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軒轅夏禹(1)
第121章軒轅夏禹(1)
南方的倭寇一直是天朝心腹大患,朝廷先後派了十幾名巡撫、總督到南方平倭,可是倭患愈演愈烈,一直不能平靖。由誰來擔任新的直浙總督,節制浙江、南直隸、福建諸兵,全力抗倭,成為朝廷慎重考慮的首要問題。
九月底,宣城伯祁震進獻祥瑞:上古神劍,軒轅夏禹劍。
軒轅夏禹劍是眾神采首山之銅為黃帝所鑄,後傳與夏禹。劍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一統之策,聖道之劍,神劍。
這樣的神劍都橫空出世了,蕩平倭寇的日子還會遠么?
皇帝龍顏大悅,任命祁震為直浙總督,可調任江南、江北、浙江等地重兵。軒轅夏禹劍也交予祁震隨身佩戴,“卿持此劍,斬盡妖魔,蕩平倭寇!”祁震接過神劍,在京城鄭重誓師之後,帶着大隊人馬,出發向南。
祁震是誰?皇后的父親!祁皇后正位中宮,膝下有三名皇子,已經夠顯赫的了,她的父親又手握重兵,坐上直浙總督這樣的高位、要害之位。皇帝你是要做什麼,要眼睜睜看着外戚做大么。李首輔、卓次輔全是痛心疾首。
他們很盡職盡責的出言反對了,皇帝祭出軒轅夏禹劍,“祁震若是心懷叵測之人,豈能得到軒轅夏禹劍?神劍怎會無知無識,落於小人之手?這柄神劍,分明是為蕩平倭寇、靖寧匪患而生。”
李首輔賭氣又遞上辭呈,皇帝依舊溫顏挽留,“國事賴卿,怎可輕言離任。”
皇帝堅決不準,李首輔也就半推半就的留任了。
他,是戀棧的。
祁震任直浙總督,節制南方重兵,給朝中帶來的震撼很大。皇后的父親,皇帝的岳父,皇太子的外祖父,能掌兵權!匪夷所思啊。
“從前,我覺着弘治皇帝是前無古人的痴情皇帝,對張皇后一家好到了極點。”許大學士在家裏跟夫人感慨,“如今,跟今上一比,弘治皇帝也弱了,不能比。”
弘治皇帝只不過是縱容小舅子們做惡而已。張氏兄弟再可惡,也不可能危及到皇權,危及到弘治皇帝的統治。那時的皇後娘家,名聲不大好,令人尷尬。今上卻是委任岳父做了直浙總督,給兵權。兵權啊,這可不是三傾兩頃地、幾個皇莊能比的。
軒轅夏禹劍擱在這個時候亮出來,不過是加砝碼,杜絕文官的嘰嘰歪歪。皇帝對祁震肯定是真的信任,否則,不會這麼煞費苦心的設計。
許夫人抿嘴笑,“這樣,豈不是極好?”
今上和弘治皇帝一樣,後宮中只有一位皇后,並無妃嬪。有這樣的皇帝,是大臣夫人們的幸事。不許夫君納妾,為這個跟夫君吵起來,格外有底氣,“陛下天子之尊,尚只一妻,汝何等人也,竟敢置妾?”
多好,多順心。
許大學士搖頭,“好什麼啊,肯定有人坐不住了。”
祁皇後娘家勢力太大了,祁皇后獨霸六宮,驕妒無狀……這種情形,會有人不能容忍的。
許夫人緊張起來,“那,他們會怎麼做?”皇后這樣很好的呀,她把皇帝守嚴實了,簡直是給大臣們的妻子做出表率。況且,不管什麼兵權不兵權的,她的娘家宣城伯府低調內斂,從沒有過做過橫行霸道的事,從未擾民侵利。這樣的皇后,這樣的祁家,還有人不滿意,真是豈有此理。
“皇后是原配嫡妻,又育有三位皇子,地位是動搖不了的。”許大學士咪起眼,“要對付她,一個是勸諫皇上廣納妃嬪,分她的寵愛;一個是逐步削弱祁家,把宣城伯府變成一個碌碌無為、毫無勢力的伯府。”
削弱祁家什麼的,許夫人通不放在心上,卻對皇帝是否會廣納妃嬪很關切,小心翼翼問道:“那,皇上會讓他們如願么,會廣納妃嬪么?”
