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晉|江|原|創|網|獨|家>
阿徹的身體情況漸漸穩定下來,這之後他們才被轉移回國內的醫院,確切地說被轉移到庚林第一醫院的只有秦修,秦修的眼睛還需要接受進一步的檢查。沈徹的體質自然不能住大醫院,治療恢復期間只好住在凱墨隴的別墅里。
回到庚林市,看着車窗外熟悉的街景,在雪山的一幕幕顯得特別不真實,如果不是秦修的眼睛看不見了,幾乎就像一場夢。
秦修的眼睛一直在接受這樣那樣的檢查,一連半個月過去了,阿徹打電話問秦修,得到的回答始終是醫生沒有定論,需要進一步檢查。
阿徹怕秦修有意隱瞞他,他手頭又沒有秦修主治醫師的電話,想了想,晚上便打了個電話給jenny。
“沈徹?你還好吧?!”jenny接到他的電話驚喜又意外,“我聽秦修說你住在外地的醫院,怎麼不回庚林啊?問秦修他說他不知道……”
阿徹在心裏暗罵秦修,那傢伙幫他撒謊也這麼偷工減料的,至少馬馬虎虎圓一下啊,他支吾了一會兒才想到說辭:“哦,我的醫藥費在庚林沒法報銷……”手機那頭的jenny哦了一聲沒有懷疑,他又趕緊問,“jenny姐,秦修的眼睛到底怎麼樣啊?我打電話問他,他老說還在檢查,怎麼會檢查這麼久啊?”
手機那頭倏忽就沒聲了,阿徹心下一提,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后,jenny才出聲道:“我和王子瓊今天下午去問過醫生了,是檢查了挺長時間,不過已經有結果了,秦修的眼睛是視神經永久性損傷,就算移植眼角膜也無力回天了……我和王子瓊商量了一下,暫時讓醫生不要把結果告訴秦修,你也記得千萬不要說漏嘴……”
jenny叮囑了很久,阿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掛斷電話的,他呆坐在沙發上,腦子裏一片空白。
午夜兩點,凱墨隴走進玄關,正要開燈,發現客廳里還亮着一抹光,他納悶地走進去,沙發邊亮着一盞枱燈,沈徹以一種如臨大敵般的緊繃姿勢坐在沙發上,看見他進來,一雙獃滯的眼睛裏才猛然有了神,豁地站起來:
“大手!你幫幫他!秦修的眼睛,他的眼睛——”
凱墨隴默然地看着衝上來抓着他的手臂,哽咽得語無倫次的捲毛青年。
“拜託你幫幫他!他們說他的眼睛是視神經永久性損傷,移植眼角膜也不行!他是攝影師,眼睛要是看不到,以後要怎麼辦啊?!”
“沈徹,”凱墨隴沉聲打斷他,“我不是上帝。”
情緒激動的沈徹像是完全沒有聽見,眼裏是孤注一擲的希望:“你幫幫他吧!只要能挽回他的眼睛,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沈徹!”凱墨隴扯開沈徹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將人冷酷地推回沙發上,扯了扯被沈徹抓皺的袖口,“等你冷靜以後再和我談。”
他轉身上了樓,樓梯下方的捲毛小子在愣過片刻后又死灰復燃地站起來,凱墨隴停在樓梯上居高臨下道:“你今天就在下面給我坐一夜。好好想明白,這個世界不是以誰的意志為轉移的,等你能接受這個事實的時候,你才能冷靜地思考應對的方法。”
沈徹這傢伙是個一根筋的二貨,他其實壓根沒指望這小子能想出什麼應對方法,能冷靜下來就不錯了。這半宿很快過去,凌晨五點時,九尾狐躺在kingsize大床上,看着那扇緊閉的卧室門,都有點擔心一拉開門沈徹那小子是不是就會跪在門外。
