥笑嗔:“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姥姥擰着眉嘆氣:“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爸爸媽媽。”
唐曉星愣怔搖頭,意識到自己吃驚的表現可能有些失禮,唐曉星垂下腦袋:“抱歉。”
她的家庭環境氛圍很好,父母相處融洽,所以很難想像父母爆發爭吵的樣子。
俞菟不敢對上唐曉星的眼睛,也不知是害羞,還是為出賣唐曉星的飯量心虛。
唐曉星埋低頭盯着碗裏的飯粒,拿筷子尖兒輕輕戳。
如果不是那場車禍,可能得等到她高考結束才知道父母離婚的事情。
俞菟吐出一口氣:“過去的事情,就別再提了。”
一家人吃飯能有幾雙碗筷,攏共三五個碟子,唐曉星一會兒就洗完了,還把灶台擦得乾乾淨淨,鍋碗瓢盆收納進櫥櫃裏,擺放得整整齊齊。
不過沒關係,反正今天周末,如果唐曉星沒吃飽,待會兒帶她去外面加餐。
收拾好廚房,唐曉星回到客廳。
他們自己過得不幸,陰差陽錯也險些毀了俞菟的人生。
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麼會心懷怨懟?
成長過程中缺少了父母的陪伴,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要被迫接受這樣天翻地覆的變故,俞菟那時候該有多孤獨無助?
車禍讓一切都提前了,離婚證沒扯成,兩個人到死都在一起,托他們的福,俞菟那年高考成績不及平時正常發揮的一半。
再大年紀也愛聽誇獎,姥姥笑得眼角皺紋都堆起來:“多吃點兒。”
俞菟發現桌上全是素菜,這才想起來之前她沒告訴姥姥要多帶一個人,為了不讓姥姥提前猜到,也沒說讓姥姥準備兩個葷菜。
唐曉星夾菜的動作頓住,隨後震驚地看向俞菟。
唐曉星不惱,權當沒聽見。
“又不關你的事,你道什麼歉啊。”俞菟語氣輕鬆,順手往唐曉星碗裏夾一塊蘿蔔。
她內心暗暗決定,自己要盡到伴侶的責任,讓俞菟和她在一起能感受到家的溫暖。
姥姥一臉嘆息,卻無可奈何。
這句話像一團棉花,猝不及防堵唐曉星心口上,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他們把所有傷害給了俞菟,又毫無徵兆地離開,俞菟和姥姥,以及他們身邊所有在意他們的親人都成了受害者。
聽到俞菟這樣說,唐曉星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俞菟的爸爸媽媽在俞菟學業最關鍵的時期鬧離婚,最後又是以那樣悲慘的結局收場。
俞菟父母去世了,難怪俞菟沒帶自己見家長,卻要來看姥姥。
唐曉星照例邊吃邊給俞菟布菜,不時還給姥姥夾菜,姥姥越看唐曉星越覺得喜歡,忽然感慨嘆息:“這孩子品性真好啊,如果菟菟的爸爸媽媽還在,肯定也會喜歡的。”
為防唐曉星東想西想,俞菟解釋說:“他們從我初中起就一直鬧離婚,天天吵架,車禍是他們去民政局扯離婚證的路上發生的,一段孽緣罷了。”
這也是為什麼俞菟從來不嚮往婚姻,她會選擇和唐曉星結婚,在姥姥心裏,是意外之喜。
飯後唐曉星自告奮勇收桌洗碗,俞菟想搭把手也被唐曉星拒絕,讓她去陪姥姥聊天。
即便沒有那兩個人,她過得也挺好嘛。
瞧了眼唐曉星無措的表情,俞菟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麼。
正因為一切都過去了,不論傷口是否癒合,時間在客觀上遠走,她沒有機會回到那時候,去擁抱十七歲的俞菟。
俞菟面色平靜,小口吃菜,同時告訴唐曉星:“我爸媽在我高三那年車禍去世了。”
這種結局,對他們而言,不知算不算一種酷刑。
唐曉星越想越感到難過,以至於她面對一大桌香噴噴的飯菜都沒了胃口。
難怪俞菟和她領證后就願意跟她回家住,這麼多年來,俞菟一定過得很孤獨。
想起先前帶俞菟回自己家,唐曉星心裏陡然像針扎似的,看到她在家和父母那樣喧嘩,俞菟會不會難過?
