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宋風止第一次知道陸厭聲這人還會臉紅,是在大學的時候,但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有這麼容易臉紅。
他順着自己的心意,伸手輕輕捏了捏Alpha發燙的耳尖,軟骨在指尖動了動,和它的主人一樣活潑。
沒等陸厭聲開口,宋風止想了想說。
“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好像……有些奇怪。”
親吻、擁抱、求婚領證、完全標記——他們一個都沒有差。
卻又好像差了什麼。
明明懷抱里已經被填滿了,可總還是覺得心裏有個地方空落落的;明明陸厭聲本人就在他面前,可他還是覺得有種不真實感。
到底是什麼呢?
到底是為什麼。
宋風止笑了:“你是覺得一本結婚證還不夠?”
他猶豫了一下,剛要開口,卻聽見通訊對面傳來一聲細細的抽噎。
“怎麼了?”陸厭聲問。
宋風止失笑。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為他本人甚至也是才發現這件事。
“還有。”
夾在兩人中間的終端不合時宜地再次響起來。
“你還記得大學時候怎麼叫我嗎?”他喊了一聲,“陸狗。”
“我總得找個稱呼。”他說,“總不能叫老——”
“葉初銘、沈宥、陸宿、顧迎……他們都有。”
陸厭聲睜大眼睛看他:“當然啊!”
他覺得好笑,微微偏着頭看陸厭聲,忽然開口。
陸厭聲思索片刻,忽然從記憶深處搜尋出一些片段。
陸厭聲脫口而出:“就叫的名字吧。”
“夠了,夠了。”陸厭聲佯裝求饒。
陸厭聲磕絆了一下。
宋風止看着他那雙金眸,像是忽然清醒過來,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會有這種凌亂又道不明的心情。
“我一定要名分的。”
就像暴雨來臨前的細細雨絲,下一秒,艾澤瑞爾……又或者說Omega皇子艾澤蘭,嗷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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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澤蘭比皇兄艾澤瑞爾小八歲,第一次聽到宋風止這個名字,是在皇室內部的會議上,沒有實權的皇親國戚們端着不敢僭越半分的禮儀坐在一起,商討着他皇兄的婚事。
他想了一下:“那就是在談吧。”
“就我沒有?”宋風止問。
陸厭聲摸了摸鼻子:“我想着,你可能不想現在再聽到……首席什麼的。”
“宋同學……?”
應該不會這麼快就被工作摧殘到變成小啞巴了吧。
“好了。”他說,“各忙各的。”
“聽皇太子殿下說,今年他們第一軍校的戰指系新來了一個Omega。”往常對他和顏悅色的皇叔艾德克斯親王開口,卻換了一副表情,“這個Omega是末流貴族出身……血統上差的比較多,但勝在實力強勁,我認為能打80分。”
“不是。”
於是他搖了搖頭:“沒什麼。”
接通之後宋風止等了十多秒,都沒有聽到對面像往常一樣咋咋呼呼的聲音。
宋風止橫了他一眼,陸厭聲立刻就把話咽了回去。
“你是真的好學生吧。”他說,“你看起來不太會給人起外號。”
他眼睛一亮。
他的皇叔,艾德克斯親王搖頭,眼底算計的神色毫不遮掩:“斯凱特公爵,你或許應該看清我們皇族現在的處境,艾澤瑞爾皇儲殿下需要的並不是一個完美血統完美禮儀的花瓶妻子。”
宋風止看他一眼:“你剛剛叫我什麼?”
等陸厭聲不情不願地走遠了些,宋風止才接通艾澤瑞爾的通訊。
“宋?”
