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長子出生(5)
第102章長子出生(5)
何華恭敬說道:“奴婢在宮中洒掃時聽到無塵這妖道跟他徒弟說的。當時奴婢幹活兒累了,背靠着大樹稍事歇息,這妖道和他一個叫清風的徒弟走過來,說了不少南棉花衚衕的陰私之事。無塵居心叵測,他是故意要害寧壽宮,故意要害晉王世子的。”
張皇後生吞了何華的心都有。無塵怎麼可能在宮裏不知死活的說這些,眼前這何華分明是受人指使,專門來跟無塵做對的。何華,你好大的膽子。
張皇后雖然在皇帝面前如魚得水遊刃有餘,可是她再囂張也知道太皇太後輩份高,地位尊崇,不是她能隨意左右的。雖然她這會兒心急如焚,卻只能拚命克制自己,不敢流露出來。
皇帝對無塵這道士倒是有幾分信任,一則他確實愛好黃老之術,深信道教;二則無塵是他深愛的張皇后推薦過來的高人,和尋常道士不同。不過,他尊敬太皇太后已是二十多年的習慣,太皇太后在慢慢的、溫和的問話,他是不會插嘴的。
晉王一臉嚴肅認真的在旁站着,無悲無喜,無波無瀾。眼前這一幕一幕,好似跟他毫不相干。
太皇太后對何華很有耐心,“你的名字,是何華?哪個何,哪個華?”何華恭敬的回道:“無可奈何的何,棠棣之華的華。”
“你讀過書?”太皇太后詫異了。都人,身份是很低的,眼前這女子面貌平平,竟然讀過詩書。
何華眼中含淚,“奴婢原是縣令之女。後來,奴婢的父親一病而亡,母親也隨後去世。叔叔素來無賴,把奴婢兄妹二人賣給了鎮守太監。”
張皇后心頭忽起了很不好的感覺。姓何,這丫頭姓何!她還有個哥哥,她哥哥,應該也姓何吧?張皇後下死力氣看了何華兩眼,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果然,太皇太后不知溫和問了句什麼,何華抬起頭,悲憤的說道:“奴婢的哥哥姓何,名鼎,生前曾在御前服侍。”
何鼎這個名字一出口,太皇太后、皇帝盡皆沉默,張皇后白了臉。何鼎,是被張皇後送去錦衣衛治罪的,後來死在錦衣衛獄中。
什麼罪名?呵呵,張皇后的寶貝弟弟張鶴有一天不知抽什麼瘋,趁着皇帝不在,坐到皇帝的寶座上耀武揚威,正好被太監何鼎看見了。何鼎有股子牛勁兒,對這位威風凜凜的國舅爺並不買賬,當即喝止了他。張鶴懷恨在心,和張皇后串通,把何鼎弄到錦衣衛施以重刑。何鼎的骨頭沒有錦衣衛的刑具硬,最終死於錦衣衛之手。
太監一向是被人看不起的,也是最沒氣節的一個群體。可是,即便在太監當中,也有人肯堅守正道,為了自己心目中的大義,而付出寶貴的生命。何鼎,就是其中的一位。
張皇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怎麼就沒留神何鼎還有個妹妹在宮裏呢,大意失荊州啊。
太皇太后沉默半晌,抬頭看向皇帝,“南棉花衚衕,是否真如何華所說?”皇帝背上冒汗,深深打了一躬,“孫兒這便命人前去搜捕。”
錦衣衛迅速包圍了南棉花衚衕的一處宅院。無塵這會兒正在這兒和他才買的美姬嬉戲,手提雪亮長刀的錦衣衛破門而入之時,他被嚇的動彈不得。過了會兒,黃黃的液體不斷流向地面,不大一會兒,地面上好大一灘水。
又一個嚇尿的,真他媽的沒出息!為首的錦衣衛千戶輕蔑罵了聲,吩咐番役看牢無塵,自己帶着人把這宅院前前後後搜了一遍,搜出無數奇珍異寶,以及數十名年方十二三歲的纖弱小美人。
“我們已經夠沒人性了,你他媽的更狠!”千戶沖無塵啐了一口,“才這麼點兒大的丫頭,你也下得去手?”