許夫人一邊問着話,腦子裏一邊轉着念頭:若是皇上納妃了,夫君要置妾,該如何回絕?怎麼著才能既光明正大的不許人進門,又不傷及夫婦間的感情?
田舍翁多收了兩斗稻子都想要買個小的,男人啊,可得看好了。許夫人胡思亂想着,對昭穆皇后、祁皇后都是羨慕,夫婿是皇帝,富貴已極,愣是連個妃子都沒有,真是好命。
許大學士笑,“那誰知道?皇上做親王的時候,身邊只有嫡妻,膝下只有嫡子,等到他做了皇帝,想法會不會改,無人預知。”
皇上即位還不足一年,今後的事,誰知道?他若真的廣納妃嬪,也是君王常做的事,不足為奇。若是也像弘治皇帝似的,十幾年如一日,只守着一位皇後過日子,戶部尚書大概得樂壞了。不冊封妃嬪,省多少用度,省多少金銀?
皇帝是否會廣納妃嬪這件事,許大學士不過是冷眼旁觀,許夫人卻是滿懷憂慮——男人和女人的想法、關注點,常常迥異。
不出許大學士所料,沒多久禮部就上了表章,請皇帝廣選淑女,以充實後宮。這份表章倒沒什麼出格的,本就是禮部份內之事。弘治皇帝離世已近一年,新皇帝要立妃嬪,也是時候了。
因為祁震出任直浙總督,朝中上下都關注祁家,關注祁皇后。禮部這份表章上過之後,朝中多少雙眼睛都盯着,等着看皇帝會如何答覆。
皇帝看過表章,命人送到坤寧宮給祁皇后。祁皇后粲然一笑,提起筆,揚揚洒洒寫下一份文彩斐然的奏章,熱情的請求皇帝“慎選淑女,以求廣嗣”。
這份奏章當然很快傳揚出去了。朝臣之中,有的由衷敬佩,“這才是皇后的度量!”弘治皇帝也只有一位皇后,可張皇后從未上過類似的表章,表明過類似的態度;有的擊節嘆賞,“好文采!”聽說祁皇后是不假思索,一氣呵成的,好文章,好文采啊。
有人狐疑,“武將出身的祁皇后,怎會有這樣的才華?”馬上遭了白眼,“也不看看她的老師是誰。”楊閣老教出來的學生,能差的了?
成了,有這樣大度的皇后,皇帝當然很快會選淑女,納妃嬪,開枝散葉。朝臣們躊躇滿志的等着眾多美女進宮,祁皇后不再一人獨大,後宮中誕生諸多皇子,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很出乎人的意料,在這種情形下,皇帝竟是召了戶部尚書詢問,“選淑女耗費幾何?立九嬪耗費幾何?”戶部尚書如實回了,“所耗甚巨,國庫有些支應不來。”
皇帝長嘆,“朕已有三子,不算無後。奈何為了朕一人的享受,令民間有女之家骨肉分離,令國庫多出無數開支。”
皇帝還心情很好的跟戶部尚書開了個玩笑,“卿新添了幾根白髮,是為了朕要充實後宮,費用尚無着落么?不必愁了,此事做罷。”
“所請不準!”皇帝提起御筆,在禮部的奏章、皇后的奏章上龍飛鳳舞寫下這四個大字。
戶部尚書感動的熱淚盈眶。
李首輔曾誠懇的勸諫過皇帝,皇帝微笑,“卿為內閣之首,可知我天明的軍費一向吃緊?朕若立九嬪,戶部無奈,只好暫挪軍費支應。敢問是邊防要緊,還是立九嬪要緊?”
