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這幫人怎麼這麼無恥!”
阮棠咬牙切齒地小聲罵道。
這就是彭疏給太后出的主意。他們知道阮棠和柳明玉的本事,若真要抓這兩個人,費心費力不說,還不一定抓得到,於是就想出了這個讓她們自投羅網的主意。
柳明玉是太后一手提拔起來的,太后自然知道,這個攝政王看似殺伐果決,實則內心也有很軟的地方。
她要做的,就是在柳明玉內心柔軟的地方狠狠地刺上一刀。
等那些貼告示的官兵走了,柳明玉整個人好像瞬間崩潰了,倒在阮棠的懷裏:
“都是因為我,他們家才被……”
“不,這不能怪您,”阮棠趕緊抱住主人,連聲說道,“您別急,咱們好生計劃一下再說。”
兩個人找了個客棧住下。
看着柳明玉的臉色,阮棠小心地說道:
“主人,您千萬不要自責,這件事不能怪你的。”
“主人,我困了。”
這藥效還挺霸道,喝下去沒多久,阮棠就覺得眼皮發沉,腦子裏也混混沌沌的。
阮棠眨巴着水淋淋的大眼睛:
“真的么?”
阮棠有些擔心地望着她:
“主人……”
“我去寫幾封信,”柳明玉說道,“你先休息吧。”
阮棠揉着眼睛問道:
“不需要我幫您送信嗎?”
“主人,我睡不着,”阮棠的聲音聽起來軟軟的,鼻音很重,“我老是想起小麥他們。”
“沒關係,我已經派人去問了,等打探到他們被關在哪裏,就會有辦法把他們救出來的。”
“當然,我從來都不騙小狗的。”
“這樣看着我幹什麼?”柳明玉笑道,捏了捏她的臉頰,“哪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你主人呢?”
煨好了葯,柳明玉端過來,小狗什麼都沒說就一飲而盡。
柳明玉這才回過神來,替小狗揉了揉爪子,垂眸低聲說道:
“當心傷了自己。”
阮棠哪裏肯休息,也跟過去:
即使如此,阮棠依然等着柳明玉寫完了,才回到床上。
阮棠心裏有事,怎麼也睡不着覺。夜裏,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時而想起從前與小麥和糖糖在一起的時光,時而又想到他們今日的處境。
無論如何,就是睡不着。
“您幹什麼呀?”
主人端過來的東西,阮棠是從來不問的。
“給你開一副安神的葯,”柳明玉一邊說著,一邊把這些早就處理過的葯在爐子上簡單煨了一下,“你吃了就能好好睡覺了。”
至於柳明玉回去以後會怎麼樣,阮棠想都不敢想。
“您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扛着,”阮棠抓住主人的手,往主人眼前湊了湊,“我一直在這裏,一直都陪在您身邊。如果您需要,一回頭就能看見我。”
堂堂的一國天子,居然為了抓人而傷害這些無辜之人。
柳明玉把焦灼得睡不着的小狗抱在懷裏,溫柔地小聲安慰道:
阮棠面露難色:
柳明玉笑着搖搖頭:
“我與那些舊部自有傳遞消息的方式。”
說著,柳明玉又從床上爬起來,找出隨身攜帶的葯匣子,抓了幾味葯出來。
阮棠的臉羞紅了一點。
柳明玉把她好生放在枕頭上躺好,又替她蓋好被子:
“你放心,我在宮裏還有些舊人,這件事我來想辦法。”
“可是憑我們兩個人,怎麼能在深宮裏救人呢?我們連他們被關在哪裏都不知道。”
“當務之急,是把小麥他們救出來。”
沉默片刻,柳明玉略顯輕鬆地笑了笑:
這樣的天子,還留着做什麼!這個念頭再次閃入阮棠的腦海里,氣得她在桌子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阮棠一想也是,自己的主人就是最厲害的。
說罷,柳明玉輕嘆一聲:
“我只是在想,到底要我怎樣他們才肯放過我?如今我一無所有,連左手都是廢的,還想要我怎樣?”