這一口啐過去,無塵竟是毫無動靜。千戶覺着奇怪,湊過去細細看了,又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不由得破口大罵,“這不經嚇的,竟這般死了!”
千戶無奈,只好帶着被嚇死的無塵,和搜到的金銀財寶、美女們回去覆命。不只金銀財寶,還有幾本賬冊,上面記載着王公貴族們給無塵的名色饋贈。
賬冊、金銀財寶一上交,皇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無塵哪是無欲無求的世外高人,分明是一貪得無厭的塵俗之人。皇帝嘆了口氣,橫豎無塵都已經嚇死了,就不再追究了吧。
無塵這一死,送晉王世子入宮的話張皇后自然不敢再提起。張皇后本是相信無塵真有幾分道行的,無塵一被嚇死,張皇后又疑惑了:這人說過的話,究竟是有幾分可信呢,還是毫沒來由呢?晉王的長子是不是真有龍氣,真會取代自己的兒子,成為天朝的皇帝?
這些疑惑,沒人為她解答。
宮中的醮壇無聲無息全被撤下,皇帝嚴令禮部,道錄司、僧錄司務必嚴格管理道士、僧人,不得任由市井無賴濫竽充數。
太皇太后語重心長勸告皇帝,“與其齋醮求子,不如廣納淑媛,以便開枝散葉。”皇帝吞吞吐吐的不肯應承,太皇太后看着生氣,把他攆走了。
晉王向太皇太后討要何華,“祖母,她若留在宮中,難保不為人所害。”她壞了張皇后的大事,張皇后哪能輕輕放過她。張皇后敢害何鼎,就敢接着害何華。一個都人而已,要害起來實在太容易了。
太皇太后答應了。
何華出宮后,晉王要送她遠離京城,她不願意。“我要留在京城,等到張家兄弟人頭落地的那一天。”何華執着要求,“不管要等多久,我一定要等到這一天。”
殺人,總是要償命的。
晉王命人送她去了京郊一處皇莊。她不願走,那就不走吧。唯一的哥哥冤死,換了是誰,也放不下這份仇恨。
晉王回府之後,有些悶悶的,“哥哥是個好人啊,為什麼明明知道張皇后做下惡事,還肯包庇她。別的都不說,何鼎,不冤枉么。”
青雀搖頭,“不懂啊。你皇帝哥哥名聲很好,節儉、勤政、愛民,就是一遇到張皇后、張家,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哥哥對她那麼好,她卻只會給哥哥惹麻煩。”晉王輕蔑提起皇后,“不知道哥哥會為此煩惱么?對哥哥毫不體貼。”
青雀微笑,“她就是這樣的人。”
一個能不斷向皇帝開口為娘家弟弟謀利益的女人,一個娘家弟弟有了過錯只會拚命包庇的女人,你以為她會有遠見卓識,或是溫柔的感情么?她哪裏配。
她唯一的缺撼是沒有兒子。看看她的所作所為,活該如此。若是她由一介平民被選為太子妃,成為皇后,娘家因為她而雞犬升天、橫行霸道、傷天害理,而她還能順利生下兒子,兒子再生下孫子,世世代代傳下去,那才是沒天理。
“沒能整治到她,不甘心。”晉王對於那妄圖奪走愛子的惡毒女人,厭惡到了極點。
無塵死了,小聰聰保住了,可是那始作俑者,卻依舊安然無恙。
“只要你哥哥一天不變心,咱們便一天拿她沒轍。”青雀拍拍他,“血親之間,便是如此。我差點死在沈茉手下,可是我爹不肯下殺手,我便容忍沈茉繼續活着。只要皇帝還活着,只要皇帝還對張皇后情有獨鍾,張皇后就是安穩的。”
