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即皇帝位(1)
第117章即皇帝位(1)
弘治十二年冬,弘治皇帝駕崩。因皇帝無子,遺詔命四弟遼王即位。閣臣和禮部按儀式上了《勸進表》,遼王依禮式推辭了兩次,到群臣第三回勸進的時候,勉依所請。
弘治十二年臘月,遼王入住乾清宮。兩日之後,祭天、祭祖、祭祀先帝之後,在中極殿接受百官朝賀,正式即皇帝位。改元“嘉興”,大赦天下。
新皇登基,照例尊嫡母、生母並為皇太后。宮中除王太后之外,又多了位邵太后。
先帝的皇后張氏,被尊為昭穆皇后。新皇帝對皇嫂很照顧,昭穆皇後宮室華美,宮人眾多,奉養豐厚。
嘉興元年正月,新皇帝冊封元配祁氏為皇后,長子聰為太子,次子明為楚王,季子勇為梁王。太子出閣讀書,入住慈慶宮,楚王自以為是大孩子了,很積極的要求住到了皇子所。梁王太小,離不得親娘,跟着皇后住到了坤寧宮。
“三個兒子倒分成了三處居住。”新皇帝、新皇后看着漸漸長大的兒子們,心裏很有些不是滋味。
三個月之後,新皇帝、新皇后一家人已漸漸適應了宮裏的新生活,生活慢慢進了正軌。
坤寧宮裏,新皇帝摒卻宮人,攆走三個兒子,攬皇后入懷,淺淺笑,“妞妞,你今晚要和皇帝陛下同床共枕了,有何感想?”
“榮幸之至。”祁皇后很給面子的說著客氣話,“皇帝是全天朝最尊貴的男子了,能和皇帝同寢,三生有幸,心嚮往之。”
把皇帝丈夫給睡了,嗯,這是件正經事,可以做一做。
新皇帝美玉生暈,明麗絕倫,“如此,皇後殿下,請吧。”殷勤指着卧榻的方向。
祁皇后一邊牽着他的手往卧榻邊走,一邊由衷感概,“皇上膚色這般白皙,容貌這般美麗,枕席之間,賞心悅目啊。”
祁皇后正洋洋得意的往前走,冷不防被身邊人橫腰抱起,不由的一聲輕呼,伸手摟住他的脖頸,“四哥,你溫柔點兒啊。”新皇帝見她臉色粉粉的,輕怒薄嗔,別有動人之處,嗓音便有些暗啞,“妞妞又調戲我。”低低抱怨着,吻上她的唇。
次日凌晨,天只蒙蒙亮的時候,新皇帝便從溫暖的被窩裏悄悄溜了出來,輕手輕腳下了地。當皇帝是個苦差使好不好,一大早的便要起床,連懶覺也睡不得,早朝。
只要不想做昏君,就得這麼著。
鍾嬤嬤嫻熟的帶着宮女服侍他梳洗穿衣,新皇帝閉着眼睛,任由她們播弄。唉,還是做個富貴王爺好吧,若是依舊做遼王,這會兒正軟玉溫香抱滿懷,酣然高眠。
為皇帝整理好好朝服,鍾嬤嬤很知趣的帶着宮女們退出去了。皇帝要上朝去,之後還要和大臣們議事,一去就是大半天。臨走之前,他不得和皇后告個別啊。
祁皇后睡眼腥松的過來了,長發垂肩,身上披了件遍綉折枝牡丹的錦緞披風。她此刻臉還未洗,卻還是清麗可人的樣子,看上去十分養眼。
新皇帝此時已是整裝待發,烏紗翼善冠,鑲寶石,二龍雙珠,黃色盤領寬袖袞服,用團龍十二,前身、後身各三,兩肩各一,下擺兩側各二。日、月在肩,星、山在背,金碧輝煌,氣壯山河。
“四哥穿這樣的袞服,很好看。”祁皇后伸手替丈夫整理衣襟,清亮的杏子眼中滿是讚賞之色。四哥本就生的好,這身衣裳一穿,更顯得威儀棣棣,迷死人啦。
“妞妞不衫不履的,也很好看。”新皇帝手指纏繞她的長發,輕輕笑着。美女就是美女,不必胭脂水粉來妝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吃了粥點再走。”膩味了一會兒,祁皇后交待。
“你再睡會兒。”新皇帝也交代她。
“不睡了。”祁皇后一臉的苦大仇深,“四哥,你這皇帝難當,我這皇后也不容易。東西六宮全歸我管呢,兩宮皇太后,太妃們,三個兒子,這麼多人的衣食住行,我都要操心。”
新皇帝憐惜的抱住她,“妞妞辛苦了。”祁皇后慶幸,“四哥,幸虧你如今沒有妃嬪,你若再添出些個寵妃來,寵妃再生出孩子來,我豈不是得忙死?”