見唐曉星這麼吃驚,姥姥明白過來:“這些事菟菟沒告訴你?”
“事實這樣,還不讓人說。”俞菟垂下眼,不在意似的繼續吃飯,“他們都不考慮我的感受,我又何必在乎他們呢?”
俞菟控訴他們合情合理。
她緩步來到桌旁,在俞菟身邊坐下,看一眼桌上的菜,笑着說:“聞起來好香,姥姥手藝真不錯。”
飯桌上氣氛突然變得沉重,唐曉星向來活潑的人,這一刻卻不知道該怎麼答話,於是埋低腦袋悶頭吃飯,不時給俞菟夾一筷。
電視機里正在說相聲,俞菟和姥姥聽得一個勁笑。
剛才那點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誰也沒有再提。
唐曉星給姥姥端茶送水,捏肩捶背,哄得姥姥非常高興。
俞菟面前的水杯怎麼喝都是滿的。
中途姥姥去洗手間,俞菟笑問唐曉星:“想不想去我的房間看看?”
唐曉星意外:“你的房間?”
轉念她又明白過來,父母去世的時候,俞菟還沒成年,肯定要有監護人照管。
不知道俞菟的爺爺奶奶是什麼情況,但現在看來,俞菟當時應該是和姥姥一起生活。
怕勾起俞菟的傷心事,唐曉星趕忙找補:“我可以去看看?”
“有什麼不可以的。”俞菟笑着說,隨後主動牽起唐曉星的手,帶着她往旁邊一間卧室走去。
唐曉星沉浸在惆悵感懷的情緒中,沒留意俞菟這一刻表現出來的積極主動。
這套老房子是個小小的兩居室,俞菟和姥姥一人一間卧室。
俞菟推開自己那間小屋的門,帶着唐曉星進去。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照進屋裏,屋內視野敞亮,靠窗擺着一張梨木書桌,書桌旁還立着一個小小的竹制書架。
看得出來姥姥經常打掃這個房間,書架上乾乾淨淨的,就連那些陳列了不知多少年的舊書,書籍側沿也一點灰塵也沒有。
書桌另一邊則是一張一米二寬的單人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床單是鵝黃色的,上面印有橙色的胡蘿蔔,和追着胡蘿蔔跑跑跳跳的小白兔。
老人家勤儉,經年日久,床單被套洗得發白還不捨得扔,唐曉星撫一把床單上的卡通兔子,笑道:“這裏睡覺清凈,肯定很舒服。”
俞菟也跟着笑:“你說得沒錯。”
唐曉星在屋裏轉悠,好奇地四下打量,最後視線落在靠牆的書架上。
那花花綠綠的課本瞧着有些眼熟。
唐曉星朝書架走去,食指捋過一排書本,仔細辨別幾秒,驚訝:“誒!這不是市一中的作業本兒嘛!”
雖然全市中小學統一課本,但市一中的作業本是特別印製的,封面跟外面零售的本子有所區別,作業本側沿有市一中校徽的印花。
“你以前也在市一中念書啊?”唐曉星驚喜不已。
同時,她從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書,瞄一眼,是高二的數學書。
隨手一翻,書里筆記密密麻麻,晃得唐曉星眼睛疼。
唐曉星倒吸一口氣:“這就是學霸的課本嗎?”
她的課本應該還在老房子裏,具體扔哪兒就不知道了,上邊兒除了唐曉星的名字別的什麼都沒寫,乾乾淨淨,新的一樣。
她和俞菟年紀相同,又曾在同一個學校念書,很可能是同屆。
這一意外發現讓唐曉星很高興,沒想到她和俞菟還是校友,她們的婚姻不再只是偶然,反倒像命中注定的緣分。
俞菟點點頭:“嗯。”
猜測得到確認,唐曉星更加興奮,追着問:“哪一屆,幾班?你們班主任是誰?”