晉王有些悶悶不樂。青雀拉他去看小聰聰,“兒子今兒個一直瞪着我看,好像認識我了。”晉王來了精神,“真的?兒子真是人如其名,聰明啊。”
滿懷希冀的湊到小聰聰面前,果然,小聰聰漆黑的眼珠盯着他不放,好像在跟他打招呼。晉王的心都快融化了,“小聰聰,我是爹爹,乖兒子,叫爹爹。”青雀也湊過去,笑嘻嘻哄孩子,“小聰聰,乖寶寶,我是你娘,快叫娘。”
鍾嬤嬤從外頭走進來,忍不住白了他們一眼。才滿月的孩子叫爹叫娘,要是真叫出來了,不得把你倆嚇着啊。
張皇后的兩個弟弟雇了大量僕從,在京畿地區開設店鋪,邀截過路客商,強買強賣,民怨沸騰。御史聞風彈劾之後,皇帝頭疼之下,把兩個小舅子召進宮,跟他們促膝長談,“阿延,阿鶴,勿使我為外戚殺諫臣。”張延、張鶴對這皇帝姐夫原來是不怎麼害怕的,見皇帝神色異常嚴肅,心裏也有些着慌,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往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之後這兩人還真是消停了一陣子,皇帝大為欣慰。
張皇后則是不大好。她身邊暫時沒了無塵這樣的道人來指點,頓時很迷茫,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己能不能生下兒子,哪年哪月能生下兒子?晉王的兒子到底會不會造反,用不用除掉,如何除掉?
張皇后臉漸漸黃了,精神不濟。太醫替她開過藥方,她皺着眉頭喝下苦藥水之後,卻是根本不濟事,毫無起色。
苦藥水,治不了心病。
張皇後身體越是不好,太皇太后越是擔憂。“不論是誰生的孩子,只要是你的,王朝就有繼承人。”太皇太后把道理跟皇帝掰開了揉碎了講,“中宮嫡子固然好,便是都人子,也無妨。只要是你的兒子,宮女生的也能做太子,也能做儲君。”
皇帝成親將近四年,膝下猶虛,後宮又沒有嬪妃,這種情況已令太皇太后、朝臣們疑慮不安了。皇帝是立志做明君、做孝子的,令朝臣失望,令太皇太后傷心,他很過意不去。
一邊是夢月入懷而生、命格貴不可言的原配妻子,一邊是保護他、疼愛他的親祖母,皇帝夾在親人和愛人之間,很是痛苦。
“祖母要的,不過是曾孫子。”皇帝猶豫了、彷徨了,“是不是皇後生的,老人家並不關心。”
一天傍晚,皇帝在林間小徑上“偶遇”賈淑寧,賈淑寧含羞帶怯的迎上去請安問好。皇帝看着她豐滿的臀部,有片刻失神。這是宜子之相,宜子之相……
皇帝,太需要一個兒子,太渴望一個兒子了。
這天,賈淑寧如願以償,終於和皇帝春風一度,有了肌膚之親。
皇帝在哪年哪月哪月和哪個女人親近過,這事有彤史記載,是瞞不了人的。太皇太后、王太后、張皇后,這三人沒過多久都知道了此事,有人歡喜,有人憂。
太皇太后得知了這個消息后,嘴角微翹,顯然極之歡喜。賈淑寧算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性情溫良,乖巧聽話,更何況賈淑寧年紀越大便越是豐滿結實,這是宜子之相,太皇太后早想把她立為妃子,盼着她為皇帝早日生下皇子。如今賈淑寧和皇帝成其好事,太皇太后算是了了一樁心愿,就等着賈淑寧有了喜信兒,好抱曾孫子了。
喬嬤嬤很有眼色的陪着笑臉,“這可是喜事啊,您看要不要給賈氏擇一處風景秀麗的居所,給個合適的名份?”
