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攻心寧騰（下）
眼瞅着秦百福就要走出屋門，寧騰有些急了。
“你們秦人，就如此待客？！況且，我寧騰如何與傳言不同，你不得把話說清楚嗎？”
聽到寧騰中了自己的“激將法”，秦百福暗自一笑，停下了腳步。
他慢慢轉回身子，臉上毫無表情。
“寧大人不是嫌棄我秦百福，只不過是個‘伍長’嗎？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聊的？”
“秦使勿怪，方才是我寧騰太過急躁了。騰此番前來，確實有要事想於廷尉大人相商。一聽貴使所言，以為是廷尉大人不願與騰見面，這才失了禮數，還望秦使多多海涵……”
寧騰的口吻，明顯緩和了不少。
秦百福微微一笑，重又將寧騰讓回到了座位之上。
二人剛剛落座，寧騰便再次問起了有關自己的傳言之說。
“久聞寧大人，雖為韓王宗室，卻是韓國朝堂之上，少有的勤王愛民之臣。且寧大人獨具慧眼，一心想促成秦韓之盟，遂不止一次反對過韓國盟趙。如此傳言，足見大人之智也。”
“原來如此。韓秦盟好，非是騰之慧眼。但凡天下有識之士，皆可看清。”
“這倒未必，先不說天下，只道韓國文武，能與寧大人達成共識者，恐怕寥寥可數啊。”
秦百福的話，看似平常無心，卻戳中了寧騰心裏的傷痛。
誰說不是呢，寧騰最為苦惱的，就是整個韓國的朝堂之上，大多數人都傾向於盟趙抗秦。除了自己，剩下那些少數的，也是為了自保，各自保持着躲避和觀望的態度。
“唉！”
寧騰長嘆一聲，說不出話了。
“寧大人無需煩惱，以百福之見，韓王此次閉宮之後，必會盟秦，而從此遠離於強趙。”
“哦？秦使何出此言？”
“我且問大人，當今天下，七國爭雄。七國當中，誰的國力最為強大？”
“這還用問，當然是秦國了。”
“正是，秦國強大，世人皆知，韓王又豈能不曉？為社稷計、為百姓計，韓王必當盟秦！”
秦百福說得自信滿滿，可寧騰聽罷，卻直搖起頭來。
“嘖，嘖，嘖，看樣子，是我寧騰想多了。方才秦使自我介紹乃是‘伍長’的時候，我還猶豫了片刻，以為秦國人才濟濟。沒想到，秦國也和我韓國差不多，皆是由凡夫擔當大任。”
“哈哈哈，寧大人能當著百福的面，如此言說，足見快人快語。不過，百福究竟是不是一介凡夫，得和寧大人討教一二，方可知曉，不知能否啊？”
“當然可以，不過，騰先有兩個問題，想問明秦使。”
“寧大人，儘管道來。”
“騰想問問秦使，從秦孝公變法開始，秦國就廣納天下大才，卻為何到了現在，只能讓一個‘伍長’充當秦國之副使，是秦國沒人可用了嗎？還有，‘肥之戰’秦國大敗，十萬銳士盡被李牧殺之。可見，秦國之強，也不過如此。單憑此戰，秦國拿什麼實力說服我王盟之？”
“好，寧大人果然快人快語，問得好！”
“既然寧大人問了，百福就一一和大人言明。”
“首先，百福確實是我大秦的‘伍長’。且，還是從肥之戰場上活下來的伍長。我大秦不同於東方六國，不以官職論才之大小，而是以才之對位，派以相干之任也。百福出使韓國，猶如‘晏子使楚’，百福為副使足矣。況且，百福區區伍長，就能受命為使臣之用。如此，還不能彰顯我大秦之人才濟濟嗎？若論重用人才，六國之中，無出我大秦者。”