李首輔還要再說什麼,被皇帝溫和又堅定的攔住了,“卿須知道,朕已有三子。”
李首輔回到文淵閣,面有悻悻之色。楊大器來請示他,“川中旱災,這是賑災措施,可行否?”李首輔收下公文,放到一邊,似笑非笑看着楊大器,“楊大人,皇后呼你為伯父,可見同你親呢。後宮空虛,你應勸皇后予以充實,方是正理。”
楊大器向來不跟李首輔置氣,平靜說道:“充實後宮,廣選淑女,應交有司實行,皇后並不能親力親為。她已上了表章,表明態度,其餘的,她無能無為。”
李首輔哼了一聲,煩惱的低下頭,看賑災措施。
曾經沸沸揚揚的充實後宮事件終於落下帷幕,情形照舊,後宮依舊清靜,而皇帝和皇后,都得到了極好的名聲。皇帝寬仁,皇后大度,這是眾所周知的。
“謝謝王安石和司馬光。”坤寧宮裏,祁皇后笑吟吟向古人道謝。
皇帝嗤之以鼻,“難道不是應該謝謝我?是我忠貞不渝,是我情有獨鍾,關王安石和司馬光什麼事。”
“才不要謝你。”祁皇后淘氣的跟他鬧着玩,“你若真有三千佳麗,我肯定不甘示弱,也弄上三千面首。偏你這般守身如玉的,唉,我便是心裏想,也不好意思啊。”
皇帝勃怒大怒,“有我還不夠么,想什麼三千面首!”儀態優美的在祁皇後面前走來走去,“看看,世間男子有誰美麗過我?優雅過我?什麼三千面首,不許想!”
祁皇后艷羨,“面如蓮花,風華絕代,真好看啊。”
皇帝大為得意,雙目露出愉悅笑意。
祁皇后話鋒一轉,抱怨道:“我還是想要三千面首,每天一個,輪流侍寢,好換換口味。”見皇帝面有緊張之色,善意問道:“四哥,難道你真的不想換換口味,想一輩子就對着我?”
“想啊。”皇帝小心的挨着她坐下,“那個,我也想的。要不咱們這樣吧,我時不時的假扮面首,你時不時的假扮妖妃,好不好?妞妞,我有時也想要個妖治的妃子。”
祁皇后自尊受損,臉色酡紅,“妖妃,我還用假扮啊?我本來就很妖好不好。”祁青雀將軍難道不夠美麗,不夠妖嬈?四哥你真沒眼光。
她白皙精緻的臉頰飛上兩團紅雲,美目含嗔,嘴唇粉粉的,可愛誘人,皇帝胸中一熱,伸手攬過她,低低笑起來,“你當然不是妖妃了,明明是妖后。”
他的氣息纏綿而曖昧,祁皇后臉更紅了,心也有些慌,“那,妖妃怎麼扮呀。”她結結巴巴的問道。
“晚上就寢之後,四哥教你。”皇帝不懷好意的看着她,嘴角噙着絲淺笑,聲音低沉而魅惑。
“哎,到了你假扮面首的時候,不許耍賴!”祁皇后星眸迷離,掙扎着說道。
“不耍賴。”皇帝蹭着她光潔嫩滑的臉蛋,柔情蜜意的許諾,“你扮一回妖妃,我便扮一回面首,咱們公公平平的,好不好?”
“我看行!”祁皇后怦然心動。
她添了不少極具風情的裏衣,他也是。寂靜深夜裏,紅羅帷帳中,她不再端莊,他也不復斯文,兩具身體纏繞在一起,一夜纏綿。
很快樂的日子,不過,三個兒子偶爾會來搗亂。
有一天晚上,天才擦黑,皇帝便催促着,“困了,早點睡。”祁皇后精心沐浴過後,換上一身妖治的純紅薄緞裏衣,提起鞭子,不可一世的衝著皇帝獰笑,“陛下,今夜若是侍寢不得力,便大刑伺候!”
