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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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季童在房間外輕輕敲門,沈含煙聲音響起:“進。”

沈含煙的聲音總讓季童感覺很熟,後來她想明白了——沈含煙的聲音像英語聽力,毫無瑕疵,可聲音里沒有一絲情緒。

簡直不像真人。

季童溜進房間,看到沈含煙坐在床邊看書。

心想,果然學霸跟她這種學渣就是不一樣。

她走過去:“這裏是不是缺張書桌?”

畢竟是客房,只有床、床頭櫃、衣櫃這些最基本的傢具。

沈含煙說:“可以將就。”

季童猶豫了一下,伸手在沈含煙脖子後面飛速點了一下:“脖子不疼嗎?”

季童:“我以為你不會做飯。”

“說了。”季童聲音更小:“阿姨說牛肉有營養。”她嘟噥:“其實是她兒子喜歡吃牛肉。”

季童果然是不喜歡有別人在她家裏的,就算是只兔子,也是只領地意識很強的兔子。

她端着盤子回到桌邊坐下,簡潔的說:“吃飯。”

季童嚇了一跳:“我……”

沈含煙:“你沒跟阿姨說?”

沈含煙站起來拉開冰箱,沒有雞肉,但有一盒雞蛋。

季童在心裏嘟噥。沈含煙的皮膚是溫的,暖的,滑膩膩的像雪,冬天的時候堆雪人,雪化在指尖就是那樣的觸感。

******

沈含煙跟着季童走進餐廳的時候,阿姨正拿着保溫桶在裝菜:“季童,快來吃飯,我得趕緊走了。”

季童扒拉着碗裏的飯,跟在數飯粒似的,遲遲不夾盤子裏的菜。

沈含煙垂眸,夾起盤裏一塊洋蔥炒牛肉。

“嗯。”沈含煙就着洋蔥炒牛肉扒飯:“你再不吃,就要涼了。”

她很利落的取出兩顆,開放式西廚就在背後,她走過去拿碗磕出蛋液攪勻,開火,滋一聲倒進鍋里,鍋鏟划兩下,手指一撮灑一點鹽,關火。

季童看上去沒什麼脾氣,沖沈含煙笑笑:“坐吧。”

短的,齊的,剛好在眉毛上面的,風一吹毛茸茸的,像小兔子的毛,讓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她小聲回答:“我不喜歡吃牛肉,牛肉有股味道。”

沈含煙合上書站起來:“走吧。”

季童:“雞肉,雞蛋。”

餐廳的紗窗半開着,不知哪兒來的一陣夏暮晚風,拂動着女孩額前的劉海。

沈含煙回憶了下看過的各種新聞,家裏只有老人和小孩的情況下,是容易被家政工鑽空子。

兔子這種動物,平時看起來乖順,但急起來,也是要咬人的。

沈含煙扭頭問:“你不餓?”

季童也坐下:“阿姨要在她兒子下班前趕回去,給她兒子帶飯。還有。”她抿抿唇:“我也不喜歡一直有人在家裏,除了外婆的護工要守夜,其他人,還是算了。”

她拎着裝得滿滿的保溫桶匆匆穿過客廳,關門“咣”的一聲。

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她抬頭問:“給我炒的?”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不超過兩分鐘。

沈含煙吃飯很快,放下筷子:“我會,大小姐。”

季童咧嘴笑了一下:“說了,他也說牛肉有營養,他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沈含煙:“我們以後住一起,我不可能不跟你相處。”

沈含煙:“你喜歡吃什麼?”

沈含煙:“怎麼不跟你爸說?”

季童對着那盤黃澄澄的蛋眨了眨眼,越發像只兔子。

沈含煙拉開椅子坐下:“阿姨不在這吃飯?”

“哦。”季童回過神來:“阿姨做好飯了,下樓吃飯吧。”

沈含煙猛的往後一縮:“你幹嘛?”

心裏那種悸動的感覺又來了,像瘋長的苔蘚,爬滿漫無天日的溪石。

沈含煙問季童:“你來找我什麼事?”

季童悄悄掀起眼皮:“那你沒有不喜歡我?”

沈含煙:“你再不吃,真要涼了,還是說你不想吃?”她收拾起自己的碗筷,作勢要端季童面前的蛋。

季童:“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

季童慌忙按住盤子:“我要吃。”

沈含煙看她細胳膊細腿的,本以為她是吃飯困難戶,沒想到她就着一盤光禿禿的炒蛋,大口大口吃得噴香,腮幫子鼓鼓沖沈含煙笑:“好吃。”

沈含煙默然。

因為對廚房不熟,她沒做任何複雜調味,就簡單撒了點鹽。

也許眼前這兔子一樣的女孩,也並非像她想的一樣什麼都有。

******

吃完飯沈含煙趕季童去做作業,自己快速洗了碗筷,走進季童的書房。

“怎麼樣了?”她走到桌邊。

季童抬起頭沖她眨眨眼,卷子上一片空白。

季童是美術生,據說專業挺好的,想考服裝設計專業,可文化課成績一塌糊塗,這是奚玉把沈含煙塞進季家的借口,說能陪着季童,順便還能輔導功課。

沈含煙:“為什麼不做題?”