陸厭聲挑眉:“我會啊。”
宋風止終於鬆手,指尖抵着陸厭聲的耳廓把他推開。
宋風止這樣想着,指尖的力度沒有控制住地緊了一下。
Alpha露出一種被拋棄的表情:“不是吧宋先生,我不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A。”
“戰指系的Omega?別是走後門進去的吧。”另一位向來恭謹的Alpha皇族皺眉,“我認為還是皇室內部的血統更加純正,艾德克斯親王家的Omega也臨近成年了,禮儀血統都挑不出毛病。”
“他需要一個有實力的、特別的……甚至是百年一遇的Omega!只有這樣的人,才配站在艾澤瑞爾殿下`身後。”
那位斯凱特公爵也漸漸回過味兒來,設想道。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們需要挑選一個有點底子的Omega……”
一直沉默着的國王陛下終於開口:“是的,皇室可以把這個Omega捧上高位,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捷徑。”
“如果是第一軍校戰指系的話……我們甚至可以許他一個元帥的位置——幾百年來第一位Omega元帥,這是多麼光宗耀祖的事。”
“然而這樣的Omega,都會折服於皇儲殿下,相信民眾也會對皇室有一個新的認知……”
才十三歲的艾澤蘭躲在父王的王座后,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皇室新的認知應該由皇室成員自己創造,而不是操控別人的命運。
他一直在那裏躲到天黑,直到所有的皇族都散去,艾澤蘭才探出頭來,飛一樣跑回他皇兄的住所,把聽到的一切都學給皇兄。
禮儀完美的皇儲殿下聽完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那位學弟我見過,他能走到今天、能在Omega的性別劣勢下取得入學考試頭名,就絕對不是會答應這種要求的人。”
他說:“我很佩服他。”
十三歲的艾澤蘭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甚至有些不求上進,只希望能讓皇兄喜歡自己,比喜歡所有人都更喜歡一點。
於是第一次聽見宋風止的名字,艾澤蘭就把他當成了自己努力的小目標。
“嗚嗚嗚宋風止我以前是真的想變得和你一樣……”艾澤打着哭嗝,“皇室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完。”
“對皇太子殿下動手、這些年在監察廳削弱貴族和行政院、還有現在把執行官的職務交給你……這些都是我和他們之間的等價交換。”宋風止無奈,“艾澤,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要有壓力,也不必覺得欠我。皇室已經為此付出了相應的回報。”
他說:“你知道的,我不會讓自己吃虧。”
“事實上,我還要感謝皇室,願意讓你來監察廳、而非去行政院當議員。”宋風止說,語氣帶了些輕鬆,“你的能力毋庸置疑。”
“這樣我也能有機會退休了。”
艾澤帶着重重的鼻音“嗯”了一聲。
“我不會辜負你……和哥哥的期待的。”他說著,嘴裏話又停不下來了。
宋風止難得有耐心地聽着艾澤說了一堆他不知道的前塵往事,說他這些年的功績讓皇室的人漸漸對他心悅誠服,心裏卻沒有什麼波瀾。
或許這些話在之前會讓他有所觸動,但現在……那都是過去了。
以前皇室是他唯一的盟友——現在他還有陸厭聲。
陸厭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吃飯的攤子已經在他們講通訊的時候被電子管家收拾乾淨了,陸厭聲怕自己無所事事呆在這裏要被趕走,隨便抓了塊布子在桌上亂抹。
宋風止看着好笑,抬手讓他到旁邊坐下。
通訊里艾澤還在一邊抽噎一邊絮絮叨叨,宋風止不時開口安慰一下,微垂着眼,神色柔和。
陸厭聲看着,不悅地撇了撇嘴。
他窩在沙發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前忽然伸來一隻骨節分明的細白的手。
宋風止聽着通訊,視線隨意地投向窗外,不時笑一下,而通訊之外,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探出小指,輕輕勾了一下他的。
陸厭聲心頭一跳,回握上去。
宋風止顯然只是無意間下意識把手伸了過來,突然被握住也嚇了一跳。
他回頭,帶着嗔怒橫了陸厭聲一眼,抽出手換了這邊拿終端。
陸厭聲隱隱聽到終端里艾澤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說起來陸厭……知道當年……我哥說的……事?”艾澤說,“本來應該是他來……”
宋風止下意識看了陸厭聲一眼,忽然起身。
“艾澤。”他叫了一聲,“以後再說。”
“你還沒告訴他?”艾澤意識到大概是陸厭聲在旁邊,語氣不太好地說,“為什麼不告訴他?”
“不好吧。”宋風止說著,聲音輕鬆,就像是帶着些開玩笑的意思,“不然像我在要挾他一樣。”
艾澤沉默了一會兒,古怪道:“你很奇怪誒宋風止。我一直以為你是掌控欲比較強的人。”
宋風止未置可否。
“你真不想把他鎖在身邊嗎?”艾澤問,像在開玩笑,卻又不像。
垂下視線,宋風止半晌才說。
“想過吧。”
艾澤問:“別告訴我你是不敢。”
“艾澤。”宋風止無奈,“我看你心情也調整好了,你該去工作了。”
剛升騰起八卦欲|望的艾澤瞬間被澆了個透心涼,平復了一下心情,開始一板一眼地請教宋風止工作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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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風止起身離開之後,陸厭聲整個人愣了一下。
——傻子才看不出來宋風止是在避着自己。
他沒做什麼,只是安靜地等着宋風止和艾澤說完工作的是,掛掉通訊,才笑了笑,朗聲問。
“背着我說我壞話呢?”
