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啟蒙先生
第二章啟蒙先生
霍府,西廂房,庭院內蟲鳴陣陣。
霍躍站在門外,屋內男人坐在書案后垂下長眸,仿若仙人云鶴般靜默安然地翻閱着手中書卷,似乎並未察覺有人正在靠近。
男人背脊挺直,身着尋常長袍亦顯出他的清逸儒雅,臉龐五官猶如精心雕刻一般登峰造極,濃眉,挺鼻,薄唇,每一處皆完美的與這張臉融合。
即使現下帶着些病態的虛弱,臉色微微蒼白,也能窺得其人不凡的英姿。
任人一看便知,這是最容易令女子傾慕的長相。
猶記得半個月前在雲霧山的山腳下撿到該男人時,霍躍便細細打量過此人。
霍躍經商起家,自是結識過天南地北的人,以他多年與人打交道的經驗判斷,光看面相便知此人生性薄情,常年封閉內心。
當時男人處於昏迷,眉宇間卻也緊緊蹙起,恐是常年處在不夠讓他安心的氛圍內,對人時刻帶着警惕,這種人尋常怕是難以接近他,更是不易動情之人。
如今半個月未見,現在的雲公子倒與第一眼給他的印象截然不同。
好似少了許多戾氣與冷漠。
霍躍沉吟嗯了聲,又愁着怎麼開口,只能在屋內踱步走了幾圈。
燕湛淡笑:“霍老爺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這半個月府內亦照顧周到。如今在下已養好了身子,是時候該離開了。至於報酬一事——”
霍家雖說如今已是霍躍當家做主,可上頭還有霍躍父親的續弦,三房則是由霍躍父親的繼室所出,雖說老太太並非霍躍的生母,但霍躍已在父親臨終前曾許下誓言,會好生照料父親的繼室。
猶如脫胎換骨。
眼見他又提出要離府,霍躍愈發心急,“雲公子莫急着走,既然你在府內住了半個月,豈能直接這樣走了?”
**
“姑娘,您可別把二姑娘說的那些話放心裏去,她這擺明了是盼不得您好呢。”
霍湘菲自小便與霍汐棠不對付則是有原因的。
燕湛問:“可是霍老爺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
未等燕湛說完,霍躍誒了一聲抬手制止:“雲公子說的哪裏話,況且當日我救你也並非奔着報酬的心思去的。”
“這樣好了,怎麼說我與雲公子這般有緣,便邀公子共用晚膳以做餞別宴,公子意下如何?”
而霍躍曾獨身離開揚州,去往長安居住過十年。
燕湛又笑說了幾句。
這十六年以來,霍家在霍躍的能力帶領下,也日漸繁榮。
他心道,那可是奔着這張臉呀!
燕湛站起身,“霍老爺。”
待霍躍想好後轉回了身,燕湛又極快恢復了方才雲淡風輕的清潤俊逸,淡淡微笑。
梅香見霍汐棠從雅臨亭回了后一直悶悶不樂,便這樣安撫着。
霍躍的打量與腳步聲,終是引男人的視線從書卷上移了過來。
直至十六年前,霍躍才帶着續弦沈氏和三歲大的兒子及尚在襁褓的女兒回到了揚州,便也順利接手了霍家的產業。
燕湛攏了攏袖口,一雙湛然冷眸落在霍躍身上,盯着他的後背,唇角不禁微微揚起。
男人身量頎長,將將站起身便將窗外的光亮盡數遮擋了去,霍躍頷首,收斂了打量的眼神,溫聲問:“雲公子這半個月可休息好了?”
霍湘菲不止一次在想,二房人丁稀少不爭不搶,若非霍躍忽然回了揚州,這霍家產業的大頭只會留給三房,那揚州首富千金的美名便是她霍湘菲,而非霍汐棠了。
霍湘菲說出的那席話,心思昭然若揭,無非是見不得霍汐棠比她過得好。
“我在不在意也沒用,她說的也是事實,以往我倒覺得沒大礙,碰不了男人也沒什麼損失,但如今忽然來了這道賜婚……爹爹和阿娘指不定這兩日都沒有睡個安穩覺。”
霍汐棠托着下巴嘆氣:“我忽然覺得很不孝,都十六歲了,還讓爹娘這樣為我操心。”
霍汐棠自小受盡寵愛,無憂無慮,桃香和梅香已經許久沒有看到自家姑娘有為什麼事這般愁苦了。
除了四年前,那位曾在霍家借住了兩年的少年離開后。
桃香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什麼,湊過去出主意:“姑娘,奴婢有一法子,不知您可願一試,就是得委屈您了。”
梅香睜大了眼:“你不會打算讓咱們姑娘……”
“你想哪兒去了?”桃香看着這主僕二人皆滿臉驚奇看她,噗嗤一笑:“姑娘,奴婢的意思是以毒攻毒。”
霍汐棠下意識搖搖頭:“你讓我主動去接觸男人?”
桃香降低了聲音:“那些大夫不是說姑娘並未得病嗎?奴婢覺得指不定是您何時受了些刺激,若是主動去接觸,一來二去,時間久了想必也不會那般害怕,既然男子對姑娘來說很是恐懼,那姑娘便以毒攻毒,徹底拔掉這根刺!”
