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陸則軒並不相信倫納德會“失足墜落”。像倫納德這樣貪生怕死的人，一定非常惜命。巨獸襲擊人類基地時，他偷偷躲起來，把基地的哨兵全部調過去保護他；他花高價引進最先進的治療艙，就是擔心自己會出什麼意外。

這樣的人，怎麼會“失足墜樓”？

何況倫納德不是那麼粗心大意、會一腳踩空掉下去的性格，他很怕死，也很謹慎。何況，那是在他平時工作的非常熟悉的地方，這“意外墜樓”真是太過離奇。

陸則軒若有所思地看向喻然，問道：“你從小在這兒長大，你對倫納德這個人怎麼評價？”

喻然一臉茫然，他似乎被“長官墜樓”的驚人消息給嚇到了。直到陸則軒的聲音傳到耳邊，他才回過神來，猶豫着說道：“倫納德長官我不太了解，也沒怎麼接觸過……他表面上一直挺和善的，以前還經常去學校慰問學生們。”

正好這時候莫爾換了身衣服出來，聽見兩人的對話，不由疑惑：“倫納德怎麼了？”

陸則軒直截了當：“死了。”

莫爾：“……”

今天早上莫爾離開醫院的時候還看見了他，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死就死？莫爾揉了揉額頭，苦笑道：“這下可麻煩了。沒記錯的話，倫納德是B級哨兵，他的叔叔……好像是國會的某位議員吧？”

陸則軒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嗯。”

莫爾看向喻然，解釋道：“不管他的死因是什麼，偵查科的人肯定會來調查，畢竟他是B級哨兵，還是基地官員，加上他叔叔的這層關係……估計基地馬上會被封鎖。就算嚮導協會的人來接你，你今天也走不成了。”

莫爾道：“喻然的經歷，跟我很相似。我是16歲那年失去了父母，獨自一個人去了嚮導協會。我在他的精神圖景看到過一些記憶，也感受過他痛苦的情緒……有些心疼他罷了。”

莫爾跟上陸則軒，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喻然：“然然，你先去我房間休息，我跟陸隊出去一趟。”

偵查科的科長叫朱天奕，是個S級哨兵，精神體是一隻巨型的黑色蜘蛛，他進化出的“精神體共享異能”可以釋放大量蛛絲將人困住，據說沒有任何人能突破他的蛛網。

他一向很忙，應該不會親自過來吧？想起那隻黑蜘蛛，喻然的心底升起一絲厭惡，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看向莫爾道：“如果基地被封鎖的話，我們要不要通知嚮導協會的人，讓他們晚幾天再過來？”

陸則軒沒有否認。時間過去得太久，五年前聞到過的氣味，跟昨晚暴雨中聞到的嚮導素是否完全相同，陸則軒其實並不確定。而且好友給了他494屆畢業舞會的詳細資料，當年參加過舞會的嚮導也並沒有可疑之人。

莫爾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哨兵：“怎麼，你懷疑他的來歷？”

陸則軒提醒道：“記憶，不一定是真的。我聽說，S級的嚮導可以製造精神幻境迷惑別人。”

“好的。”

人類中80%是沒有進化出特殊能力的普通民眾，這部分民眾的治安管理由“聯邦警署”負責；但進化者不一樣，他們想殺掉普通人輕而易舉。如果哨兵之間使用特殊能力戰鬥，或者嚮導用精神力控制民眾，整個社會都要亂套，因此，為了約束進化者，維持社會秩序，聯邦特意成立了“偵查科”，專門調查進化者相關的案件。

陸則軒：“……是么？”

莫爾道：“相似的味道，也不一定完全相同吧？”

“先去現場看看吧。”陸則軒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莫爾，你跟我一起去。”

莫爾道：“沒關係，他們已經在路上了。”說罷還安慰似的拍了拍喻然的肩膀，“放心，這件事對你影響不大，偵查科的人最多只是例行詢問幾句，確定沒問題就會放行。”

陸則軒直言道：“我曾經在首都星聞到過跟他非常相似的嚮導素氣味，總覺得，似曾相識。”

喻然好奇道：“不是說失足墜樓嗎，會有什麼麻煩？”

偵查科，全稱“聯邦哨兵與嚮導特殊案件偵查科”，是一個獨立而強大的機構。

嚮導對嚮導的了解當然更深。所以，是自己想多了？

轉身出門后，陸則軒突然沉聲問道：“你對這個喻然，看起來很信任？”

莫爾笑着搖了搖頭：“我當然知道記憶可以作假，但是，精神世界的情緒很難偽裝。我在喻然的精神圖景里感受到的痛苦情緒，非常清晰、真切，不可能裝得出來。他確實失去了父母，也一直因此而難過，這一點毋庸置疑。”

