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聞五十三下
第五十三章聞五十三下
聞安然原本是打算和聞喜一起回宜城的,可還是被她拒絕了。
理由是她回到宜城以後,什麼都沒定的情況下,聞安然還是留在美國更穩妥些。
等以後她徹底安定下來,再接她回來也不遲。
事實上證明她的選擇還是正確的。
剛回到宜城,她就忙的腳不沾地,兩隻手恨不得變成四隻手來用,因為要開工作室,她幾乎每天都在奔波,辦理相關證件。
一個人周全不過來,所以她又招了一個助理小柴。
幸好油畫工作室的結構小,兩個人花了大概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才堪堪把工作室的雛形收拾出來,接下來就可以進行招收學生。
畢竟操勞了不少時間,等今天的工作結束,聞喜便提出好好犒勞一番,帶着小柴在這寒天冰地里去搓了一頓熱騰騰的火鍋。
等來到店裏,飯吃到一半,小柴似想到什麼,看向旁邊被熱氣騰的白皙的臉透着粉紅色的聞喜,有些疑惑道:“阿喜姐,招收那些特殊兒童真的可以嗎?我們是新工作室,在這個過程中免不了去溝通,那這樣的話就……”
現在在外面,她身邊也沒有什麼潤滑油,只能先帶着小柴去水龍頭下沖一衝,看看能不能讓手指好一些,但並沒有什麼效果。
聞喜無聲笑了笑,偏過頭看向小柴:“別光說我了,你呢?”
小柴點了點頭,似想起什麼,笑着對她說:“昨天他還在這枚戒指的裏面親手刻下我和他名字的縮寫呢。”
只不過,是她主動放棄了而已。
聞喜頓了頓,眼裏溢出點笑意:“他未來有你。”
聞喜被辣的直吸氣,拿起旁邊的被子連喝了幾口涼水這才緩過來,彎着唇對旁邊的小柴說道。
不知是不是闊別已久回到宜城,她這些天逐漸積壓在心頭的晦澀情緒越來越多,終於在這一刻止不住泄露了出來一些。
“沒事,是剛剛辣椒辣的。”
可手指已經腫的不像話,就算用上了,戒指還是卡不下來,再加上稍微一動,小柴就疼的不行,聞喜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起來。
但小柴很快翹起了唇角,語氣中充滿了甜意:“不過他說,等以後他會買更好的給我,要買一顆很大很大的鑽,再向我求婚。”
聞喜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你們結婚了?”
“什麼?”
聞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所以需要我們多幾分耐心和努力。”
小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然後抬起手,給聞喜看。
她幾乎想都沒想,就拉上小柴便快步去了對面的消防站。
她越想往下摘,那個戒指就套得越緊,到了最後,她的那根手指都被卡的動彈不得,因為血液不通,手指越來越腫,也變得青紫了起來,戒指越發地取不下來。
就看到她的手指上,套上了一個銀色的戒指。
小柴有些焦急:“我的戒指卡住了。”
小柴沒反應過來。
旁邊的小柴忍不住笑了下,語氣輕鬆地跟了一句。
“小柴,你別怕。”
沒辦法,她只能起身匆匆去結了賬,帶着小柴先離開,打算先帶她去附近的便利店買點潤滑之類的,看看能不能下去。
她還有些羞澀,但眼裏還是難壓幸福感:“不是,是我們昨天一起去逛商場的時候,他看見我很喜歡這個才買給我的。”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垂下眼裏情緒,慢慢說:“他現在工作還沒有穩定下來,很多事情上還不能確定下來。”
小柴看出聞喜有些傷心,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輕輕說:“阿喜姐,你那麼好,總會能找到一個會很愛很愛你的人。”
“沒有什麼困難是不可以被克服的。”
可戒指忽然摘到一半,小柴不動了。
“那這樣一看,我們好像有點像英雄。”
聞喜又重複了一遍:“我見過,我見過英雄。”
“我見過。”
“阿喜姐。”
聞喜眉心皺起來,看向神色有些難受的小柴:“怎麼了?”