宋風止回頭看他,想了一下,還是說:“不是。”
緊接着他又補了一句:“你不用去查,查不到的。”
“跟我有關?”陸厭聲收斂了些笑意,直接問。
宋風止說:“嗯。”
“跟你有關,但不是壞事。”
他輕輕笑了一下,像是安撫:“等我想告訴你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陸厭聲臉上笑意幾乎全部消失了。
沒人會在這種明目張胆的防備前還笑得出來。
“如果我查出來了呢?”他問。
宋風止抿了抿唇,遲疑了一下才道。
“那就當我省事了。”
陸厭聲心裏鬆了一口氣。
幸好,宋風止不是一定要瞞着他,這個反應大概只是不想把事情親口說出來,但他不排斥自己去查。
只要不是真的防着他,陸厭聲什麼都能接受。
“好了,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宋風止說,抬手指了指牆上的表,“陸元帥,你已經翹班快一天了。”
他忽然露出一個和往常都不太一樣的笑容,很輕鬆,陸厭聲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忽然想起大學時候的那個宋風止。
在訓練場宋風止贏了他以後,陸厭聲就會看到這樣的笑容。
Omega少年鼻尖額角還掛着汗珠,在燈光或日光下總是亮晶晶的。
於是陸厭聲也笑了,哪怕輸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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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陸厭聲還是走了——他得着手去查那件宋風止不肯主動告知的事。
回到軍港自己的住處后,陸厭聲坐在桌前思索調查的切入點。
宋風止為什麼能篤定自己查不到?肯定是這件事被比他們更有權勢的人們封存起來了。
而以他現在的職務,幾乎可以說是他想查什麼,就沒有不能知道的東西,除非……
控制這件事的,是皇室。
艾澤瑞爾是陸厭聲認識的唯一一位皇室成員,可對方肯定站在宋風止那邊,問也白問。
陸厭聲有點頭疼的時候,終端忽然響起。
今天他和宋風止怎麼業務都這麼繁忙?陸厭聲拿起終端看了一眼,臉色卻怪異了一瞬。
是他炮仗一樣的母親大人,前任中央戰區元帥,陸芳菲女士。
陸女士養孩子向來放養,陸厭聲去了邊境戰區以後,陸女士地通訊更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陸厭聲立刻猜到這次是什麼事,做了一下心理建設,離終端一米多遠按下了接通鍵。
果然,接通的一瞬間,對面就傳出陸女士的咆哮。
“陸厭聲!!說!你們兩個最近出什麼事了!”
陸厭聲已經完全免疫了,耐心解釋:“媽,真沒事兒,演給外面看的……”
勸了五分鐘,陸芳菲女士才把這件事勉強揭過。
陸厭聲想了一下,說:“媽,有件事得跟你說一下。”
“有屁快放。”陸芳菲說。
陸厭聲說:“我現在可能要查一件事,牽扯到皇室……”
他還沒說完,陸芳菲就打斷了他:“怎麼,怕我攔你?”
“不是。”陸厭聲笑,“這不是怕打擾到你和我爸的退休蜜月生活。”
陸芳菲嗤了一聲:“和小宋有關的?”
“嗯。”陸厭聲說,“他不想告訴我,但是不介意我查。”
陸芳菲意味不明的哼了兩聲,說:“我警告你啊陸厭聲,對Omega不要佔有欲太強。”
陸厭聲皺眉:“我哪兒有。”
陸芳菲不信:“我還不知道你?”
“崽子,你媽我也是Alpha,我不信有的事你腦子裏沒有想過。”
“這事兒我爸知道嗎?”陸厭聲試圖用這種攻擊性岔開話題。
然而他媽畢竟是他媽,臉不紅心不跳:“你從小我不就教你,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坦誠。”
那言下之意就是知道了。
陸厭聲“嘶”了一聲,覺得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當場就想重金求一個沒聽過的耳朵。
陸芳菲義正辭嚴:“我警告你啊,現在人家小宋雖然是停職了,但也不是你隨隨便便就能動的,你——”
通訊這邊,陸厭聲抬手搭在眼睛上,一張臉紅透了,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一時間有點惱羞成怒。
他自暴自棄的開口:“行行行,想過行了吧……!”
平復了一下心情,他又悶悶的說:“我不敢……也不捨得。”
透過窗戶,他看見軍港外停着的一排機甲,塗裝統一,遮掩在夜色里,像隨時會出鞘的利刃。
裏面有他的一架——也本應有另一個人的一架。
“喂?崽子?”陸芳菲喊,“陸厭聲你人呢?”
陸厭聲抿了抿唇,收回視線。
“我就是覺得……他因為皇室,因為行政院,已經困在這個地方七年了。”
“我希望他以後真的能離開這裏,飛得遠一點……再遠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