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身邊到處都瀰漫著濃重的血氣。阮棠已經殺紅了眼,每一個敢上前攔她的人,都被她狠狠地砍倒在地。
柳明玉陷入一種徹底的絕望:
“小狗!你這樣是和朝廷作對,你會毀了你自己的!”
阮棠不說話,連一個回應也不給她,只是將她穩穩地背在身後,然後專心致志殺出一條血路。
見小狗執迷不悟,柳明玉索性用力地掙紮起來,想從阮棠的背上掉下來。
不料,這次阮棠忽然回頭了。
她十分用力地死死鉗住主人的身體,沉聲說道:
“您要是想連累我一起被抓,就再用力些掙扎,把我也一同拽倒才好呢。”
柳明玉一怔,終究還是沒有再動。
阮棠終於殺了出來。
柳明玉的心都疼死了。小狗為了她付出這麼多,而她自己呢?
她一再地犧牲自己,自以為很高尚,以為能舍一己之身保全所有人。但其實小狗才不要她的什麼犧牲,小狗最大的願望就是主人能夠永遠陪在她身邊。
這裏是京郊的一處橋洞下面,方才為了甩開追兵,阮棠背着柳明玉從橋上跳了下來。柳明玉知道這是哪座橋,自然也就知道該往哪裏走。
即使失去了意識,阮棠還是習慣性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放開。柳明玉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忍心掰開小狗的手,轉身離去。
沿着小路一路向西走,就從河道里走了出來。這裏是一片樹林,很適合藏身。
畢竟做了這麼多年攝政王,追殺過那麼多人。這些人習慣躲在什麼地方,她太了解了。
柳明玉自責極了。是她給小狗留下的印象太差了,老是在小狗睡覺的時候偷偷把小狗丟下,才讓小狗這樣沒有安全感。
都這個時候了,客棧自然是住不得的了。阮棠一路跑出去好遠,確認附近確實沒有追兵之後,才把主人放下,讓主人靠着一塊石頭坐着,這樣主人的腰會舒服一點。
柳明玉摸了摸阮棠的額頭,果然很燙。
放心吧小狗,這次我絕對不會了。
柳明玉剛被人從刑場上救下來,披頭散髮,身上還穿着髒兮兮的白色囚服,一看就不是什麼尋常的人,他們警惕也是正常。
這個小狗,還是那麼傻,跟着攝政王那麼長時間一點長進也沒有!柳明玉腹誹着,心說孤當年的精明算計自私利己你是一點也沒學到,只會傻兮兮地給人掏心掏肺。
柳明玉把膝頭給阮棠枕着,笑道:
“小狗乖,困了就睡吧。”
柳明玉想把她叫醒,一邊喚着她的名字,一邊去碰她的肩膀。不料阮棠卻就勢倒在柳明玉的懷裏,在熟睡中夢囈道:
“主人,我困……”
“你們有沒有金銀花、連翹和蒲公英?其他退熱的藥材也可以!”
她努力解釋道:
阮棠在夢中無意識地念叨着。
從前的她是太懦弱了,把自我犧牲和高尚當做逃避的借口,從不願意真正地站出來,去想一想應當如何與小狗一起去面對。
她找了塊石頭,用力把手臂上的繩子磨爛,肌膚都被繩子給剮紅了,才勉強掙脫了繩索。
她需要休息。
其實柳明玉自己也被連續折騰了好幾天。她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水是喝了一點,飯卻沒怎麼吃。
天氣熱,小狗身上的傷口又深。雖然出發前柳明玉給她簡單地包紮過了,但還是避免不了發炎。傷口化膿還是小事,只是傷口發炎,人也多半要發燒。
阮棠小小地“嗯”了一聲,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但沒有給自己包紮傷口。
好巧不巧,偏偏就是販賣藥材的商人。
阮棠點點頭,但是沒有別的動作,就又睡著了。
也只有她努力陪在小狗身邊,才能算是一個負責的主人。
“唔……睡睡……主人不許走……”
“你的傷口要及時處理,不然要化膿的!”
這幾個帕夏人警惕地看着她,問道:
柳明玉下定決心,不再做從前那樣不負責的主人。
只是沒想到,今日她也想曾經自己的那些獵物一樣,循着他們的足跡躲藏。
但她想她現在必須有力氣。她是主人,她的小狗剛剛為她付出了這麼多,她理應為自己和小狗找到一條出路。
她太累了,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累得連疼都感受不到。
“來,小狗,”柳明玉扶起阮棠,讓小狗把腦袋搭在自己肩上,“我們走。”
“阮棠,你怎麼樣?”柳明玉的手還反綁在身後,但她已經忘了這茬了,而是緊張地盯着小狗,“你受傷了!”
“你是誰?”
