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君少優開口吩咐下人將長極殿的公公請到外書房,承影眼明手快的接過君少優懷中的庄毓,憂心忡忡的看着神色淡然的君少優,欲言又止。
君少優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放心吧,沒事兒的。”
頓了頓,轉身到桌案前鋪紙研墨,洋洋洒洒寫了一封書信,吹乾後用臘密封交到承影手上,道:“派個忠心機靈的,將這信親手交到京畿大營禁衛統領君少安的手上。”
承影躬身應是,先抱着庄毓撤身出去,將庄毓交給奶娘,自己則又尋了心腹之人交待君少優囑咐的事兒。
君少優在內書房獃獃琢磨了片刻,轉身向牆壁前頭擺放的百寶閣上掏了一隻火信藏到袖中,這才轉身入內宅按品級換了永安王妃的制式衣袍,前往外書房。
彼時,長極宮的沈公公早已被下人引着喝茶等待。心中也在琢磨着該如何交代陛下抱病的事兒。一面想着,耳尖的聽到靴履聲由遠而近,沈公公不覺站起身來。笑向門外道:“奴婢給王妃娘娘請安。”
君少優笑容可掬的抬手示意道:“公公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兩人相繼落座后,君少優開門見山的問道:“敢問公公,不知宮裏頭究竟出了什麼大事兒,累的公公親自出來?”
沈公公聞言,連忙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欠身說道:“回稟娘娘的話,卻是陛下今兒中午在宣亭殿小憩的時候,突然昏迷不醒。如今闔宮驚動,都守在太極殿為陛下侍疾呢。宸妃娘娘的意思,是叫王妃娘娘也快些準備入宮侍奉。”
頓了頓,又道:“宸妃娘娘的意思,是說小王爺年歲尚小,十分需要王妃娘娘在旁照顧。而宮中陛下卻不知何時才能醒過來,宸妃娘娘叫王妃娘娘帶着小王爺一塊兒入宮,皆時同守在太極宮,也算是小王爺對陛下的一片孝心。”
不知怎麼地,君少優心中又是一沉。從沈公公的話中恍恍惚惚的察覺到宸妃吩咐背後的暗潮洶湧。
君少優腦中思緒千迴百轉,口內卻問道:“敢問公公,陛下昏迷既是中午時候的事兒,為何到現在才通知我們入宮侍奉。可是這當中還有什麼緣故?”
正所謂皇帝無家事,宮中無隱秘,以京都公侯世家對永乾帝的關注程度和在後宮的眼線分佈情況,像這種事關江山社稷安穩的重大消息必定會在事發后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整個京都。如今既能捂了一個下午才爆發出來,必定是有人曾捂着消息不外露。可是既然決定了要嚴守消息,為何又在一個下午的時間內就轉變了想法?莫非是陛下的身體……
沈公公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詭異的神情,起身湊近君少優跟前,悄悄耳語道:“不瞞王妃娘娘,其實這幾年陛下的身體一直就不大好。不過陛下自幼習武,這身子骨兒怎麼說也比尋常人要康健些,因此平日裏也看不出什麼來。可是二皇子為了討陛下的歡心,竟然尋了方士煉製丹藥給陛下服用。那些個丹藥裏頭雖然沒有害人的東西,可畢竟夾雜着助興之物,陛下年歲大了,服用那種東西自然會虧損身體。又有後宮新晉的妃嬪小主為了爭寵不擇手段,皇後娘娘卻礙於聲名顏面不肯嚴懲,如此縱容着更是損傷了陛下的龍體。乃至今日……”