聞喜夾了一筷子放在小柴碗裏,笑吟吟地說道:“擁有夢想的人,他們筆下的畫,就是他們所有的世界,畫出來的可以是他們口中想說的話,也可以是他們眼前想見的風景,而我們就負責幫助他們將這一切都實現了。”
但她很快又釋然地笑了笑:“但他並沒有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也沒有身披着金甲聖衣,腳踏着七彩祥雲來見我,可能他對於別人來說,就是一個很平凡的人,但對於我來說,他是無可替代的英雄。”
“是的。”
小柴急的已經快哭出來了:“怎麼辦啊……阿喜姐,我好疼……”
就在聞喜焦急的不行,大冬天都急的出了一身汗的時候,她透過便利店的玻璃,一抬頭,忽然就看到了對面的公安消防總隊,上面那幾個“為人民服務”的大字讓她心頭不由得一怔,就好像一直冰封着的河川倏地出現了一條裂縫,一瞬間躁動不安的心好似找到了落定歸處。
聽到這句話,聞喜想到什麼,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眉眼彎了下,手托着下巴,勾着語調,看向前方的眼裏閃着淺淺的笑意。
邊說著,邊打算將手上的戒指摘下來好讓聞喜看清裏面的刻字。
聽到旁邊小柴略帶有些猶豫的聲音,聞喜這才發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應該是有些發紅了。她抬起手裝作毫不在意地抹了下,低垂下臉,努力彎了彎唇。
等進去之後,才發現有些唐突,但她已經顧不上其他了,和正在執勤的消防員說明情況后,便帶到了一個休息室內。
在出事的時候,聞喜就拿小柴的電話給她男朋友打了個電話,現在也已經着急忙慌地趕了過來,一直在小柴身邊輕聲安慰着。
看得出來,那個男生還有些年輕,臉上滿是焦急和擔心,一直摸着小柴的頭低聲哄着。
看到這一幕,聞喜也不好再上前去,把自己身上黑色的呢子大衣往緊攏了攏,便決定去外面等他們。
冬天的天暗得早,再加上昨天宜城才下了一場大雪,迎面刮來的寒風有些刺人,而且有越吹越大的趨勢。
聞喜看着眼前的消防站,在凜冽的寒風中慢慢眯了眯眼,白皙的臉有些許的肅沉,還夾雜着幾分恍惚。
他這五年,應當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的吧……
沒沉思多久,就感覺到身子冷意增生,她連着吸了好幾口寒氣,打算把脖頸上的圍巾取下來準備重新往回緊裹一裹。
可沒想到,幾乎是剛取下來,刺骨的寒風就順着脖頸,沿着衣服的縫隙鑽了進去,直激得她渾身打了個寒顫,手上不由得鬆了勁兒。
攥在手上的白絨圍巾一個不注意就順着冷風被吹了出去。
因為風大,她還沒來得及過去撿,圍巾又往前被吹出去一段距離。
這會消防站的院裏沒人。
聞喜為了避免圍巾一會兒被吹的沒影,抬起腳小跑過去準備撿的時候,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一陣整齊的步伐聲。
她唇角一抿,身子就先控制不住地轉了過去,就好像有一個未知的衝動在驅使着她去看身後。
然後她就看到了,從消防後院繞過來的一隊人。
他們應該是在進行晚間訓練,每個人穿着厚重的消防大衣,身姿很是筆直□□地往前走着,讓她的目光幾乎立刻就聚焦了過去。
為了方便訓練,院裏的大燈在那一刻倏地全都亮起,她條件反射地眯了眯眼。
等視線再清楚了之後,她就看到了站在隊伍最前方為首的男人。
他很高,身形挺拔欣長,走在雪地里,穿着一身深藍色的消防軍大衣,裏面則是規整的軍裝襯衫,腰腹精瘦,戴着白藍色的軍帽,長腿抬起,在發暗的風雪天裏,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很沉穩。
聞喜一瞬間就愣在了原地,她呼吸不由的止住,顫了顫眼皮,抬起黑圓的眸子才認真看向為首男人的面容。
他的下頷線雕刻分明,鼻樑很是高挺,一雙黑黑沉沉的眸子平靜無波地注視着前方,周身的氣質冷漠而又沉穩。
是一張從未見過的面容。
但她依舊可以區分得出來。
那是曾被她的手指細細描繪過上面每寸輪廓的一張臉。
聞喜的眼眶一下子就生澀了起來,好像被人抽走了周圍的空氣一樣,她艱難地呼吸了幾口氣,卻再沒有力氣挪動已經變得僵硬的身子。
她想過兩人可能會遇見。
但也想過這麼長時間過去,
就算遇見,她應當也是認不出來他的。
可事實證明,明明他還沒看她一眼,還未對她說一句話,但只要他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就知道。
那就是他。
而他呢?