俞菟對唐曉星的提問有問有答:“三班,班主任是楊旬楊老師。”
“三班?”唐曉星驚訝地瞪圓眼,拍手跳起來,“那不就在二班隔壁!”
“楊老師我知道啊,戴眼鏡那個是不是?梳個大背頭,鏡片厚得跟啤酒瓶底似的,教數學,老愛板著臉,我還幫他抱過作業呢!咱倆真是同一屆啊!”
她和俞菟是同學,那共同話題不就來了么!
唐曉星話匣子打開,說起學生時代的事情就停不下來,什麼她跟同學逃課去打球,語文老師到球場抓人,她溜得快,同學們全落網了她一個人沒被抓到,幸災樂禍看着他們抄課文。
起先她還以為是自己機靈,後來才偶然得知,那是老師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的成績沒法子了,但那幾個同學還能再搶救一下。
說起這事兒,唐曉星義憤填膺:“這老師居然對我的成績見死不救!”
俞菟在旁樂得咯咯笑。
把俞菟逗笑了,唐曉星也跟着笑。
她們在姥姥家待到下午四點多,時月華怕唐曉星忘記晚上要去張阿姨家吃飯,還特地給她打了個電話來提醒。
道別姥姥,約定以後常來,又拿走一些俞菟愛吃的小吃和零食,唐曉星和俞菟才順利離開姥姥家。
前往張阿姨家的路上,唐曉星提起俞菟午飯前說的那個謊言,她問:“你說騙我,是指什麼事?現在能告訴我嗎?”
俞菟看向道路兩旁的花台,不與唐曉星對視,說話聲輕飄飄的:“你先前提起過,你說你那天去相親,是張阿姨介紹的,對嗎?”
“嗯,對啊。”唐曉星不明所以。
俞菟閉眼,深吸一口氣:“其實……我不認識張阿姨。”
“什麼?”唐曉星震驚,車身也跟着晃了晃。
俞菟提醒她:“好好開車。”
唐曉星立馬回神,控制好方向盤和車速。駛過紅綠燈,唐曉星找了個地方暫時把車停下,這才又問:“怎麼回事?你怎麼會不認識張阿姨呢?不是張阿姨介紹我倆相親的嘛!”
被唐曉星如此着急的追問,俞菟心裏黯然。
哪怕明知遲早要面對這一刻,話到嘴邊了,她還是說不出口。
她原以為,唐曉星看到那些書,問到她的班級,總該想起些什麼的。
然而唐曉星一點也沒多想。
俞菟十分無奈,可眼看就要到張阿姨家樓底下了,再不說清楚,等會兒萬一場面尷尬,怕唐曉星應付不來。
縱然唐曉星說過她會不生氣,但玩笑歸玩笑,真相擺在眼前的時候,唐曉星還會那麼洒脫寬容嗎?
俞菟不確定。
唐曉星仔細打量着俞菟的神色,內心忐忑,見俞菟久不說話,她試探輕喚:“老婆?”
俞菟做好心裏建設,將淤堵在心口的那團氣吐出來:“曉星,我不認識張阿姨,你情人節那天原本要相親的人也不是我。”
唐曉星懵了:“啊?”
“所以,待會兒到張阿姨家,還可能見到張阿姨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既然開了口,再往後就容易多了,俞菟繼續說道,“你要不提前想想怎麼應付?”
唐曉星腦子很亂,她原本就不太聰明,這關係繞得她梳理不清,沉吟好一會兒,她才訥訥道:“這就是你說的騙我?”
俞菟低下頭,沒敢同唐曉星對視。
唐曉星仔細回憶相親那天發生的事。
一開始,是俞菟認出她,她也覺得俞菟瞧着眼熟,因而錯認為俞菟就是她的相親對象,然後自來熟地跟俞菟攀談起來。
那時她對俞菟一見鍾情而不自知,內心既雀躍又慶幸。
所以後來俞菟同意和她結婚,她便興高采烈帶俞菟去領了證。
沒想到竟然是那麼大一出烏龍。
唐曉星雙手掩面。
忽然明白了和俞菟結婚那天,她媽為什麼生那麼大的氣,講話陰陽怪氣,對她處處刁難。
以及周四時月華在電話里說的那句“把你老婆帶上,他們也想見見”是什麼意思。
唐曉星把臉從手掌間抬起來,探頭向俞菟確認:“我媽已經知道了?”