這麼燒下去可不行。柳明玉只好把阮棠藏在隱蔽處,握着她的手,小聲溫柔道:
“小狗,你在這裏乖乖地睡覺,主人去弄些藥材,很快就回來找你。”
外來的商人通常都走官道,怎麼會走到這裏來?柳明玉心裏存疑,但阮棠的情況讓她管不了這麼多了,忙過去問道:
還沒走出樹林,就看見一夥帕夏部的商人在這歇腳。
坐着坐着,眼睛就不自知地閉上了。
阮棠的身上有深深淺淺十餘道傷口,把衣服都砍爛了,紅紅白白的血肉外翻着。血水匯合了汗水流進傷口裏,看着就覺得疼。
柳明玉碰了碰她,急道:
“我、我們被人打劫了,身上的錢都被搶走了,還有一個人受傷。她身上的傷發炎了,需要退燒消炎。”
這夥人顯然對她說得半信半疑,不過見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坤澤,還是說道:
“我們去找找你說的那個傷員。”
柳明玉趕緊要給他們引路,不料卻被人抓住了肩膀。
商人中的老大沉聲說道:
“你留在這裏,我們去找。萬一你是在騙我們呢?”
柳明玉只好給他們指了路,然後在其餘商人的看守下等在這裏。
片刻,就看見他們把阮棠背了回來。
“對,就是她!”
柳明玉急忙迎上去,不料他們的老大卻野獸似的盯着她:
“你穿得像個囚犯一樣,她身上還帶着刀,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被人打劫卻不去報官?”
阮棠的情況撐不了太久,柳明玉索性急了:
“我們肯定不會害你們的!求求你們救救她吧,求你們了……”
見她如此焦急,老大和其他商人們商量了一下:
“要不先把這傷員救活再說。”
其他人也點點頭:
“好,若是首領在,她也會讓咱們先救人的。”
“救她可以,但是有條件,”老大瞪着柳明玉說道,“在我們弄清楚什麼情況之前,你得給我們當人質。”
沒等柳明玉答應,商人們就已掏出繩子,把柳明玉五花大綁。
誰家商人綁人綁得這麼熟練?柳明玉掙扎着說道:
“你們不是商人!”
但他們已經不理她了。為防止她亂出什麼動靜,還把她的嘴也用繩子勒住,然後關到馬車裏面去。
被人關在這裏,柳明玉什麼都看不見。她的心咚咚亂跳,伏在車門上偷聽着,聽見這群人確實在給阮棠治傷。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柳明玉在心中默默祈禱,忽然聽見外面有人說道:
“您回來了。”
另一個聲音很低,她聽不見,不過那人應該是問了些什麼,然後老大說道:
“還有一個人,被我們抓住當人質了,正關在馬車裏呢。”
柳明玉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下一刻,她面前的門就打開了。
映入眼帘的那張臉,是——
“攝政王千歲!您……”
見柳明玉被人捆成這個樣子,埃賽驚得說不出話來,趕緊命人給她鬆綁,又跑去看那個傷員,見果然是阮棠。
“這就是我讓你們找的人!”埃賽哭笑不得地訓斥那伙假扮成藥材商的士兵,“這位是阮棠,這位就是曾經的攝政王大人!還不快給攝政王請罪!”
白骨也和埃賽在一起。見此,忙衝上來幫柳明玉解開繩索。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柳明玉疑惑道。
埃賽賠笑着解釋:
“是阮棠給我寫了信,說了京中的情況。阮棠是我的朋友,您是我的恩人,恩人有事,我當然不能不管,就從帕夏部趕來了。”
她把自己的水袋雙手奉給柳明玉,繼續說道:
“誰知道我和阮棠還沒決定要怎麼辦,就正好碰上有告示說要把您和白骨斬首示眾。我和阮棠商量了一下,就讓我的手下在這裏接應,我和阮棠去刑場上劫人。”
埃賽手下的士兵們誠惶誠恐,不僅是因為辦砸了差事,更重要的是,他們都知道這位攝政王就是那個宣佈停戰、開通互市、還教帕夏人圈養和耕種的大恩人,今日大恩人卻被他們如此對待,嚇得趕緊跪下請罪:
“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恩人高抬貴手……”
柳明玉攔住他們的話:
“你們警惕些是應該的。是孤沒有說清自己的身份,不能怪你們。”
話是如此,但埃賽又把他們教訓了一番,才讓他們起來。
“阮棠怎麼樣了?”
柳明玉擔心地問道。
“您放心吧,”埃賽笑道,“已經給她配了清熱的葯,傷口的膿血也洗乾淨了。您今天也累壞了,不要操心這麼多,好好休養吧。”
但柳明玉哪裏放心得下阮棠,正要親眼去看看,卻見幾個帕夏人押着一個俘虜過來,向埃賽彙報道:
“首領,這個人劫走了咱們的信,還把信給吃了!”
埃賽這次進京只是打探情況,因此只帶了這麼幾個親兵過來。後來聽了阮棠的意思,就又寫了一封調動軍隊的信往帕夏發過去,不料卻被這個人給半路截住了。
埃賽大怒:
“你是誰?是祁國朝廷的人嗎?”
白骨卻忽然認出來:
“小趙,是你?”
聽見上司的聲音,小趙把頭抬起來,一見真是白骨,趕緊哭道:
“主子,救我呀!”
“他是我手下的副官,”白骨對埃賽解釋道,但她也很疑惑,“小趙,你劫人家的信幹什麼?”
“不、不是我要劫的……”
小趙擺着手說道。
白骨問道:
“那是誰讓你劫的?”
“是……”小趙看着她的眼睛,“是嫂子讓我……”
白骨更疑惑了:
“晴眉?她要你劫信幹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