“這,是皇后份內之事。”太皇太后悠悠道:“我這老婆子便不多加干涉了。”
應該怎麼對賈淑寧,張皇后難道不知道么,還要我教她?還要我替她做了?
王太后聽說這件事之後,凝神想了半天,決定當作不知道。皇帝又不是她親生的,打小和她又不如何親厚,王太后很有幾份自知之明,沒把自己當成張皇后的正經婆婆,沒打算管的太多。
太皇太后、王太后,雖然一個是心中歡喜,一個是無可無不可,最後的態度卻是一樣的:當作不知道,冷眼看張皇后如何處置。
張皇后是三人之中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內侍李全戰戰兢兢把“皇爺在暖碧小閣幸了賈氏”這事報給她時,她獃獃坐着,腦子昏昏的,半天沒緩過氣兒。
幸了賈氏?他已有了自己這樣尊貴的、得體的皇后,怎麼還會想要別的女人呢?那些庸脂俗粉,那些凡桃俗李,怎配的上他?不是海誓山盟過么,不是說好了終身廝守,中間再也容不下別人的么,怎麼他會……?
張皇后病倒了。她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手腳冰涼,眼神獃滯,看上去毫無生氣。宣了太醫,開了藥方,宮女小心翼翼把葯煎好了、放涼了餵給她喝,她厭惡的轉過頭,把葯碗打翻了。
皇帝回宮后見此情景,又是內疚,又是懊悔。他本來想見面之後委婉提及賈淑寧的名份,他想讓賈淑寧住在長寧宮,賜號賢妃。可是他還沒來的及開口,皇后就病成這樣……皇帝越想越內疚。
皇帝心存內疚,對皇后格外遷就、體貼。他溫言軟語哄了皇后好半天,等到熬好了湯藥,皇帝親自端過去,親自喂她喝下。張皇后喝完了苦藥水,淚水成串成串的流下來,把皇帝心疼的不行。
皇帝對張皇后更好了。
有一回,皇帝才走到她身邊,忽然掩口急急走開了。張皇后正莫名其妙,卻見他走到遠處咳了兩聲,等到咳完了,才一臉歉疚的重新回來。
張皇后心裏得意:他只有對我會這樣,那見不得光的賈氏,哪裏他如此對待?我才是皇后,才是他唯一敬重、喜愛的妻子啊。
張皇後半個字沒提賈淑寧,卻常常訴說自己對皇帝的深情,一遍又一遍回憶起兩人曾經的甜蜜恩愛、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皇帝越聽越感動,賈淑寧的事,更沒臉提起來了。
賈淑寧被皇帝悄悄遷到暖碧小閣中居住,隔三差五的皇帝會去看看她。皇帝很勤政,所以空閑時間並不多,每回過來都呆不了太久,溫存一番就走了,賈淑寧都來不及傾訴衷情。
賈淑寧憂心過名份的事,曾怯怯的提過一句,“陛下,妾已多日不敢去寧壽宮,不知該以什麼身份拜見太皇太后。”皇帝含混道:“皇后正病着,再等等。”見賈淑寧似有失望之色,皇帝覺着過意不去,許諾道:“若生下孩兒,冊你為貴妃。”
可憐賈淑寧本是一心要做皇后的人,志向實在高遠。奈何世易時移,她時運不濟,志氣漸漸被消磨,要求越降越低。聽到皇帝這個許諾,賈淑寧頓時熱淚盈眶,貴妃啊,如果生了兒子,我就能做貴妃了。
沒等她表達一下激動的心情,皇帝已抽身走了。
賈淑寧心中有些怨念。可是,低頭看到自己小腹的時候,賈淑寧的信心馬上又來了。皇帝缺的是兒子!若自己肚子生氣,生下皇長子,貴妃算什麼?將來皇帝走了,皇長子即了位,生母當然會被尊為皇太后!跟皇太后相比,什麼皇后、貴妃,根本就是浮雲。
賈淑寧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到了她的肚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