然而待他平心靜氣拉開房門,門外並沒有沈徹的身影,客廳里還是亮着那一盞孤燈。凱墨隴從門後站了半個身子出來,望向樓下,只能看見沙發上冒出的一顆捲毛腦袋,一動不動。那傢伙竟然真的就這麼枯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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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徹一夜未睡,對策沒想到分毫,只是情緒冷靜了許多,他在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庚林第一醫院,站在病房門口遠遠地看着平靜地靠在病床上的秦修,他不知道秦修會不會懷疑,或者其實他已經在懷疑了。也許jenny和王子瓊是對的,一天不告訴秦修,至少對秦修來說就有了一天的希望。
護士為秦修量完血壓后離開,阿徹見秦修似乎是等護士的腳步聲離開后,才側過身體往床頭柜上摸索着水杯,他想跑上前把水杯遞到他手裏,但是對秦修來說,哪怕眼睛看不見了,拿個水杯依然難不倒他。
阿徹卻看得很揪心。上天為什麼對這個人這麼殘忍,讓他成為攝影師,卻只給他看殘缺的世界,如今竟然連看見殘缺世界的權利都剝奪了。
“個狗東西,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
身後冷不丁響起熟悉的聲音,阿徹驚詫地轉過身,看見站在身後兩袖清風的賀蘭霸,鼻子一下就酸了:“老師……”
賀蘭霸看着叫了他一聲就低垂着頭不知所措的捲毛青年,要是換了小時候,這傢伙會一準回撲過來掛在自己身上嗷嗷嗷地求安慰吧,鏡片上的高光蓋過賀蘭霸眼中一閃而逝的感慨,可是他已經長大了。
在住院部花園的長椅上,賀蘭霸蹺着二郎腿,手裏夾着一根宏聲,看一眼身邊沉默不語的沈徹:“凱墨隴已經把事情都跟我說了,你很想幫秦修吧。”
阿徹點點頭:“我聽說除了催眠術和幻術,還有一種治癒術。”他已經做好了只要有需要就將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給秦修的準備,卻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現在治癒術是他唯一的希望。
“誰跟你說的?”賀蘭霸意外地皺眉。
“對不起老師……我答應了任海兄不能說的……”
賀蘭霸目瞪口呆,這小子現在是靈魂出竅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吧?他吧唧抽了兩口煙,無奈地抓了抓頭髮:“……是有這種治癒術。”
狗小子驀地抬起頭,眼裏頓時有了神采:“真的?!”末了又想起昨天夜裏凱大手冷酷決絕的樣子,擔心地問,“治癒術是不是很危險?”如果真的有危險他當然不可能求凱墨隴和賀蘭老師幫他,不過,“凱大手以前教過我幻術,治癒術我也可以自己學的!”
賀蘭霸嘴裏的煙都沒叼住,凱墨隴那傢伙居然教沈徹幻術?敢情在他雲遊四方這兩年,這仨很是搗鼓了一些名堂啊?任海腦子抽了凱墨隴也腦子抽了吧,沈徹這種狗隊友都能信任?
“你想學治癒術是不可能的。”賀蘭霸抽了一口煙,淡淡地說。在他認識的所有同族、異族人中,靈力的境界高到夠格施展治癒術的,也只有音信杳無的老族長和凱墨隴兩人,阿徹這樣連人化術都半吊子的狗小子,學治癒術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痴狗說夢,“與其說施治癒術有危險,不如說治癒術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你不要以為治癒術是萬能的,治癒術也遵循能量守恆定律。比如一個人感冒了,喪失的能量必須靠補充大量的水分和充分的休息才能慢慢彌補回來,如果用治癒術當然可以在眨眼間就恢復,但本質上其實是術者以大量的靈力代替了原本應該緩慢補充回來的水分和休息時間,當然這也是治癒術最大的價值所在,以靈力為代價,理論上來講,治癒術甚至可以治療絕症,包括秦修這種不可逆的永久性傷害,”賀蘭霸說到這裏,鏡片后的眸光一沉,“但那對術者靈力的消耗也差不多像黑洞一樣。”
阿徹認真聽着,思忖半晌:“那如果用我的靈力作為代價呢?”