“姑娘這樣貌美,將來若是嫁入東宮,沒了這怪疾,必能討太子歡心。”
霍汐棠聽着怔神,門外傳來了父親的嗓音。
“桃香這丫頭說的在理。”
“父親。”霍汐棠站起身迎過去,離霍躍幾步遠時停下。
霍躍含笑點頭,進屋落坐了。
“棠棠,昨夜為父想了一整晚,和你阿娘也商量過,決定再不能這樣慣着你了。”
霍汐棠眨了眨眼,不解父親這句話所意。
看着女兒純凈的眼神,霍躍也心有不舍,畢竟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與一個陌生男人發生那些事,實在不合常理。
但因棠棠體質特殊,若沒有啟蒙先生親自教導,恐怕她永遠邁不過這關。
尋常去找個男人那定然不行。
他們霍家乃揚州首富,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行業競爭下,大事小事都有人盯地緊緊的。若讓外人知曉他為棠棠找了個男人親自教導如何與夫君相處,屆時傳揚到皇家的耳中,定是大罪過。
而那個男人正是最適合的人選。
雲公子並非揚州人士,且心地仁善,知恩圖報,最重要的則是,他不僅僅是失憶了,還長了一張令任何女子都無法拒絕的面容。
**
夜幕籠罩,皎潔的月光如水鋪蓋霍家庭院。
澄華堂燈火昭昭,佳肴美饌早已上齊。
下人領着燕湛入了堂內,霍躍見到來人站起身,遂十分熟稔般走上去拍着燕湛的寬肩笑道:“雲公子來了,快坐。”
燕湛面色淡如水,不動聲色地將肩膀微挪。
霍躍尚未察覺他的疏離,只忙着招呼他坐下,又給他斟酒:“雲公子,這可是上好的女兒紅,你可得多飲幾杯。”
青瓷酒盞盛滿了清透的酒水,燕湛微微推拒:“有勞霍老爺,但在下向來滴酒不沾。”
儀態溫文爾雅,就連拒絕人都這般有風度,還滴酒不沾,霍躍是越看越滿意,漸漸笑得見牙不見眼。
“好好好,不飲酒好,不飲酒好,那雲公子便品一品咱自家出產的茶水如何?這款頂尖的玥萊尖在長安城也賣得相當火熱,如今長安的幾條街都有開上我們霍家的茶鋪。”
霍躍邊說邊親自給燕湛斟茶,倒是未曾注意他提到長安二字時,燕湛沉浸無波的眸色微有變化。
燕湛伸手接過茶盞,頷首道謝。
霍躍目光落在他的雙手上,見他骨節分明且纖細修長,在燈光下似泛着隱隱玉澤,即使左手虎口處有道傷疤,亦未影響美觀,足以證明除了這張臉與身形,這雲公子的手也是極其出眾。
再看看自己的一雙手,粗糙黝黑,對比下登時臊得他老臉一紅。
霍躍輕咳了幾聲將視線挪移。
一番寒暄后,霍躍便問:“我觀雲公子儀錶不凡,現下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可曾想好往後的去處?”
燕湛道:“在下因失去了記憶,現在猶如白紙,便只能先去霍老爺撿到在下的雲霧山看看,有沒有可能找到一些記憶回來。”
雲霧山……
那可不是一般人會去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整個揚州的人都不敢接近的山。
半個月前,霍躍會在雲霧山的山腳下撿到這位雲公子,也是因他生意上的事有些紕漏要去雲霧山另一頭處理,這便大清早途徑了雲霧山的山腳。
“雲公子有所不知,這雲霧山野獸成群,瘴氣瀰漫,一般人進去了可就難以活着出來,雲公子如今撿回一條命已是大幸……這,若是再去,豈不是白白送命嗎?”
燕湛淡笑,聲音清潤如水:“霍老爺的意思是,勸在下別去雲霧山了?”
“公子能在雲霧山遇難,想必也是因森林內的瘴氣與野獸導致,若是再去一趟雲霧山,保不齊難以齊全走出。況且,公子這條命可是我救下的,見公子涉險,我自當要勸上一勸。”
霍躍說完,燕湛站起身,寬袖微曳,對霍躍作揖:“霍老爺的救命之恩,在下定當報答,霍老爺若有什麼需要在下的,在下定能竭盡所能完成。”
霍躍面上笑容愈盛。
他等的就是雲公子這句話!
霍躍客套說了幾句,又讓堂內下人盡數退下,“棠棠,你可以出來了。”
燕湛濃睫微動,半垂眼瞼,遮住了眼底的暗色。
再抬眸時,眉梢舒展,似清風朗月。
但見來人自百鳥錦繡屏風后而出,身着碧綠色輕羅紗裙,身段婀娜,腰間宮絛勾勒出細柳纖腰,柔紗輕拂時溢出淡淡誘人的清香,隨着她的走近,堂內燭火悠悠,清晰地照亮那張姣好的容顏。
面如白玉,眸如秋水含情,這張臉龐生得極其艷麗嫵媚,灼灼耀目。
瑩白耳垂上的琉璃耳墜,隨之行動間折射出潤色光澤,亦如她般,搖曳生姿。
燕湛望向她澄澈的眼神,同時看清了她眼底的陌生。
他輕微摩挲指腹。
不急,小姑娘這會兒還不認識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