“嗯。”俞菟點頭。
“她知道了竟然不告訴我。”唐曉星齜牙,壓低聲抱怨道,“她就是成心想看我出糗!這是親生的嘛?!”
沒料到唐曉星是這反應,俞菟有點懵。
唐曉星拍了拍方向盤,安撫俞菟道:“別擔心啊,老婆,你放心,是我搞錯了,跟你沒關係,我和張阿姨家那侄女什麼交情也沒有,可能很小的時候見過但人現在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你別往心裏去。”
俞菟:“……你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啊?”唐曉星不理解,“你又不是故意騙我,我明白的,你怕我尷尬嘛,所以不忍心告訴我實情,要不是張阿姨家請我們吃飯,你也不需要說出來給我打預防針。”
理是這麼個理兒,事實也的確是這樣,但從唐曉星嘴裏說出來輕飄飄的,好像俞菟的隱瞞反而成了好心似的。
俞菟忍不住提醒唐曉星:“我就是故意的。”
唐曉星對上她的目光,眨眨眼:“故意什麼?”
沒等俞菟開口,唐曉星便先笑了:“故意隱瞞知道我認錯人的事實,然後套路我跟你結婚啊?要真是這樣,我做夢都能笑醒。”
俞菟沉默。
唐曉星重新點火,打了轉向燈看向後視鏡,方向盤一轉順利匯入車流,嘴裏還說:“我這叫不叫傻人有傻福?搞錯相親對象還能娶到老婆,我老婆還這麼漂亮,走狗屎運了哈哈哈哈。”
相親對象是認錯了,但娶的人是對的。
為了這件事,俞菟怕她生氣,還親了她一下,唐曉星覺得自己賺到了。
俞菟:“……”
大無語,沒話說的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
結婚以來一直掛在她心裏沉重的道德包袱忽然就被唐曉星卸掉了。
唐曉星怎麼是這樣的人啊?
可她就是這樣的人呀。
從不推卸責任,嚴於律己,寬於待人,但不管發生什麼,又都能往好的方面想。
所以她總樂呵呵的,在她的生活中,幾乎沒有解不開的煩惱。
若有,那就是庸人自擾。
俞菟一隻手撐着下巴,看路過的行道樹抽出嫩綠的枝芽,忐忑的心情被唐曉星輕而易舉地撫平。
這束光溫暖耀眼,從多年前的午後延續到現在,不斷撥動她的心弦。
車開到張阿姨家樓底下,在大門前做了登記,這才駛進地下車庫。
唐曉星找位置停好車,從後備箱裏拿出為此行登門拜訪特地買的禮品,還跟俞菟開玩笑:“謝禮變歉禮了,你別怕,有我呢。”
俞菟看她一眼,無奈微笑:“知道了。”
上樓,唐曉星敲開張阿姨家的門,來開門的竟然是時月華。
時月華和唐東青已經到了,瞧見唐曉星和跟在她身後的俞菟,時月華挑眉:“準備好怎麼跟張阿姨道歉了嗎?”
唐曉星:“就,道歉啊,怎麼說都一樣吧?”
張阿姨為她張羅對象也是一片好心,別人信得過張阿姨的眼光才同意去相親,結果唐曉星一聲不吭放了人家鴿子,張阿姨在侄女兒眼裏沒了信譽,自然心裏會不高興。
但事已至此,她婚都結了,看在兩家人交情的份上,張阿姨即便生氣,也不會真拿她怎麼樣。
“你說得倒是輕巧。”時月華輕哼。
她沒給唐曉星好臉色,因為唐曉星讓她在好姐妹那兒折了面子,先前打電話替唐曉星道歉時,狠狠丟了一把人。
但姐妹們十幾年的交情了,也不是為小輩姻緣問題鬧兩下就斷的,總還要來往。
看向俞菟,時月華就和氣許多:“快進來吧,小俞,別站門口吹涼風。”
俞菟朝時月華打了招呼,依言進屋。
唐曉星將登門道歉的禮物堆門口,從鞋櫃裏拿出兩雙客拖,一雙放到俞菟腳邊,另一雙自己換上。
這時,張阿姨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照面便笑:“看看是誰來了?”