看着他抬着步子一步一步朝自己這邊走過來,神情冷淡而又陌生,聞喜感覺心頭壓上來的窒息感越來越重。
他……是不是不記得她了啊……
幾乎是手足無措的,她連忙低下頭,往旁邊讓了讓,好給他們騰出更寬的道路,踩在積雪上發出的破脆聲,就好像從她的心上發出來的一樣。
她連圍巾也顧不上去撿,只獃獃愣愣地立在一旁,等待着他們過去。
聽着那整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聞喜慢慢吸了一口氣,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鬆了一些,可緊隨而至的是越來越沉重的酸澀感,鼻子處好似被塞滿了被水浸透的濕棉花,每呼吸一聲,她就需要重重喘一下氣。
他應該是真的,不記得她了。
可就在這時,她原本安靜沉寂的身後,出現了幾聲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向她慢慢走了過來。
跌入谷底的心猛地又被高吊了起來,並不停地加速跳動着。
聞喜一直在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姑娘,你的圍巾。”
勁瘦有力的手攥着一條絨絨的白色圍巾,伴隨着平淡無調的嗓音,遞在了她的面前。
是熟悉的聲音。還有與之一起瀰漫過來的,是只屬於他身上的好聞的味道。
幾乎是一瞬間,她的眼眶就紅了,但還是死死低着頭,剋制自己不去看他,斂着眉眼,抵着牙關,抬起手接過圍巾,想要禮貌說一聲謝謝。
可她剛抬起手,還沒將圍巾徹底抽離他的手中,鼻頭終於抑制不住重重一酸,滾燙的淚珠就從已經紅的不像話的眼眶中跌落,砸到了他的手上。
“我……”
她哽咽了一下,連忙狼狽地抬起手去擦眼淚,卻沒想到越擦越多,鼻頭紅的就像一個小丑一樣。
她現在,在他面前應該就像一個小丑了吧。
想到這裏,聞喜連道歉的話也說不出來了,不停地在哽咽。
實在是太丟臉了。
就在她恨不得把自己一頭扎進地縫裏感到無比尷尬懊悔的時候,頭頂上傳來一陣悠悠的嘆息,很輕很緩,聽起來像是沒辦法的妥協,落在她心上,就好像敲動了一下厚重的大鐘。
她哭聲一止,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男人,卻被落下來的圍巾將視線擋了個完整。
有些發涼的圍巾裹在了她的脖頸處,似是為了方便,好讓裹的更嚴實全面些,他又將她往前拉了拉,離他更近了些,最後幾乎是只給她露下眼睛往上的部位。
等把圍巾裹好后,他才將手放了下來。
“怎麼五年過去了,還是習慣什麼都不說,就先哭啊?”
他字音咬的不是很清楚,帶了些散漫,和五年前一樣,但聲線卻多了幾分厚沉,更顯成熟了不少。
聞喜一眨眼,又是一顆豆大晶瑩的淚珠滾落了下來,但卻有了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感。
他還記得她。
她紅着眼眶,終於有了勇氣,抬起一雙清冽明亮的杏眸,去毫無阻礙地注視着他那一張硬朗英俊的面容,鼻頭很紅,不知是被凍的還是被揉的,但她的唇角卻稍稍上揚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出了聲音,帶着輕微的庚寅,低低喚了他一聲,聲音很是軟和,看向他的目光柔和而又溫暖。
“好可惜啊,我還沒有忘了你。”
在暖黃的大燈光線照耀下,她身形筆直地站在寒冷的冬夜裏,微仰着臉,目光透亮地看着一身軍裝的他。
和當初想像中的一樣。
他穿軍裝的樣子,真的很帥。
她眼裏明亮的笑意越發濃郁了起來,帶着些哽音,又說了一句。
“不過很有可能,沈從越。”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了。”
謝謝你,
溫暖了我如這冬夜般寒冷的生命。
所以還請允許我,
用餘下的生命,
再去全心全意地愛你一遍。
-
後記
我們這一生,或早或晚,都會陷入一場腐朽的黑白夢境。
我們在這其中不斷地掙扎喘熄,彷徨迷茫,但無論這個夢究竟有多長,只要你不願意在這其中迷失了自己。
那麼總會迎來一場白日的天光,一道雨後的彩虹——
因為你知道,還有人站在時間的盡頭,正不顧一切地去愛着你。
風沙退去,春芽抽生。
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