此人鐵血手腕，近年來抓了不少犯罪的哨兵嚮導，因此在進化者中很有威懾力。

所有的證據都在表明——喻然就是個出生於荒星、上個月才剛剛覺醒的無辜的小嚮導。

但是，哨兵這該死的直覺，還是讓陸則軒沒有辦法徹底放下疑慮。

陸則軒沒再多說，加快腳步朝案發地點走去。

基地中央的辦公大樓總共十層高，周圍聚集着一些民眾在指指點點地議論。倫納德的屍體躺在血泊之中，他從高處墜落，腦袋着地，顱骨徹底碎裂，連腦漿都崩了出來——死得很乾脆，治療艙都救不活他。

陸則軒沒有破壞現場，而是疏散了圍觀的群眾，並且讓哨兵封鎖這棟大樓，等待偵查科來處理。

控制好現場后，陸則軒和莫爾一起返回獵鷹號星艦。一艘小型的飛船正好從空中降落，停靠在獵鷹號星艦旁邊。那飛船上刻着精緻的銀白色花環，是獨屬於嚮導協會的徽章。

一個穿着白色禮服的女人氣質優雅地從飛船上走了下來，對上陸則軒的目光后，她笑盈盈地過來朝陸則軒伸出手：“陸將軍，好久不見。”

陸則軒客氣地打招呼：“約瑟夫人，好久不見。”

女人熱情地問道：“我上次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回首都星后，要不要試着接觸一下協會幫你匹配的嚮導？”

陸則軒淡淡道：“我暫時不考慮結婚，謝謝您的關心。”

女人的目光轉向莫爾：“莫爾醫生呢？要不要考慮加入協會的匹配隊列，我一定幫你找到合心意的哨兵。”

莫爾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微笑着重複道：“我也暫時不考慮結婚，謝謝您的關心。”

約瑟夫人在暗中翻了個白眼。

作為嚮導協會人事部長兼哨兵嚮導匹配中心的主任，她真是為這幫單身狗們操碎了心。

可惜，陸則軒這個固執的哨兵對她送去的任何嚮導資料都毫無興趣，非要憑實力單身下去。而莫爾，一副無欲無求、清心靜氣的溫和模樣，幾乎要吃齋念佛了。

約瑟夫人看了他們一眼，無奈地轉移話題：“那位剛覺醒的嚮導呢？”

莫爾體貼地為她指路：“我這就帶您過去。”

此時，喻然正在房間裏想心事。聽到敲門身後，他起身親自來開門。

只見一個笑容親切的中年女性站在門口，她的金色頭髮在腦袋後面挽起來一個漂亮的髮髻，脖子上戴着紅色的寶石項鏈，襯得膚白如雪，氣質出塵。她的身旁跟着一隻布偶貓，雪白的毛髮看上去蓬鬆又柔軟，圓圓的眼睛是天空一樣的碧藍色，可愛極了。

嚮導協會的約瑟夫人，丈夫是日曜軍團的軍團長，聯邦為數不多的三星上將。她自己也很有能力，是個A級嚮導，每個周末免費的“哨兵精神疏導”診療室就是她一手創建的，因此在進化者當中很有威望。

她居然親自來了？

喻然假裝一臉茫然地看她一眼，問她身後的莫爾：“這位是？”

莫爾介紹道：“她是嚮導協會的人事部長約瑟夫人。聽說你的事情后，她親自來接你了。”

喻然很禮貌地問道：“夫人好。”

約瑟夫人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穿了身簡單的長褲和毛衣，雖然清瘦了些，但骨架勻稱，顯得身形很是修長。少年的五官很精緻，尤其是一雙特殊的眼瞳，右眼是黑色的，左眼卻是紅色——那瞳孔就像是色澤最漂亮的紅寶石一樣。

異瞳？她第一次見到異瞳嚮導，這也太好看了。約瑟夫人雙眼發亮地握住喻然的手：“你叫喻然對吧？你的事莫爾已經跟我說過了，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沒關係，以後，嚮導協會就是你的家，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

喻然乖巧地低下頭：“謝謝夫人。”

約瑟夫人看向陸則軒：“我這就帶他回去。首都星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

陸則軒道：“你們今天恐怕走不了。”

莫爾解釋道：“是這樣的，基地突然出了意外，有一位哨兵官員墜樓身亡。按照規定，事情沒查清楚之前，所有人都不能離開。”

約瑟夫人瞪大眼睛：“官員墜樓？跟我們喻然有什麼關係？”

她頓了頓，看向喻然問：“那個什麼官員墜樓的時候，你在現場嗎？”

喻然搖頭：“不在。”

他看了陸則軒一眼，道：“我跟將軍當時在醫院裏。這一點，將軍可以幫我作證的。”

陸則軒：“……我確實可以給你作證。”

所以，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居然成了喻然最好的“不在場證明”的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