季童:“不會。”

沈含煙:“哪裏不會?”

季童:“哪裏都不會。”

沈含煙掃一眼桌上的卡通日曆,還有十天暑假結束:“你暑假作業做多少了?”

“一點都沒做。”季童嘆口氣:“我是真不會。”

沈含煙拿起桌上的卷子掃了眼,放下,點了點其中一道題:“先做這道試試。”

她頭髮長,俯身的時候,馬尾從一邊肩膀上垂下來,輕掃着季童的手背。

季童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髮,她看季童一眼,那小手又飛快的縮回去了。

沈含煙再次點了點那道題:“先做這道試試。”

“哦。”季童說:“好。”

沈含煙去自己房間拿了書過來,靜靜坐在季童背後看。開學以後她大四,準備考研,正是不能鬆勁的時候,本來按她的成績是可以保研的,但她想選的導師是B大的大牛,就決定自己考。

二十分鐘過去,沈含煙站起來。

季童倒是老老實實坐在桌邊,卷子上還是一片空白,連草稿都沒有。

季童小聲嘟噥:“我真不會。”

沈含煙心下瞭然。

她養過兔子這種動物,表面總是很乖,背地裏卻會把裝它的盒子咬一個洞,趁人不備偷偷跑出來。

簡而言之,兔子這種動物是蔫着壞。

比如季童,前後加起來老老實實在課桌邊坐了四十分鐘,不吵不鬧不玩手機,就是一道題都不做。

實際上,每張卷子上都有那麼兩道送分題,沈含煙剛才指出來的那一道,只要學過初中數學都能做。

季童典型是在消極抵抗。

沈含煙:“卷子收起來吧,不做了。”

季童驚訝看了她一眼:“你不怕我被老師說?”

沈含煙:“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季童:“你不會跟我爸告狀吧?”

沈含煙:“他沒這個空聽我告狀。”

季童撇撇嘴,柔軟的長發垂下來,讓她看上去像個乖巧的娃娃。

其實季童十七了,但和那些早熟的女孩不一樣,也許是被季唯民保護得太好,她身上有種殘存的幼稚感。

而這時的沈含煙也不過二十二歲,她的人生閱歷還不足以告訴她,天真有時候是件危險的武器。

沈含煙說:“我去洗澡。”她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我忘帶睡衣了,有多的么?”

季童站起來:“我有沒穿過的,我去給你拿。”

“你的我穿不下。”沈含煙比季童高一個頭還多,看她的時候微微帶着俯視:“有其他的么?”

季童想了想:“有我媽媽以前的……行么?”

******

淋浴間嘩嘩的熱水,和住小山村時鐵皮桶里的不一樣,和住多人宿舍時沾滿銹垢蓮蓬頭裏的也不一樣。

沈含煙拚命踮起腳尖去掙的一切,有人天生就唾手可得。

她在淋浴下抹了把臉,長發攏在腦後。

她從不掩飾自己對金錢的渴望,研究生選的這個導師,也是典型的實用主義化學大牛,當他的學生,從研究生階段就有錢拿。

錢臟么?沈含煙從不這麼覺得。

沒有錢,才會有人把你按在地上踩你的臉。

沒有尊嚴,沒有驕傲,什麼都沒有。

到頭來,甚至沒有命。

這時淋浴間外傳來一陣怯怯的敲門聲:“姐姐。”

沈含煙“嗯”了一聲。

季童隔着門說:“我把睡衣給你拿來了。”

“謝謝。”沈含煙說:“你放外面就行。”

其實她不是沒帶睡衣,剛才回房間拿內褲的時候,睡衣就放在她行李袋裏。

她理智,縝密,但她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她討厭浪費時間。

面對那兔子般的女孩,這也是她的一次試探。

她想快速讓季童明白,接納她沈含煙,到底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季童的城池、季童的領地、季童珍視並深藏的那些記憶,都將被逐漸剝奪侵佔。

房子的女主人將易主,奚玉將對季童的媽媽取而代之,沈含煙作為奚玉的附庸也將享用這一切,變成季童面前扎眼的存在。

趁早撕開乖馴的外表,撕開未來繼姐妹和諧相處的假象,快進到下一階段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季童正站在淋浴間外,獃獃望着磨砂玻璃。

玻璃上映出沈含煙的剪影,是初初成熟女性最傲然的身體線條,胸挺而翹,腰線緊緻,修長的雙腿像人魚。

季童咽了咽口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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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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