沈公公說到這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左右,再次壓低聲量的說道:“陛下今日午間在宣亭殿驟然昏迷不醒,乃是新晉的才人使出妖媚手段迷惑聖心的緣故。皇後娘娘十分震怒,當場就要賜那才人毒酒自盡。只是宸妃娘娘覺得事關陛下龍體康健,必須要嚴懲不貸,方吩咐宮中嚴加拷問,務必要查出那才人是從什麼渠道尋來的那些腌臢東西,免得後宮諸位妃嬪不拿這個當回事兒,繼續不知廉恥的勾引陛下。”
沈公公眸光閃爍了一會兒,面上浮現一絲詭異的神情,開口說道:“宸妃娘娘霽月光風,本是一心為了陛下。豈料那位才人受不住嚴刑拷打,竟然吐露出自己本是前朝餘孽的後代,是由二皇子側妃陳氏安插在陛□邊的,而那位才人用以迷惑陛下的藥物也都是由二皇子側妃利用椒房殿的宮俾帶入宮中的。不堪受刑之下還暴漏出二皇子側妃陳氏本是前朝皇帝的第九位公主——悅兮公主。還說這位悅兮公主千方百計入了二皇子府只為了替她的家人報仇。如此一來,這陛下昏迷的事兒更是說不清楚了。皇後娘娘盛怒,只說是宸妃娘娘為了誣陷她才指使那才人這般說的。而宸妃娘娘也是又驚又怒,生恐椒房殿一念之差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兒。無奈之下,未免打草驚蛇,只得立刻通知了各位皇子公主入宮侍疾,並在之後邀請宗室公卿乃至朝中文武大臣,一同入宮商議此事。”
頓了頓,沈公公又補充道:“不光如此,宸妃娘娘還通知了鎮國將軍府的人,嚴密監視京中動向。因想到王妃娘娘的哥哥便是駐守京畿大營的統領君大人,遂特地吩咐奴婢將此事合盤告知王妃娘娘。至於之後還如何安排,還請王妃娘娘從權處理。”
君少優悄悄的握住了雙拳,只覺得一顆星激動的砰砰亂跳,面上卻竭力平靜的笑說道:“公公請放心,在下已經寫了書信叫心腹之人送往京畿大營我哥哥手上。我哥哥統領京畿大營三萬禁衛軍,擔負戍守京都保衛皇室的職責,必然不會叫人渾水摸魚,危害陛下。”
沈公公瞭然一笑,繼續說道:“宸妃娘娘的意思,如今既已查出二皇子府的側妃陳氏身份詭秘,有謀害陛下之嫌,那二皇子作為這孽女的夫君,椒房殿皇後身為二皇子的母親,乃至皇后的母族嚴家恐怕也脫不了干係。為了確保陛下的安危和京畿的安穩,宸妃娘娘已然奏請皇族宗室和滿朝公卿,下令出兵圍困二皇子府和嚴府。只等陛下轉醒過後,請陛下聖裁。”
不過若是陛下沒有辦法醒過來的話,那……
“哦?”君少優挑了挑眉,心中隱隱約約有了些揣測,不免多嘴問道:“敢問公公,不知陛下聖體究竟如何了?”
“陛下乃真龍天子,相信上天定會庇佑吾皇萬歲。只是……”沈公公站在君少優跟前,刻意壓低了嗓音說道:“陛下如今年歲大了,於女色上卻越發不加節制,再加上陛下曾經在私下偷偷服用的一些有損身體的丹藥,幾項疊加下來,這次恐怕是真的……。”
“太醫的意思,也只是說會儘力而為罷了。”
君少優心中一動,面上卻越發悲戚的說道:“既如此,我等還是儘快入宮才是。”
沈公公聞言,不覺躬身應是。
王府總管陳陀早已吩咐下面準備了馬車,一路無話到了太極宮,諸位皇子均都神色凝重的等在外殿。或站或坐的各個愁眉緊鎖,面容悲戚,殿內瀰漫著一股子沉鬱焦躁的氣息。瞧見君少優的身影匆匆入了外殿,諸位皇子立刻起身見禮。庄麟一臉嚴肅的盯着身材單薄的君少優,沉聲說道:“如今已是臘月了,你也穿得太單薄一些。”
說著,將一旁的手爐塞到君少優的手中。
君少優接過熱熱的手爐,只覺得心下一暖,面上卻依舊焦急的問道:“不知陛下如何了?”