她披着一肩柔軟飄逸的長發,赤腳站在地毯上,一雙天足纖巧白皙,可愛的不像話。皇帝目光灼熱貪婪的走向她,“愛妃,朕不會令你失望的。”
兩人正玩的高興,門外響起小勇稚嫩的聲音,“騙人,這麼早,爹和娘不會安歇的。”兩人傻了眼。
祁皇后忙四處張望,想找件大衣服披上,偏偏兩人為了情趣起見,床上、榻上收拾的十分清爽乾淨,多餘的衣物一件沒留。皇帝慌慌張張的轉了兩圈,皇後跟着轉了兩圈,倉惶無計。
門開了,小聰聰、小明明、小勇三人邁着莊嚴的步子,走了進來。
“爹爹好些天沒陪我玩了。”小勇跑過去,指責的看着皇帝。
小明明好意說道:“娘,您穿的太單薄了,會冷的。”
小聰聰最有眼色,誇讚道:“娘,您這身衣裳真好看,真別緻!”
這對可憐的爹娘怔了半天,做爹的先緩過神兒,俯身抱起小勇,“兒子,爹爹陪你出去玩。”不由分說,抱着他就往外走。小勇在他懷裏掙扎着,“不要!還有娘,也要陪我玩!”他爹不理會他,隨他怎麼亂搖亂動,只管往外走。
小聰聰拉着小明明也跟着往外走,小明明很不放心的回頭囑咐,“娘,您多穿件衣服,小心着涼。”
小勇在外頭跟他爹鬧騰不依,他娘見屋裏沒人,手腳敏捷的一個一個打開柜子,終於找了件大衣裳出來,趕緊披上。
又找了雙青緞繡花鞋,套在腳上。
穿戴好了,祁皇后長長鬆了一口氣。好了,能見兒子們了。
輪流陪小勇玩了半天,直到人定時分,才把三個兒子打發走。
“還扮妖妃不?”皇帝一臉不正經的笑。
祁皇后少氣無力的倒在他懷裏,“今晚回歸本色,不扮了。”皇帝卻不肯善罷干休,體貼的抱起她上了床榻,“皇后回歸本色,我來扮面首好了。”
宮錦床簾在夜色中輕輕搖曳着,風情無限。
嘉興二年春,南方頻頻傳來捷報,直浙總督祁震在浙江剿滅倭寇,誘捕海盜匪首,沿海地區人心稍定。皇帝很為喜悅,環顧群臣,“軒轅夏禹劍,果然是上古神器,效力不凡。”他絕口不提祁震的功勞,只提軒轅夏禹劍,朝臣中有不少想勸他慎用外戚的,都沒逮着機會開口。
四月,壽寧侯張鶴、建昌伯張延兄弟二人被告發“謀逆”。出首人是張氏兄弟一名新請的師爺,這師爺拿着張氏兄弟和益王的通信去到順天府擊鼓,“壽寧侯、建昌伯陰謀廢立大事,此非臣子應預之事。”
廢皇帝、立皇帝,這是你張氏兄弟能當家作主的事么?謀逆啊。
事情太重大了,順天府尹一刻沒敢耽擱,立即往上報。
皇帝的態度還是一樣:廷議。不管張氏兄弟是什麼罪,他們是侯、伯,是昭穆皇后親弟,有罪當議。
這回和上回不同,上回張氏兄弟不過是占片田搶個人什麼的,對朝廷來說就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這回是陰謀廢立皇帝,事可就大了。
回護張氏兄弟,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嚴懲張氏兄弟,未免有些對不起九泉之下的弘治皇帝。群臣吱吱唔唔,連李首輔、卓次輔也不肯冒然出頭為張氏兄弟說話。
卓次輔踢了個皮球,“事關刑律,請刑部拿個章程。”
刑部聶尚書是弘治皇帝一手提撥上來的,對弘治皇帝感情太深了,衝口說道:“謀雖謀了,事情卻未成,似不應追究。”
這話一出,不少人臉色怪異。你要為張氏兄弟開脫,好像應該推說這些信件不是張氏兄弟親筆,不是他的本意,是為小人所誤解之類的話吧,怎麼會說謀雖謀了,沒成,就不該追究?這……這也太扯了。
楊大器出面指責,“謀逆罪,定罪標準是謀或未謀,不是成或未成。”英國公笑道:“若是他謀成了,還是此時的情景么?”一直不大說話的皇帝慢吞吞道:“若他謀成了,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便不是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