“張阿姨!”唐曉星嘴甜喊人,“您是怎麼保養的,好像比我上次見您更年輕了!”
唐曉星這話逗到張阿姨笑逐顏開:“就會說好聽的哄阿姨。”
笑沒到兩秒呢,張阿姨忽然話鋒一轉:“小唐,不是阿姨說你,你也太不着調了,虧得阿姨那麼信你!上回到底怎麼回事?我侄女兒說那相親你沒去,你媽又給我打電話說你結婚了,不給說清楚,今兒不準走啊!”
不怪張阿姨生氣,約好相親這天唐曉星不僅沒到場,還一聲不響地結了婚,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
她侄女兒給唐曉星放了鴿子,到她面前撒氣,她顧念和時月華的交情,兩家人才沒撕破臉。
眼見着另一位年輕女性走出廚房,來到張阿姨身邊,瞧了唐曉星和俞菟一眼,不用刻意介紹也能認出來誰是唐曉星。
當事人都到齊了,唐東青和張阿姨的丈夫、兒子,三個男人一塊兒縮客廳的沙發里,嗑着瓜子看戲。
唐曉星哪裏還不明白,這就是一場鴻門宴。
她媽媽顧着好姐妹的情分,不打算護她就算了,還主動拿她出來祭天。
眾目睽睽之下,唐曉星還沒想好說辭,忽然身後俞菟上前一步,朝張阿姨就是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對不起。”
在場所有人,包括唐曉星和張阿姨身旁的侄女兒陳夕,都愣住了。
唐曉星去拽俞菟,拽不動,也只好跟着鞠躬。
“你們這是做什麼?”張阿姨震驚了,趕忙上前讓俞菟和唐曉星起來,“有什麼情況說清楚就行了,何必行那麼大禮呢,快起來,快起來。”
俞菟沒起來,眼角餘光瞄見唐曉星傻裏傻氣跟着鞠躬的動作,無奈,口中則繼續說道:“我暗戀唐曉星很久了,聽說她要和別人相親,一時衝動就把她攔下來沒讓她去見您侄女,真的很對不起。”
這話一出口,換唐曉星懵:“什麼?”
“噗嗤。”女人清脆的笑聲從張阿姨身後傳來,笑看唐曉星,“果然是暗戀啊,人家都跟你結婚了,你還不知道她喜歡你?”
說完這句話,她視線睨向俞菟,和俞菟目光對上。
唐曉星瞳孔地震。
張阿姨一臉驚訝地笑開:“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搞半天我還險些錯點鴛鴦譜,都別站着,菜上桌了,快入座吧!”
唐曉星腦子還懵,被張阿姨推進餐廳。
俞菟也被時月華拉起來,跟在唐曉星身後,和陳夕擦肩而過時,聽見女人壓低聲:“你叫俞菟?以前念過市一中?”
沒由來的,俞菟心頭一緊。
那女人的聲音緊跟而來:“那你認不認識林憚?”
·
席上,唐曉星向陳夕道歉,被陳夕要求喝兩杯。
唐曉星想了想,沒拒絕。
第二天還要訓練,她不敢多喝,但她以前滴酒不沾,兩小杯白酒下肚,後勁十足,吃完飯她整個人暈乎乎,鐵定沒法開車。
唐東青幫忙扶着唐曉星下樓,時月華看一眼唐曉星的車,問俞菟:“你會開車嗎?要不去我們那兒住?”