“先帝英明神武,都能做到六宮無妃。”新皇帝討好的蹭蹭她,“四哥這樣的凡人,更應該潔身自愛,不給妞妞添麻煩,對不對?”
“我看行。”祁皇后笑咪咪點頭。
我已經夠忙活的了,不給我添麻煩,甚好甚好。
時候不早,新皇帝胡亂對付了兩口粥點,擺駕奉天殿。臨走之前,他臉色鄭重的告訴皇后,“妞妞,四哥無比盼望黑夜的來臨。”白天有這麼多煩人的事要做,晚上才能和妻兒團聚,共享天倫。夜晚,多麼的誘人。
“我也是。”祁皇后情意綿綿。她的情意綿綿倒不是對着皇帝夫君,而是對着安靜的、沒有責任約束的夜晚。白天要做皇后,太討厭了,晚上可以做妞妞,自由自在。
奉天殿,俗稱金鑾殿,是一座金碧輝煌、美崙美奐的宮殿。新皇帝儀態莊嚴的坐在寶座上,文武大臣、勛貴外戚按序分列,秩序森嚴。
如果說,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代表的是皇權,地下站立的文武百官則是代表臣權,皇權和臣權交鋒,不一定誰輸誰贏,看實力。皇權高高在上,可皇帝是一個人,臣子們則是人多勢眾。沒有皇帝能孤軍奮戰,必須要有臣子和他同一陣營,共同進退。
如果臣子們太抱團兒了,皇帝太孤單了,會怎麼樣呢?呵呵,那可有趣了,皇帝會拉上太監、錦衣衛做同盟,奉行特務統治,以保住自己的權威。
新皇帝聽着官員們各自發表着高見,眼神清亮,不動聲色。他太熟悉這些人了,自從他幼年之時跟在成化皇帝身邊起,曾經無數次見自己的父親被文官們氣的跳腳,最後,成化皇帝在東廠之外另設西廠,重用太監,天朝曾經因此一度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許大學士提出”勘查皇莊和勛戚莊園,還地於民,鼓勵耕織”,“不問皇親勢要,凡系冒濫請乞及額外多佔者悉還之於民”。這話一出品,文官們大都讚賞的點頭,眼中流露出興奮欣喜之色,而勛戚們,則是悻悻然。他們占田佔地多,豪取強奪,多有不法,許大學士的建議要是真實行了,他們的利益會大大受到損害。
文官們希望新皇帝贊成,勛戚們希望新皇帝反對。新皇帝呢,穩穩的坐着,並不急於下結論,命同意的、反對的各抒己見,互相辯論。
同意的一方固然能講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反對的一方也不弱,“皇莊、勛戚莊園年代久遠的,怎麼查,怎麼清理?事隔多年,一筆糊塗賬。”“宮裏若是缺銀子使,成何體統?不只宮裏,外戚、宗室若是過於落魄,朝廷顏面何存?”“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本來有這些莊園,一下子收回去了,怎麼過日子?”