庄麟搖了搖頭,開口說道:“諸位娘娘和幾位公主弟妹都在內殿服侍着,只是陛下還未曾轉醒。”
君少優聞言,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一旁陰沉着臉面的莊周身上。
因永乾帝昏迷的原因實在不好宣之於口,皇后和宸妃為了永乾帝的聲明着想,並沒有在事發之後立刻通知兒子們過來侍疾,免得永乾帝清醒後會惱羞成怒遷怒到兒子身上。卻沒想到事件的發展太過出乎意料,等到宮中審問出那才人和二皇子側妃陳氏的身份后,宸妃娘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控制了宮中的形勢,並以永乾帝抱病為借口須得諸位皇子公主入宮侍疾為借口,將眾人請到宮中。
二皇子莊周消息不通,遂帶着二皇子妃和庶子庄誨入宮侍疾。卻沒想到剛剛入了太極殿宸妃就立刻發作起來,不但將二皇子妃和庄誨押入後宮嚴加看管,更是派兵圍困了二皇子府和嚴府。如今沒對他動手,也只不過是因為他是陛下嫡親血脈,他又堅持自己不知道側妃身份和所作事情,並反咬宸妃和大皇子為了皇位不惜手足之情,指使那位才人污衊他和皇后。事關重大,且又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二皇子指使側妃謀害陛下,又有一些向著他的宗室公卿和文武大員從中說項,宸妃才故作大度的讓他呆在太極殿外,隨同諸位皇子侍疾。順便等待陛下清醒后,乾綱獨斷。
只是……
莊周寬大袖袍下的雙拳死死握住,很是不甘的咬了咬牙。他與庄麟相爭這麼多年,一直以為自己就算不如庄麟受永乾帝器重,卻也有一拼之力。沒想到如今事到緊急,宸妃那女人只一道口諭就調動了宮內宮外的兵力,而他這一脈卻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只恨宸妃那女人太過姦猾,這麼多年收斂鋒芒,給椒房殿一種能與長極宮比肩的錯覺。卻在暗中將偌大的後宮整治的滴水不漏,甚至連皇後身邊的親信太監都收買了。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因為那太監語焉不詳略帶鼓動的幾句話,就這麼傻乎乎的帶着老婆兒子進了宮中。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當真是不好翻盤了。
不過好在莊周向來與那些世家文人交好,如今只要能掌控着這些輿論利器,想必永安王府和宸妃一脈也不敢太過囂張。只是前朝餘孽一事……
莊周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不論此事是真是假,陳悅兮自己惹出來的麻煩,總不能讓他也跟着陪葬。只是可惜了他唯一的兒子……
君少優上輩子在莊周身旁效忠多年,對莊周的一舉一動何其熟悉。如今只看莊周眸光閃爍,眉宇沉鬱,便或多或少猜到了莊周的決斷。不覺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弧度。
莊周心中厭煩,神色一惱,脫口質問道:“你看着我幹什麼?”
君少優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說道:“我只是覺得二皇弟的氣色不太好,關心一二罷了。二皇弟若是覺得不耐煩,那我不看了就是。”
頓了頓。又說道:“二皇弟一向溫文爾雅,怎麼今日脾氣竟如此暴躁。可是擔憂陛□體的緣故?”
君少優話音未落,殿中所有皇子的目光均落在莊周身上。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陛下昏迷的原因跟二皇子的妾事有關,心中自然也各有各的揣摩。詭異的目光看的莊周又是面色一沉。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庄麟沉聲說道:“陛下昏迷不醒,我們做兒子的心裏都為陛下擔心着急,一時暴躁也是有的。但長幼有序,尊卑有禮,二皇弟還是收斂一些的好。”
莊周神色一凜,不服氣的看了庄麟許久,終究沒再說些什麼。
君少優心中暗笑,面上卻憂心忡忡的進入內殿向皇後娘娘以及諸位妃嬪請安。畢竟從名義上來說,他也屬於“內眷”這一行列的。
同外殿的沉默焦躁相比,內殿的氣氛顯得更加針鋒相對,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