“接下來，我們說說此次‘肥之戰’。寧大人所言不錯，我大秦確實戰敗了。然而，寧大人只言其一，卻不言其二其三。論國力，我大秦經濟強盛、銳甲百萬，且君臣團結，足可承擔此次戰敗之果。換言之，趙國可以否？趙國雖勝，卻君臣二心，除了李牧忠心赤膽以外，以郭開為首，趙國朝堂奸臣林立，加上趙王遷渾渾噩噩，趙國雖可一勝，焉能長勝於我大秦？”
秦百福一口氣把話說完，聽得寧騰直瞠目結舌。
隔壁的李斯、姚賈和姚月朔，更是連連點頭，低聲誇讚起來。
“廷尉大人，百福這一番闊論，讓老夫一下子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啊。”
“哈哈，上卿大人都如此說了，可見，百福之才，確實不在上卿大人之下嘍……”
“那是，那是，老夫着實開心，我大秦有如此男兒，何愁六國不定。”
“那，依上卿大人之見，我們還繼續考察下去嗎？”
“當然要繼續考察了。廷尉大人，上卿大人，我姚月朔舉賢可從不避諱，百福之才遠不止這一番口若懸河之說，他的本事可大着呢。二位大人還是多多留意才好，如此……”
“哈哈，公子是想說，如此，我李斯也好在大王面前，為他討個合適的封賞，是也不是？”
“嘻嘻，廷尉大人不愧為我大秦智者，一下子就猜透了月朔的心思……”
“哈哈哈哈，你呀你呀，讓老夫都不好意思同廷尉大人講話了……”
三人悄悄說著，差點沒笑出聲兒。
……
寧騰吞了幾口唾沫，重又將秦百福打量了一番。
“秦使能言巧辯，卻也是難得的人才。不過，秦使所言，雖然不無道理，卻也是以已之思的片面之詞罷了。這些話，尚不足以說服我王的。”
“寧大人此言差矣，百福所言，只是說給寧大人的。我方才說了，韓王閉宮之後，必會選擇與我大秦盟好的。寧大人倘若不信，你我二人便可立下賭約。到時，便可知道孰對孰錯。”
“好，這個賭約，我寧騰立下了。”
“若我王盟秦，我寧騰負荊來拜，若是我王盟趙抗秦，秦使又該做何賭定？”
“此約牽扯兩國國策，而非你我個人之賭。因此，百福不要寧大人負荊來拜，若是韓王盟秦、百福贏了，寧大人轉為我大秦效力，做我秦臣如何？”
“哈哈哈哈，秦使玩笑了吧？”
“不，百福是認真的！敢問寧大人，還敢不敢賭了？！”
秦百福說著，兩眼瞪大了許多，炯炯有神地看向了寧騰。
寧騰有些慌了，他雖然支持韓秦盟好，卻從未想過要背韓侍秦。
可是，自己方才明明同意立下了賭約，如若反悔，豈不丟了面子？
寧騰是韓王宗室，卻不在廟堂。所以，他最在意的就是面子。
這點，正是秦百福以史料為據，而在攻心寧騰之前，所了解到的寧騰的缺點。
寧騰想了又想，自認為自己比秦百福更了解韓王。
所以，他還是同意了。
“好！若是我寧騰輸了，我寧騰甘願獻出我南陽城池，自此為秦國臣子，聽命於秦王！但是，若我寧騰贏了，秦使同樣需要來我韓國為官。同時，秦國需將我韓國故地歸還給我王。”
“寧大人時時刻刻為韓國着想，百福自嘆不如！”
秦百福裝出一副猶豫的樣子，也是想了片刻，才呼出一口氣來，點頭同意了。
“行吧，就如寧大人所說，我們就照此約定了！”
看着秦百福的樣子，寧騰心中冷笑。
他認為自己贏定了，可又怕秦人出爾反爾，遂轉了轉眼珠，想出了一個點子來。
“秦使方才說了，你我之約牽扯兩國國策。騰怕口說無憑，想了想，你我該立下字據的。”
“這個，這個……”
秦百福面露難色，抓了抓腦袋，有些口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