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櫻桃
第十一章櫻桃
放低聲音,應晚對電話那頭的阿布下指令:“九點二十,後門接應我。”
“……老大,現在情況有點複雜。”環顧了一圈四周,阿布閃身藏進了后廚垃圾箱的角落,“停車場和俱樂部進出口都有人,感覺有點像條子派來的便衣,就等你出來。”
放下自己的老人機,應晚平靜地抬起眼,空洞目光注視着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你來之前報了警?”
察覺到青年握槍的手漸漸繃緊,宮津舉起兩隻手,語調還算鎮定:“外面都是警察,你如果對我開槍,自己也逃不了,不是嗎?”
灰發青年緩緩垂下眼睫,像是真的在認真思考他說的話。片刻后,他抬起手中槍口,拍了拍他的側腰:“你走吧,宮先生。”
宮津一時間還有些不太相信,這人居然就這麼輕易地就放過了自己。在吧枱前的座椅上僵滯片刻,他才緩慢地站起了身。
接過侍應生遞上前的西裝外套,他回頭看着仍坐在吧枱前舉杯獨酌的人:“你難道不怕我一出去就通知警察抓你?非法持槍,這可是重罪。”
“宮先生,既然你我都知道彼此的秘密,為什麼不各退一步?”兩隻手指捻起杯口用作裝飾的櫻桃,青年舉在眼前輕輕晃了晃,眸中映入一片晦暗酒紅,“我落在警察手裏,你那些齷齪的小心思不就瞞不住了,不是嗎?”
被面前人一語中的,宮津無話可說。
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查出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這人知道的秘密實在太多了,離開國境前,一定要找個機會把人封口才行。
他在俱樂部的事已經成了既定事實,他必須找個合理的理由,解釋自己今天晚上為什麼會來這裏。否則他哥那麼聰明的人,肯定能順藤摸瓜查出些什麼東西。
他今晚敢定下這個計劃,瞞着於白青一個人來酒吧街,就是因為知道他哥今晚要留下來開會。他只要在會議結束前回到家,就不會讓於白青起疑。
“LEON”本來就是個魚龍混雜的灰色地帶,知道太多事情並不是什麼好事。本着非禮勿聽非禮勿視的原則,他在兩人剛開始接觸的時候就識相地離開了。
“還有下半場?”Lucas問他,“你都已經上臉了,酒量不如以前了啊。”
他哥已經在路上了。
可他剛到俱樂部沒不久,於白青就突然離開市局,駕車親自趕了過來,這也未免太過於巧合。
看到宮津離開了俱樂部,站在另外一側招待客人的Lucas朝這邊走了過來,笑着對應晚開口打趣:“怎麼,還有你釣不到手的鑽石王老五?”
他並沒有猶豫太久,很快便跟着泊車的侍應生離開了吧枱區。
吧枱、舞池和卡座所在的大廳是俱樂部的普通消費區,只有穿過這道垂着厚重帘子的大拱門,才能通往俱樂部的VIP區。
至於和事佬,今晚也見過自己,誰知道他離開俱樂部后又發了什麼瘋。他合理懷疑,於白青一定是從這兩人中的其中一個渠道得知了他在這裏的消息。
這樣一來,他安排在小吃街的障眼法已經不湊效了。
宮津提前報了警,這件事確實沒有在他的意料範圍之內。這人身上想要隱藏的秘密那麼多,他也不怕報警的同時惹禍上身。
唇角劃出一道弧度,應晚對着調酒師擺了擺手,接過侍應生遞來的盲杖,輕輕點了幾下俱樂部的大理石地面,徑直朝着舞池另一頭的羅馬式大拱門走去。
放在吧枱上的老人機又開始震動,他剛接起手機,就聽到了電話里灰背的大嗓門:“老大,於大哥的車已經出二環了,估計十分鐘就到!”
“哦?”Lucas挑了挑眉,“那你的菜是什麼樣的?”
腦海里陡然間浮現出一道熟悉的人影,應晚眨了眨眼,沒吭聲。
將沾着酒液的櫻桃送入口,應晚吮乾淨殘留在指尖的一點紅:“不是我的菜。”
見Lucas準備給見底的酒杯斟滿酒,應晚將酒杯往前一推:“不喝了,結賬。”
看到一名盲人青年正杵着手杖往這邊走來,左邊新來的侍應生正準備上前詢問,卻聽到另一名侍應生前輩先開了口。
他哥只要隨便派人一查,就會發現他既沒有在街上擺攤,也沒有乖乖待在家裏。更何況為了引人入局,他還特意染回了以前的頭髮,哪怕現在馬上回去洗掉,時間上也來不及。
拱門的正前方站着兩名打着領結的侍應生,專門站在這裏迎接俱樂部的貴客。
那人的語氣裏帶着幾分不確定:“……N?”