皇莊,包括皇帝、后妃的莊田,皇太子和在京諸王的莊田。皇莊遍佈大興、昌平、真定、保定等地,共達三萬多頃,數量巨大。
土地總共就這麼多,皇莊占的多,農民的地自然會減少。農民沒地可種,就沒地飯吃;沒飯吃,或者離開家鄉流浪,成為隱患重大的流民,或者為匪為盜,以希圖活命,“饑寒刑戮死相同,攘奪猶能緩朝夕”。
朝臣們爭的面紅耳赤,漸漸的挽袖子,摩拳擦掌,想要打架。皇帝瞧的有趣,唇角泛上絲笑意。
朝臣們也不能真在金鑾殿打架,最後齊向新皇帝討主意,“伏乞聖裁。”新皇帝斂去唇角的笑意,神態肅穆莊嚴,“雙方各有道理,卿等再議。”
還要再議,你這皇帝到底有沒有個主意?朝臣們正在不滿,卻聽皇帝聲音清朗的說道:“從前的皇莊是否要清理,卿等商議了,擬出細則來報。自今往後,清興宮皇太后、朕、皇后、太子、楚王、梁王,不增設皇莊。”
我,我娘,我媳婦,我兒子,全部不增設皇莊,不擾民,不侵民利。
朝臣們的不滿,馬上被感動所代替。高風亮節啊,新皇帝不增設皇莊,一處也不增!可是,且慢,他……他的零花錢打算從哪兒來啊,他,邵太后,皇后,太子,諸王,難道不要賞賜宮人、不要有私房錢?
“奉養皇太后,應豐厚。”李首輔小心翼翼的提出。你可以節儉,你節儉是美德,可是你不能讓太後跟着你過苦日子吧。
“這是皇太后自己的意思。”新皇帝微笑,“皇太后性情仁善,生平不願做的事,便是擾民侵利,為害鄉里。”
新皇帝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好不好。勛戚們一個一個垂頭喪氣,沒了精氣神兒。他們倒是想表示反對,可是……新皇帝,還摸不清脾氣呢,穩妥起見,還是再等等吧。
內閣擬了清查皇莊和勛戚莊田的細則,皇帝硃筆批了“准”字。不過,皇帝額外加了一條,“昭穆皇后,和昭穆皇后家人,不在清查之列。”
優待皇嫂,優待皇嫂家人,新皇帝真是大度!連對新皇帝不大看得起的李首輔、卓次輔,也隱隱有些佩服。
新皇帝在前朝忙碌完,回去後宮賣乖討好,“母親,阿原廖廖數語,您便有了極好的名聲!堅辭皇莊之利,多麼難得可貴。”
邵太后是個知足常樂的,笑呵呵道:“我要皇莊做什麼?沒錢不要緊,能天天見着小聰聰他們,便是好的。”
祁皇后殷勤的湊過來,“大姨,還有件能讓您收穫好名聲的事,您一起做了吧!後宮的太妃們,跟您相識多年,老交情了,對不對?您乾脆做個好人,把她們放出去,有親生兒子的,跟親生兒子就藩去!太妃們一走,她們安享天倫,我也少了很多宮務,各得其所,兩相便利。”
“成啊,大姨再做回好人!”邵太后心疼兒媳婦,滿口答應。
等到小聰聰、小明明下了學,小勇打打殺殺的也累了,一齊聚到清興宮,邵太後有了孫子,就不要兒子、兒媳了,“阿原,青雀,你倆回罷。”
小勇抱着阿原的腿,不許他走,執拗要求,“爹爹,陪我玩!”小聰聰悶悶看了眼爹娘,蹲下身子哄弟弟,“大哥陪你玩好不好?爹和娘有事。”傻小勇,你沒瞧見他倆眼神中的不耐煩么,還纏着他。他倆想回去歇着了,小勇你有點眼色。
小明明也很慷慨的同意陪小勇玩耍,小勇眼睛轉了轉,再三權衡,把阿原放開了,“爹爹,走吧,走吧!”攆阿原走。
阿原和青雀前腳走,他後腳便撲向兩個哥哥,三個孩子瘋在一起。
阿原和青雀並肩走在宮道上,內侍、宮女遠遠的跟在後頭。“偷得浮生半日閑。”阿原呼吸着清涼的氣息,淺淺而笑。
“我特別優待了張家。”阿原告訴青雀。
“那當然了。”青雀點頭,“這個時候,必須優待。”
