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吻我
第三十九章吻我
和普通的祝福魔法不同,聖女的賜福儀式是正式的,隆重的,只在極其重要的時刻、為極其重要的人物施禮——琴雅上一次的聖女賜福,還是四十七年前,閃金王庭的新王加冕。
而潘蜜拉能夠回憶起的聖女賜福,則更為久遠。
久遠到那時候,她和琴雅,都還只是坐在台下,遠遠觀望儀式的人群。
“真想看看您行賜福禮的樣子,”她再一次——不無嫉妒地,嫉妒那些自己未曾注視過、而其他人早已眼見過的琴雅的模樣,又輕佻地,讓人明白她所指的賜福一定不是什麼多正經的東西。
“那一定美極了。”
都說權力是最誘人的春/葯,當琴雅大權在握、聖袍加身時,她高高在上,神聖不可褻瀆,卻依然是女神最謙卑的信徒。
她曾是最堅定的苦修士。
但魅魔的眼睛與言語卻遠比權力惑人,她湊近她的動作與情態與之前何等相像,似乎此前未完成的終於要蓋棺定論,動搖的心臟終於要得出一個答案,那玫瑰般嬌艷的嘴唇湊近她的,呼吸間的香氣和以下犯上的情/欲都足以使人目眩神迷。
吻我吧,來吻我吧。
我給你你所想要的——
潘蜜拉狹起眼睛。
你告誡過自己不許愛上她的!
女神在上!
玫瑰花瓣合攏的那一刻,苦修者聽見自己的靈魂發出悲鳴。
雖然挨了打,潘蜜拉還是笑眯眯的——一位身居高位、常年遭遇各種刺殺的魔法師,面對她的輕薄時的第一反應不是施法,就已經足夠說明很多問題了。“你——”那張臉上的表情又羞又愧又急又惱,精彩紛呈,琴雅的臉霎時間紅得像被扇了一巴掌的人是她一樣,終於找到了些力氣,一把推開了潘蜜拉,說話時的聲音都顫唞了。
——“啪”!!
琴雅的手僵在半空,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從魅魔的唇畔泄露出一聲繾綣的吐息,像愜意的捕食者終於咬住了獵物的脖頸。
背叛!這是可恥的背叛!
“對於一位施法者而言,這種舉動稍嫌粗俗。”潘蜜拉慢條斯理地說出了令琴雅頓時羞愧的話。
一位施法者,高貴的魔法師,在受到近身攻擊的時候,竟連一個魔法也沒施展出來,居然只是甩了一個巴掌,若是潘蜜拉對她有半分刺殺之心,琴雅都絕對討不着好。
用力自然是用力的,但這點疼痛對魔族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但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潘蜜拉的臉還是被打得往外一偏。
“你給我出去!!”
“不過……也很可愛。”
*
琴雅生氣了。
不過,琴雅也不是第一天生氣了。
她還是頭一次知道,琴雅的嘴唇是如此柔軟,味道是如此甘甜,令她忍不住地想要探索更多……
潘蜜拉又受到了冷落。
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同時愣住了。
——真的嗎,真的嗎?你提及“愛”,這個字眼?
不過,騎士們相信,這肯定只是暫時的,這一路上他們已經看了太多遍,沒人把這真當一回事。
他們還有很多要請教潘蜜拉的呢。
最開始,潘蜜拉也和騎士們一樣,完全沒當一回事,甚至還為琴雅的反應沾沾自喜起來。看着馬車時她想着:我吻了她;琴雅和別的騎士說話時,她想着:我吻了她;被驅趕到離馬車很遠的地方守夜的時候,也會痴痴地想着:
她打了我一巴掌,她一定是愛上我了。
按道理說,一名身經百戰的魅魔不應該有這種想法。魅魔是不相信愛的,她們造夢,然後親手打破,在愛情的幻夢中叫人死去。
魅魔怎麼會被愛情沖昏頭腦?
哦,眼下就有一個例外。
倚在樹下,潘蜜拉仰頭看着天邊的紅月。過去在深淵的時候,她也曾無數次這樣抬起頭來,仰望着在黑霧之外那無比遙遠而朦朧的月亮。
月光從未離她如此近過,灑照在身上,從未如此明亮。
最開始,潘蜜拉並不是一個好的魅魔。她學不好那些魅魔們都應該會的東西——如何在明明不愛一個人時卻表現得愛他萬分,如何誘惑一個人奉獻所有財富以及生命,如何說話,如何笑,以及如何殺人。
在黑暗之眼的時候,她被稱呼為“實驗品”。
黑暗之眼的頭領,蒙蘭·沙得什,那個被稱為“與魔王做交易”的黑暗法師,將她撿了回去。
說是“撿”,也並不確切。
一個敢於與魔王做交易的人,他的交易對象,又豈止魔王一個呢?