賀蘭霸轉頭看着語出驚人的沈徹,啞然失了聲,他總覺得這小子笨,但關鍵時刻這小子腦子居然一點都不犯糊塗。
阿徹一見賀蘭霸遲疑的表情就知道有譜,追問:“有辦法的是不是?!”
賀蘭霸把煙掐滅了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嘆了口氣:“阿徹,你確定要這麼做嗎?你的靈力資質很差,連人形都只能勉強維持,如果你要凱墨隴用你的靈力作為代償幫秦修治療眼睛,可以肯定地說,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化成人形了。”
個狗東西,完成人化術是你從小的夢想,在犬神大人的神像前祈禱的那些日子,每天起床睡覺都在許願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嗎?
“我不在乎,只要他的眼睛能恢復。”阿徹雙手放在膝蓋上,口吻異常的平靜,不能再維持人形必然會很痛苦,但是在能讓秦修重見光明的喜悅面前,那點痛苦驟然變得微不足道了。
“可秦修會不在乎嗎?你要他下半輩子都活在內疚和痛苦中嗎?”
賀蘭霸的話音里飽含苛責,捲毛青年始料未及,他想得太短淺,不得不陷入沉默。
賀蘭霸看着被困住的沈徹,收斂了糾結的心情,沒錯,就這樣吧,這是個無解的題,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把它留在那裏。他站起來,拍拍沈徹的肩:“多陪陪他吧。”最後看一眼呆坐在長椅上的沈徹,他轉身朝停在花園大門口的寶馬x5走去。
“那如果讓他忘了我呢?”
身後冷不丁傳來沈徹的聲音,賀蘭霸停下腳步,驚怔地轉過頭。
阿徹抬頭看向他:“只要他忘了我就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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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多天秦修的心裏都七上八下,不管問醫生還是問來探病的王子瓊他們,每個人都是打哈哈,已經一個月了,一直都是上藥,也不見要安排手術什麼的,在他嚷嚷着要說法否則就投訴的時候,就會有人把他推去做些亂七八糟的檢查,然後接下來又是漫長地等待檢查結果出來的日子,在他三番五次催促威脅之下,醫生才拿着檢查結果過來笑眯眯地跟他說暫時沒發現什麼問題,要再觀察一段時間,他控制不住要黑臉的時候,就會有護士不厭其煩地柔聲叮囑他,情緒對治療很重要……
我已經一個多月看不見東西了,還要我笑得陽光燦爛?我又不是沈徹!
對主治醫師脫口而出這番話,秦修才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醫生又不認識沈徹。
主治醫師心有餘悸地看着冒煙的火山忽然又默不吭聲冰山了回去。
秦修心中一片沉靜,是他自己想沈徹了,想到都有點口無遮攔了。
很多人都相信寵物和主人心有靈犀,秦修沒想到這話居然是對的,第二天沈狗就來了,還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
秦修聽着沈徹坐在床邊一股腦地跟他說著他的眼睛終於要做手術了,聽說是血塊壓迫了視神經才導致暫時性的失明,只要做個微創手術把淤血抽出來就ok了。
他聽着這些話,臉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很開心,不是很確定那是因為突然聽到了確定的好消息,還是因為沈徹終於又生龍活虎地繞着他打轉了。
不過這傢伙也有讓人挺受不了的時候。
“啊。”
秦修聽着沈徹叫他張嘴吃飯的啊聲,簡直神煩:“沈徹,你能不能別這麼逗比?”
“那不然你怎麼知道我把飯喂到你嘴邊了?”
“我能自己吃好嗎,我還不至於把飯喂進鼻子裏。”秦修伸出手,“給我。”
沈徹遲遲沒把碗遞給他,他正有點納悶,忽然聽見捲毛青年興高采烈得很突兀的聲音:
“秦修,我們出去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