張氏兄弟不管再怎麼可惡,再怎麼窮兇惡極,如今也不是清算他們的時候。新皇帝才即位,若是迫不及待要收拾皇嫂的家人,在世人看來,未免太過涼薄。在朝臣看來,一定是忘恩負義。
下令清理皇莊、勛戚莊田,卻獨獨把昭穆皇后、昭穆皇后的家人單列出來,這是在向全天下、滿朝文武官員表明新皇帝對先帝的尊重,對皇嫂的善待。姿態做足,這當然是對的。
張氏兄弟若能看清楚形勢,知道他們的皇帝姐夫去了,最大的依靠沒了,從此安分守己的,是他們的運氣。若是還要為非作歹,肆意妄為,總有落入法網的一天。
阿原和青雀不疾不徐的走着,間或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柔情繾綣。他們兩個,男子身着黃色十二團龍盤領寬袖袞服,映着光華燦爛的容顏,美麗而又威嚴。女子身着杏黃宮裝,神采飛揚,令人見之忘俗。一帝一后,並肩而行,羨煞人也。
“有人在偷窺咱們。”經過一個小樹林時,青雀促狹的笑了笑,“是位青年女子。”
“是覬覦四哥的美色么?”阿原眉目生春,“妞妞,你要看好四哥,不許別人打四哥的主意!”
“成啊。”青雀笑咪咪點頭,“我一準兒把你看的嚴嚴實實,不許別的女人佔便宜。”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動我的人?祁青雀將軍肯定廢話不多說,手起刀落,斬下她的項上人頭!
兩人笑吟吟的,緩步走遠。
樹林裏,賈淑寧看着他倆的背影,痴痴發獃。他竟然真的做了皇帝,他竟然真的做了皇帝……若是自己當年堅持守着他,無論如何不至於淪落於這個地步啊。獨守道觀,清冷凄涼,這輩子再也沒指望了。
天空飄起細雨,賈淑寧獃獃站在雨中,淚流滿面,“是誰誤了我,是誰誤了我?”我才是從小被選進宮養育的晉王妃,他身邊的那個人,明明應該是我。
賈淑寧把從小到大的事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從進宮,到萬貴妃去世,成化皇帝駕崩,晉王娶了祁青雀,自己開始寄希望於弘治皇帝……一幕一幕的往事出現在眼前,賈淑寧痛哭失聲,悔不當初。
她在雨中哭泣良久,回去之後,頭重腳輕的,病倒了。太醫院的郭太醫來為她診治過,覺着不過是風寒小病,也沒放在心上,開了藥方,交待好小道姑,便走了。誰知賈淑寧這場風寒來勢甚為兇猛,越來越嚴重,最後藥石無靈,竟病死了,令得郭太醫顏面大失,很沒意思。太醫啊,連個風寒也治不好,也太沒用了。
青雀聽到宮人回報,吩咐,“依禮安葬。”萬家早已凋零不堪,賈家更是不知流落到哪兒了,賈淑寧去后,都不用知會娘家人。
才有個覬覦我四哥的女人,祁青雀將軍都沒還動手,她就自己病死了。青雀自戀的嘆了口氣,“老天太眷顧我了。”沒法子,招人待見啊。
阿原知道賈淑寧病故,也沒放在心上。從一開始,賈淑寧進宮就不是他的本意,他也從來沒有對賈淑寧假以辭色,或答應過她什麼。賈淑寧在他心裏不過是“賈氏”,連名字都記不住。
奇怪的是,有一天閣臣在乾清宮回過政事之後,李首輔單獨留了下來,面色慎重的勸諫,“臣聽聞,後宮賈氏歿了。這賈氏是成化皇帝生前為陛下選定的妃子,一直為陛下守貞於宮中,其情可憫。臣以為,雖沒成婚,陛下該追封她為貴妃。”
李首輔是在很鄭重的說這件事,新皇帝也很肅穆的聽着,並不曾動容,或失色。
李首輔的心態、目的,新皇帝很明白。在他還是皇子的時候,他已經對成化皇帝和大臣們之間的爭執、不愉快知之甚深,也慢慢把原因想清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