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魔族風味濃郁,也沒有姓氏的新名字。蒙蘭起初是對她不滿意的,計劃出了紕漏,他們原本要的並不是洛瑟安·德·歌賽羅亞。這個小姑娘在他們的資料里沒有另一個好:更加固執,更加不好掌控,身為候選聖女卻滿腦子都是女聖騎士之類的玩意兒,充滿了天真的野心。
真好,還好是她,潘蜜拉想,若是換琴雅來,絕對會受不了的。
她也捨不得她的小姑娘受那樣的苦。
在實驗中蒙蘭也逐漸發現了她的好來:
足夠固執,意志足夠堅定,甚至因為是個“女聖騎士”,身體素質比一般法師都要好些,承受得起改造實驗的痛苦與折磨。
他更改了她的姓名,也替她換了一張臉。黑暗魔法:腐蝕之花在她臉上盛放,凋零後任由蒙蘭刻畫。
“你會很喜歡這張臉的,遠比你從前要漂亮得多。”蒙蘭陶醉地說,“這是我的傑作——啊,就算是純血魅魔里也找不出一張比這更美的臉龐了。”
他將黑暗元素注入她的身體,讓光明元素與黑暗元素在她體內廝殺,找尋它們共存的方式。過去不少法師就是死在了這一步。她們純粹的信仰不允許她們被黑暗侵染。因此蒙蘭也戲謔地對她說過:“看來你也不怎麼信仰你們的女神摩雅嘛。也對,摩雅早已死去——這世上剩下的唯一的神只有魔王。”
但蒙蘭對魔王也沒什麼尊敬的意思。
這是個不將黑暗與光明——兩大原初元素放在眼裏的人。
對着魔族,他告訴他們,他正在研究將光明法師轉換為魔族的方法;對着光明教會,他告訴貝爾蘭德,光與暗本是同源,當光明不再給予他們庇佑的時候,投身黑暗才是得以永生的方法。
貝爾蘭德臉上被面具遮擋的“詛咒”就是那樣來的。
一次失敗的融合試驗,在這位主教臉上留下了永遠也無法抹去的痕迹。
隨着實驗的進行,作為目前為止唯一存活的實驗品,蒙蘭逐漸信任起潘蜜拉來。雖然轉換並不完全成功,只成了一個半魅魔,魅魔相關的功課也學得糟糕極了,但起碼洗腦得相當成功,將來足以為他所用,在魔法方面的天賦也很不錯。
傳說創世之初,創世神的光明面成為了光明女神摩雅,而黑暗面則成為了深淵的魔王。
這是在人世間廣為流傳的說法。
而第二個說法,則只在高等魔族和教會上層人士的密語中傳播。
為了鎮壓魔王,光明女神早已身祭深淵。因此,虔誠的禱告不會得到回應,神跡也不會降臨,到達某一個足夠高的境界之後,信仰便失去了效果,光明法師們的實力不得寸進。
這個事實,教皇發現了,貝爾蘭德也發現了,那些背叛光明,與黑暗之眼做交易的教會高層也都或多或少有了答案,為了永生,他們轉投他處。
因此,像琴雅這個實力等級的人,卻仍還是女神的虔信者,是十分不可思議的。
想到琴雅,樹下的魅魔又忍不住傻笑起來,模樣依稀間有着昔日天真的女聖騎士的影子。
琴雅的實力源泉來源於哪兒呢?
在其他人的實力都止步不前的時候,只有她彷彿不受任何影響,甚至足以降下堪比神跡現世的大型祝福。
潘蜜拉觀察了許久,大致明白了答案。
想到那個或許的可能性,就連她這樣的心性都禁不住想要顫唞起來——在那個親手殺死蒙蘭·沙得什的夜晚,抬頭望出深淵的時候,她的心也曾那樣充滿希望地顫唞過。
夜晚,魅魔來到聖女的車前。旁邊的騎士看了一眼,見到是她,便放心地轉過身去,為了避嫌,還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已經用魔法把耳朵堵上了。
潘蜜拉敲了敲門。
潘蜜拉用那種浸了蜜一般、又莫名興奮的嗓音:“琴雅,琴雅,琴雅大人,聖女殿下。”
“阿雅,阿雅?別生氣了,理理我嘛。”
“阿雅?我知道你沒睡。不過這次是真的有很要緊的事要和你說……”
喊了半天門,仍舊沒有一點動靜,潘蜜拉也習以為常。好半天她才想起來要感知一下馬車裏的元素,這才發現琴雅在裏面罩起了厚厚一面的元素護罩——
哎呀。
真是。
琴雅就是那種人,像小松鼠一樣,需要一個自己的樹洞,在裏面塞滿自己的物品。馬車裏沒有懺悔室,就創造一個懺悔室,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潘蜜拉微笑着在車架上坐下來,後背靠住車輪。無風的夜晚她輕輕唱起了歌,閉上眼睛,那可惡的歌聲就順着魔力送進琴雅的夢境裏。
昨晚摯愛者來到我的門前,因愛發狂。
我說:“走開。今晚你別進來。”
他邊退邊說:“這就是你所謂的忠誠,
“世界來到你的門前,你卻不開門相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