“小麥?”應晚彷彿剛通過聲音辨認出侍應生是誰,他臉上微微一怔,隨即展顏笑道,“我來找許領班,能不能幫我把他喊出來?”
“領班正在給VIP房的客人開酒,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那名侍應生告訴他,“不過我可以幫你去問一問,要是知道你回來了,領班肯定會出來見你的。”
謝了這位俱樂部里的老熟人,應晚握着盲杖走到了大拱門外的小噴泉前。將身影隱藏在水簾后,他趁周圍人不注意時緩緩移動視線,目光投向了牆角正在搖擺的掛鐘。
分針慢悠悠地往前移動了一格,停在了九點二十五分。應晚看到大拱門的垂簾被人打開,一個身穿制服的人影從VIP區走了出來。
絡腮鬍修剪得整整齊齊,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來人正是“LEON”俱樂部的大領班,他的老熟人許康。
“是你?”許康匆匆朝他走來,滿臉寫着難以置信,“大西洋的風把你給吹回來了?”
俱樂部里流傳的關於自己的那些傳聞,絕大部分的始作俑者都是這位許領班。當初自己突然離開繁市,許康為了給俱樂部的客人們一個交代,隨便瞎扯了個理由。後來傳聞一傳十十傳百,所有“LEON”的常客都知道N跟着養他的大富商跑出國了。
應晚沒多做解釋,他從錢包里拿出一張俱樂部的VIP會員卡,遞到了許康手裏:“給我安排一間空包廂,服務費從裏面扣。要是等下有人來俱樂部找我,就說我在這裏陪客人。”
VIP區和燈紅酒綠的大廳不同,走的是輕奢高雅的路線。跟着許康一路往裏走,快節奏的舞曲聲漸漸被拋在了厚重的垂簾外,走廊兩側牆壁上燭光搖曳,一道道黑色實木大門擋住了外界的所有喧囂。
“今晚生意不錯,一號到五號,還有七號房都有客人,只剩下九號空着了,你可以去那裏待一會。”
邊走邊聽着許康說話,在經過走廊盡頭拐角的時候,應晚陡然間停住了腳步。
遠遠隔着一條走廊,門上標着鏤空數字“7”的包間門口,站着兩名正在面對面攀談的男人。其中一人一頭淡金色捲髮,五官高挺眼窩深邃,是典型的外國人長相。
跟着許康繞過拐角,他側頭望了一眼走廊盡頭,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那是七號房的客人?”
“LEON”的VIP區一共有十個包廂,內部員工都知道,七號房不僅低消最高,也是唯一一個被人單獨包下的房間,平時只為一位客戶提供服務。
許康點點頭,走在前面替他指引方向:“他上次來還是幾個月前,今天帶了好幾個人一起,全是陌生面孔,還開了幾瓶鎮店的帕圖斯,估計至少能消費這個數。”
他抬起手,對着身後的應晚比了個數字,才突然想起這人好像眼睛看不見。
應晚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七號房今晚有人進嗎?”
“還沒有,我今晚問過,那位說他們要談事情,估計不用人陪。”許康放輕聲音,“怕是在談什麼大生意,門口站着幾個不好惹的傢伙,連我們進去開酒都被全程盯着。”
從口袋裏拿出一卷鈔票,應晚喊住走在自己前面的許康:“老許。”
一隻手摸索着走廊的牆壁,他停下腳步,將手中的盲杖和鈔票遞給了許康:“幫我個忙?”
能光顧VIP區的,都是繁市舉手投足的大人物,這裏有這裏的規矩。他哥或許能進俱樂部的大門,卻很難直接進入這裏。
他知道自己在於白青心裏有多麼的不堪。
既然於白青覺得他是這樣的人,那他不如將計就計。
原本來這裏,只是為了拖延時間,讓阿布他們消除自己接觸宮津時留下來的一些蛛絲馬跡,將自己今晚出現在這裏的動機變得合理。
而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
跟着許康一路來到七號房的門口,守在門口的兩個健壯男子走上前,阻擋住了兩人的腳步。
其中一人指了指跟在許康身後的應晚,說出口的話有種莫名的生澀感,聽起來不太像是本國人:“Waiter不要,你,進去。”
許康見守在門口的人只讓自己進去開酒,有些猶豫地轉過頭,望向身後人:“這……”
有一些剛入行的新人會給他們這些領班私下裏塞紅包,讓他們和來這裏消費的貴客搭上線。有懂眼色放得開的,一晚上就能賺得盆滿缽滿。這已經成了俱樂部里默認的隱形規則。
N卻沒有過先例。
以前都是別人對他發出邀約,從沒有他主動送上門的說法。
“不是Waiter。”應晚突然開了口。
睫毛輕輕顫動,他仰起脖頸,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襯衫最上方的領扣:
“Butagift,sir(是禮物,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