太后和皇帝這顯然是要趕盡殺絕了。何三郎一家被關在宮裏,他們就是要把這些人當人質,逼柳明玉回去。
察覺到身邊人的輾轉反側,柳明玉也醒了,輕聲問道:
“還沒睡呢?”
柳明玉說道。他們在宮裏,若只是囚禁倒也罷了,只怕太后和皇帝為了逼她回去,會不斷地折磨他們。
阮棠靠在床頭,打着瞌睡說道。
柳明玉怔怔地聽着小狗這番掏心掏肺的話,片刻,才恍然一笑:
“小狗也學會說這麼肉麻的話了。”
“困了就睡吧。”
阮棠幾乎是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不多時,她就睡得沉沉的了。
柳明玉卻依然握着她的手,捨不得鬆開。
抱歉,小狗。
那不是安神葯,而是迷魂湯。
雖然對身體沒有損害,可我還是食言了,我騙了你。
柳明玉想自己該走了。可是每走一步,她都忍不住回頭去看阮棠的面孔。
就這樣,看了一遍又一遍。
小狗,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主人。
你以後會有新的生活,會有新的朋友。江南是很好的地方,你替我去看看吧。
那個家鄉,我終究是回不去了。
柳明玉強迫自己回過頭來,快步走出房間。哪怕稍微慢一點,她都會遲疑的。
出了房間,她向著漆黑的空氣冷笑道:
“別監視了,出來吧。”
刑部大牢裏,審訊犯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凄慘得幾乎要把牆面給撓出血來。
所謂殺雞儆猴,太后特意命人在今天給犯人上刑,就是為了讓那伙新來的囚犯聽聽,嚇唬嚇唬他們。
按照太后的旨意,刑部把小麥和糖糖關在一起,至於她們的父母則關在另一處。太后以為,這麼兩個小孩子,只要不讓她們見父母,就一定能嚇到她們。
小麥把糖糖抱在懷裏,捂着她的耳朵。牢房外面是犯人的慘叫,而牢房裏面,獄卒的辱罵聲也不絕於耳。
獄卒手裏拿着棍子,耀武揚威地敲打着牢房的鐵欄:
“別睡了,起來給老子跳支舞!”
小麥低聲對糖糖說道:
“咱們不理他們。”
見這兩人沒反應,獄卒就生氣了,打開門闖進來,揚起棍子就要打:
“敢不回老子的話?老子看你是欠收拾了!”
沒等棍子打下來,就聽見一個威嚴的聲音說道:
“住手。”
那獄卒回頭一看,立刻跪倒在地,魂都嚇沒了:
“太、太後娘娘……”
“誰准你如此對待她們的?”太后慍怒道,“自己領罰去。”
獄卒被鬼哭狼嚎地帶走了,太后這才在她們面前坐下,有些歉意地說道:
“哀家命他們好生照顧你們,但底下這些人難免拜高踩低,是哀家考慮不周了。”
“不就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么,我爹媽教訓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糖糖小聲嘟囔着,在太后看過來的時候又趕緊把腦袋藏進姐姐的懷裏。
小麥只是平靜地看着太后,問道: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哀家知道,你們一定很恨哀家,”太后善解人意地笑道,“因為你們還傻傻地以為,你們家那個鄰居是好人,是不是?她是好人,那哀家就是壞人了。”
“你的意思是,泠姐姐是壞人了?”
小麥反問道。
太后笑了:
“不用哀家說,只要你知道她是誰,你就明白自己該恨誰了。”
糖糖大聲叫道:
“你別在這挑撥離間的,你倒是說說看,泠姐姐還能是誰?”
小麥拽了拽自己那氣得滿臉通紅的妹妹,但也敵意地盯着太后,等着她說下去。
只見太后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們不是把蕭家當成救命恩人嗎?”
小麥眉頭緊皺:
“那又怎樣,蕭家如今已經平反了。”
然而,太后的下一句話竟然是:
“柳明玉就是那個害了蕭家的攝政王。”
小麥和糖糖都怔住了。
“哀家是太后,騙你們兩個庶民幹嘛呢,”太后高高在上地說道,“你們若是不信,哀家大可把當年的檔案和卷宗全都擺在你們面前。”
小麥不再說話,糖糖也沉默了。
太后得意一笑:
“怎麼,還要護着你們那個‘泠姐姐’嗎?”