“沒關係,我會開。”俞菟回答時月華,同時從唐東青手中接過唐曉星。
喝醉的人沉,唐曉星個子又高,壓在俞菟肩上,像塊鐵坨坨。
但俞菟扶着她,扶的很穩。
“叔叔阿姨你們回去吧。”把唐曉星送上進車後座,俞菟對唐東青夫婦承諾,“曉星就交給我,我會照顧好她的。”
時月華嘆口氣,雖然這事兒鬧了個大烏龍,但結局是好的。
那陳夕顯然不是好相與的脾氣,時月華內心也暗自慶幸那天唐曉星沒去相親。
她是唐曉星的媽媽,當媽的哪裏不希望女兒婚姻幸福。
看得出來俞菟當真在意唐曉星,有這一點就夠了,別的不重要。
是他們的錯,他們認,這歉道過了,以後兩家人也不必怎麼來往了。
時月華看着俞菟面露微笑:“你以後跟曉星一塊兒叫爸媽吧,婚都結了,你也收了我們的紅包,該改口了。”
俞菟愣住,陡然間一股酸澀湧上鼻腔,洇得她眼眶都紅了。
“怎麼?”時月華笑她,“不情願改口啊?”
俞菟咬着嘴唇,無聲無息地搖頭。
她咽下喉頭哽咽,用力眨眼,眨去眼底的潮濕,試圖調整情緒。
約莫過去了半分鐘,她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喚時月華:“媽。”
話還沒落地,一旁唐東青湊過來,笑呵呵:“我呢?”
俞菟的眼睛更紅了,卻還是強行忍住了沒掉眼淚,將那很多年沒喊過的生澀字眼吐出來:“爸。”
時月華滿意了,拍拍俞菟的肩:“好了,帶曉星回去吧,你倆好好過日子。”送俞菟上了駕駛座,時月華和唐東青也沒久留。
唐東青也喝了點酒不能開車,時月華一腳油門駕車駛出車庫,比俞菟先一步離開。
俞菟把車開進唐曉星住的小區,找到車位。
她剛停好車,唐曉星就醒了,從後座撐起身,左右看了看:“老婆,咱到家了?”
“到了。”俞菟回答她,“你要醒了就起來,我可扶不動你。”
“哦。”唐曉星應着,坐起身,但沒推開車門下車,反而攀着前座靠背,將腦袋探過中間的縫隙,轉頭問俞菟,“老婆,你今天說你暗戀我很久了,真的假的?”
俞菟正在解安全帶,聞言動作頓住,不料唐曉星酒後把這話問得這麼直白。
見她沒開口,唐曉星心裏湧上一陣失落,酒精把情緒放大,那失落鋪天蓋地,多得她那胸口都盛不下。
沒等俞菟出聲,她便搶着開口:“我明白!”
嗓音洪亮。
“你明白什麼?”俞菟問她。
唐曉星吐出一口帶着酒氣的呼吸:“你是不想讓我被張阿姨責難,所以故意那麼說!我都懂!”她和俞菟以前都不認識呢。
她腦袋靠在副駕座椅上,臉紅通通的,醉得十分明顯。
俞菟啼笑皆非,她怎麼能期待從一個醉鬼嘴裏聽到什麼好話來。
唐曉星都願意相信她是為她着想了,卻不相信她喜歡她。
她對她的喜歡,這麼不明顯嗎?
俞菟捏起唐曉星左邊臉頰上一塊軟肉:“沒二兩腦花就別隨便說話,快下車!”
莫名其妙被凶了,唐曉星覺得委屈,哦了聲,推開車門踉踉蹌蹌跌下去。
俞菟架起唐曉星的胳膊關門鎖車,再扶着唐曉星上樓。
進門,唐曉星鞋都不換,倒沙發上就起不來,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俞菟去洗手間搓了條濕毛巾,出來給唐曉星擦臉。
溫水往臉上一抹,唐曉星清醒兩分,酒意也跟着退了點。
俞菟又給她擦擦手,鞋襪也脫了換上乾淨的拖鞋。
唐曉星反應慢,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俞菟在照顧她,驚呼一聲:“哎呀,你別忙活,我自己可以!”
“自己可以?”俞菟把唐曉星的鞋放回鞋櫃,聞言便笑,“那你就自己去洗澡。”
唐曉星聽話,打算去洗澡,扶着茶几站起來一半,忽然又坐回去。
俞菟擔心:“站不穩?”
“嗯。”唐曉星點點頭,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直勾勾望着俞菟,“要不然,你幫我洗吧?”
她那眼神,生怕不夠赤.裸,不夠讓俞菟猜到她的心思似的。
俞菟與她對視片刻,輕笑嘆氣,吃虧上當一次還不夠,怎麼能輕信喝醉酒的人?
她沒有正面回答,起身準備去卧室:“我幫你把換洗的睡衣找出來。”
步子沒邁出去,手腕卻被身後的人牢牢攥住。
一股力憑空來襲,大得出奇。
俞菟沒來得及反應,便跌進唐曉星懷裏。
唐曉星摟住俞菟瘦小纖細的身體,用力收緊雙臂,將臉埋在俞菟肩膀上,小狗似的輕蹭俞菟臉頰。
俞菟被唐曉星一頭亂髮蹭得脖頸間酥酥痒痒的,想沉溺,卻又怕唐曉星只是酒精作用一時興起。
她雙手扶着唐曉星的肩,向外推拒。
忽然,唐曉星放聲:“就算!”
俞菟動作一頓,心裏其實有點惱,唐曉星發起酒瘋來,真是不講道理。
“就算什麼?”她問。
唐曉星趁着俞菟鬆勁的間隙,又將俞菟抱緊了些,在俞菟耳邊嘟囔:“就算你今天說暗戀我是應付張阿姨他們的場面話!”
俞菟生氣了,她說的哪裏是場面話?
唐曉星自己辨不清,竟還冤枉她!
可沒等她發火,唐曉星又說:“那你從現在開始喜歡我。”
俞菟愣住。
“菟菟老婆,香香軟軟的。”唐曉星埋在俞菟耳朵邊一陣亂蹭,“我很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好不好哇?”
唐曉星喝醉酒,講話嗓音都是軟的,澀的,小孩子似的跟俞菟討價還價,像只大狗狗一樣粘人。
俞菟呼吸變得急促,心跳開始加速躍動。
她伸手捧起唐曉星的臉,對上那雙黑亮亮的眼眸,感覺靈魂都要被吸走。
可她又不願沉淪,倘若唐曉星醒來就把這些事忘記,那她寧願什麼也不發生。
她看着唐曉星的眼睛,認真問:“唐曉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當然知道啊。”唐曉星咧咧嘴,朝俞菟露出一個帶着點醉意的笑,“我們結婚這麼久了,該履行伴侶義務了對不對?”
俞菟被她這副表情逗笑,抿唇避開她的目光:“……其實也沒有太久。”
“很久了。”唐曉星摟緊俞菟,軟聲軟語向她撒嬌,“好老婆,你就同意嘛。”
被粘人的大狗鬧到不行,呼吸里全是唐曉星身上沾點酒氣的味道,俞菟喉頭有些乾澀,心理防線一退再退。
面對唐曉星,她很難真的硬起心腸不搭理。
俞菟揪住她的耳朵,左右晃一晃:“你現在想讓我同意,醒來不記得怎麼辦?”
唐曉星感覺到她話語中的動搖,當下眼前一亮:“不會忘的,我沒有喝醉!”
俞菟眉梢一挑:“沒醉?”
“額。”唐曉星反應過來,改口,“醉了,但只有一點點。”
看來是真的沒醉,或者說已經醒了,腦子清楚得很。
俞菟雙手施力,推開唐曉星,起身往卧室方向走。
唐曉星趕忙站起來追:“老婆,同不同意,你倒是給個準話啊!”
她行走間步履生風,哪有半點站不穩的樣子。
唐曉星一進門,迎面一大塊布料蓋她臉上,扯下來看,是她的浴袍。
隨後,見俞菟找出自己的衣服,目不斜視從唐曉星身邊走過。
唐曉星拿不準俞菟的意圖,站着沒動。
俞菟都已經走到洗手間門口了,忽然停下腳步,回頭:“不是要我幫你洗澡嗎?”