阮棠又回到京城了,因為她醒來時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她十分自責,責備自己早就該想到,主人肯定會自己跑回去救那些人的。
畢竟在這件事情上,恐怕她真的幫不上什麼忙。
我真是一隻沒用的小狗。阮棠幾乎要哭出來了,只是強忍着。她此時正在京城的城門外面,找了個地方茶水棚坐下,聽聽動靜。
只聽身邊的人都在議論着什麼。
“誒,你家的小孩呢?”
一個歇腳的車夫問茶水棚老闆。
老闆嘆了一口氣:
“送到外地她爺爺奶奶家裏去了。現在京城裏這樣,誰敢讓孩子還待在這兒啊。”
車夫也點點頭:
“唉,是啊。皇上不知道聽了誰的話,說是攝政王逃逸了,因為她路上給小孩治過病,所以要把所有的小孩抓起來審訊,可真嚇人吶。”
不是這樣的!阮棠正要說話,卻聽一旁一個婦人說道:
“哼,不就是個說辭么。大祁建國這麼多年了,哪有這麼辦案的?”
“就是,小孩懂什麼,要真是這樣,肯定得把父母一起帶走才能問出什麼來啊,”另一邊的青年人說道,“我看吶,多半和之前那個傳言有關!”
早就有風聲說,當今皇帝要取處子血煉長生不老葯。
一個一直默默抽旱煙的老人緩緩開口道:
“原來以為,攝政王是多罪不可赦的一個人。可是如今想來,攝政王在的時候,皇上從來不幹這種荒唐事。”
這一句話讓大家都沉默了。當初攝政王在的時候,誰沒罵過攝政王?可是現在一看,攝政王讓孩子們讀書入仕,皇帝卻要“吃”這些孩子。
從這些話聽來,主人似乎並沒有被宮裏的人抓住。阮棠琢磨着,若主人真被抓住,以太后的脾氣,不可能把主人偷偷處死,她肯定會昭告天下的,恨不得讓所有臣民都去看主人被砍頭才好。
阮棠稍稍放心了些。
正在思索下一步如何行動,卻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
“你也在這兒?”
阮棠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驚道:
“怎麼是你?”
一身道姑打扮的明鸞笑道:
“聽說我皇兄做了荒唐事,我得回來看看。”
說著,又問道:
“你呢?”
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阮棠把事情跟明鸞說了,氣得明鸞直跺腳:
“皇姐再怎麼說也是給雲家效力了那麼多年,他們怎能如此落井下石!”
阮棠趕忙勸道:
“你小聲些。”
“你下一步是想進城是吧,我幫你,”明鸞說道,“只是你臉上的這個止咬器太顯眼了,不能戴着它。”
阮棠苦笑一下:
“下面的東西更顯眼。”
她摘下防咬器,給明鸞偷偷地看了一眼,她臉上刻着的“攝政王”三個字。
明鸞大包大攬地說道:
“我的醫術是皇姐親自教的,你放心,我肯定幫你洗掉這幾個字。”
兩個人回到客棧,明鸞取出葯匣子,在阮棠臉上弄了一會兒。
“怎麼樣?”
阮棠問道。
“放心吧,現在字跡已經很模糊了,已經能露出你原來的皮膚……”
明鸞的話忽然停住了。
阮棠不解:
“發生什麼了?”
明鸞沒有說話,而是拿來一面鏡子給她看。
阮棠照了照鏡子,驚訝地發現自己臉上“攝政王”那三個字已經沒了,連原來的那塊紅斑也沒了,皮膚最原本的樣子露了出來。
而藏在這刺字和紅痕之下的……
是一塊紫金色的胎記。
明鸞擼起袖子,露出自己手臂上的紫金色胎記:
“只有皇室雲家才有這樣的胎記,你為什麼也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