她說完,沒給唐曉星反應的時間,推開浴室門進去,又隨手把門帶上。
以往關門,緊隨其後落鎖,會響起咔噠一聲。
今天這聲咔噠響卻遲遲沒來。
唐曉星意會,俞菟沒鎖門。
心跳悄然加速,撲通撲通快得驚人,唐曉星臉紅耳朵也紅,抓着自己的浴袍在卧室門邊傻站着。
剛才撒嬌起來沒羞沒臊,這會兒俞菟真允了,她又有點不好意思。
唐曉星趕忙回想先前上網查到的那些攻略,怕進去之後做不好,再被俞菟趕出來。
左想右想,總覺得有缺漏,又想拿出手機再看一眼。
還沒推開洗手間的門,她先把自己羞得面紅耳赤,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去參加國際比賽都沒有那麼緊張。
剛才借酒勁撒瘋那點膽子,這會兒全像漏了氣的氣球,癟下去了。
不行不行,不能退。
唐曉星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積蓄勇氣。
今天是她主動提出來的,要是因為害羞不敢,再想獲取類似的機會恐怕就得猴年馬月去了。
趕在浴室里水聲響起之前,唐曉星推開門走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她感覺腦子暈乎乎的,腳底下像踩着棉花,走起路來還有點晃。
明明腦子十分清醒,但視野中卻彷彿出現了重影。
該死的酒勁,唐曉星反應過來,甩甩頭,強撐着走進洗手間。
俞菟背對唐曉星,正脫衣服。
白色襯衫順着俞菟肩頭滑下來,唐曉星看見,她襯衫裏面只穿了一件黑色文胸。
是前兩天唐曉星陪俞菟去商場買的那件。
黑色蕾絲襯得俞菟肌膚雪白,她聽見了浴室門的開合聲,知道此刻唐曉星就站在洗手間門口。
紅暈從臉頰蔓延到耳後,她不敢回頭,按下內心的羞恥感,將襯衫整個褪下,露出小巧圓潤的肩頭和造型好看的蝴蝶骨。
唐曉星頓時口乾舌燥,忍不住動了動喉嚨。
情不自禁邁開腳步,在俞菟鬆開牛仔褲的拉鏈時,從背後抱住俞菟。
她個子高出俞菟十多公分,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俞菟的身體滾燙熾熱。
唐曉星聞到一陣淡淡的清甜香氣,她覺得這應該是沐浴露或者洗髮水的香味,但同樣的洗護用品用在她自己身上,產生的香和俞菟是不同的。
她更喜歡俞菟身上的香,像蜜糖一樣,勾得人心痒痒。
只是這樣抱着俞菟,唐曉星便感覺腦子暈乎乎的,好像醉得更厲害了。
推門進來之前那些擔心與忐忑,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人類在某件事上,確乎擁有一些本能,唐曉星循着這種本能,痴迷親吻俞菟的耳根。
俞菟唇間溢出一絲嗚咽,像被撓了痒痒,渾身發顫。
同時陌生的觸碰也讓她四肢綿軟,忍不住想往旁邊躲。
唐曉星抱緊她,不讓她躲。
俞菟的力氣哪裏能與唐曉星比,唐曉星只要收緊了胳膊,她便像被銅澆鐵鑄的枷鎖套牢,再也不能閃躲。
帶着點淡淡酒氣的擁抱包裹了俞菟,她分明沒喝酒,卻好像也有點醉。
沒想到唐曉星這樣着急,俞菟喘了兩口氣,啞着聲問:“不是要先洗澡嗎?”
她的嗓音沒了平時的清透,多了股欲訴還休的喑啞,聽在耳中澀啞朦朧,像帶鉤子似的,唐曉星魂都給勾走。
“嗯。”唐曉星應着,“先洗澡。”
口頭上這樣說,她卻不鬆手,反而一隻手探上俞菟的背,膽大包天地解開了內衣的衣扣。
衣扣彈開,一根手指挑起肩帶。
同時,柔軟的指腹摩挲那兩扇蝴蝶骨,細緻勾勒它們的輪廓,滾燙如火的溫度只一瞬便從肌膚表面滲透到骨骼深處。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陪伴到這裏!咱們兔兔入V啦!這章留評紅包感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