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悲涼
第二天早上,裴馨兒起身服侍完昭煜炵出門,便換上了一身素凈的衣服,帶着鶯兒出了門。
馬車一路來到瑞王府後門,從外面看去,王府一片平靜,根本看不出是有人過世的樣子。裴馨兒不由便心中一沉。
她的身份還沒高貴到需要讓人在門口相迎的地步,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出來迎客,連慣常見到的柳成煙的丫鬟都沒見到,只一個粗使婆子將她迎了進去,然後便是一個面生的小丫鬟領着她走進了柳成煙的靈堂。
靈堂就設在院前邊上的一個荒涼院子裏,並不在她原來的院子中。進門之後,她倒是見到了柳成煙身邊跟着的雲雀,小小的靈堂里掛着幾張白幡,一口薄棺放在正中,炭盆中的冥紙積了厚厚一層,整個靈堂里除了雲雀就再也見不到第二個人。
她不禁便皺了皺眉頭,制止了剛想要說話的雲雀,淡然道:“先去給你們姨奶奶上柱香吧。”
雲雀便擦了擦眼睛,領着她走進靈堂,給她捻了一炷香,她接過來,畢恭畢敬行過了禮,供上香,這才轉過頭來看着雲雀,問起了話來。
“怎麼就你一個?其他人呢?”她問道。
雲雀的眼睛又紅又腫,整個人都顯得憔悴不已,看來是哭了很久又長時間沒休息的結果。她聽了這話,淚水不禁又流了出來,擦着眼淚說道:“回裴姨奶奶的話。我們姨奶奶病重的時候,王妃就前前後後、零零散散調走了不少人,院子裏本來人就散了。姨奶奶一去,王妃就說靈堂里不需要留那麼多人,然後將她們全都叫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給姨奶奶守着靈……”
她說得滿腹委屈,裴馨兒聽着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但這畢竟是瑞王府的家務事,她一個外人也不好多做評論,只得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們姨奶奶究竟是什麼病症?怎麼就去了?”
雲雀淚流得更厲害了,幾乎是泣不成聲地說道:“不……不知道。姨奶奶的病總是反反覆復……瞧了好些個大夫都拿不出準話兒來。後來姨奶奶就不再讓請大夫了,這麼一直拖着,終於到了前日……”
裴馨兒忍不住暗地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等不明不白的怪病……
她強自按捺住自己的思緒,不再繼續想下去。只是看着雲雀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也是個忠心的,有你這樣的忠僕在,你們姨奶奶也該瞑目了……她既然已經走了,便是從這世上解脫,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了,節哀順變才是。想必你們姨奶奶也定是希望你們這些還活在世上的人能夠過得好的。”
雲雀聽了這話,稍微恢復了點兒平靜,擦着淚看着她說道:“多謝裴姨奶奶的開解……我們姨奶奶早就說過。她這一輩子沒什麼朋友,但惟獨跟您是不一般的,如今她去了。會來給她送行的也就只有您一個人……我們姨奶奶雖說病得久了,但也正因如此,走得甚是安詳,您說得對,她應該是解脫了才對,這一年來她都過得極不安泰。若是一輩子都那樣了,還不如走了來得乾淨……”
裴馨兒張了張嘴。數度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還是問道:“這一年裏……王爺難道就不曾關心過你們姨奶奶么?”
雲雀面上凄然一笑,道:“王爺如今另有新寵,又怎會還記得我們姨奶奶?倒是姨奶奶走了以後,他來看過一眼,嘆息了兩聲便離開了,任由王妃打發院子裏的人也沒有半句不是。”
裴馨兒不禁便是心中一涼,回想起之前柳成煙受寵那會兒,風光無限、意氣風發的樣子,誰能想到末了竟然會是這樣的情形?可見一個男人,若是寵着人的時候能將人捧上天去,但一旦失去了興趣了,那便是連地上的一根草都不如,根本不管人的死活,最多便是用一生換來一句嘆息而已……
這難道就是與人做小的宿命?
她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急忙收起了思緒,不再繼續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她看着雲雀,勸說道:“這……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想太多了。這次你們姨奶奶能夠有這麼個靈堂,應該也是王爺的意思吧?她人都去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以後還要繼續在這王府里過日子的,過了這幾天,盡了你最後的忠心,日後就將她放在你的心底,不要再想、不要再說了。已經走了的人,總不能再讓她影響到你以後的一生。”
雲雀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正因為是事實,所以更傷人,她終是忍不住掩面大哭起來。
裴馨兒心中也是閃過一陣悲涼,眼睛突然有些刺疼,不由得抬起了頭,眨了眨眼,將涌到眼眶的淚珠眨去。
深深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能夠做的已經做完了,便對雲雀說道:“我先走了。你也要保重自己,逝者已逝,生者卻還要繼續為生存而掙扎着,你……保重吧!”
雲雀忍住哭泣,跪下對裴馨兒畢恭畢敬磕了個頭,泣道:“我們姨奶奶晚景悲涼,唯有裴姨奶奶將她放在心上,來送她最後一程,奴婢替我們姨奶奶謝過裴姨奶奶。”
裴馨兒搖了搖頭,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無力感來,再嘆了口氣,也不多說什麼,轉身便走了出去。鶯兒急忙上前扶住她,主僕倆沒花多少時間便已經走出了院子。
直到上了馬車,裴馨兒心中那股無力感還仍然沒有消去,她有些沒精打采地靠在車窗上,從窗帘的縫隙往外看去,只見外面是一片艷陽晴天,來來往往的路人雖然並不盡富裕,面上卻也都充滿了生機和希望,至少在這個地方,當今的治世果真是一片盛世。
可這些都到不了裴馨兒的心底。她的心裏始終盤旋着跟柳成煙相交的那麼多年,所聽過見過的點點滴滴。曾經柳成煙也如她現在這般,在王府中獨佔鰲頭,甚至連瑞王妃都不得不暫避鋒芒,對她退避三尺。那時的她,在王府中儼然當家主母的存在,她至今還記得她當初的意氣風發,便是出門在外,也沒有什麼人敢因為她的出身而對她有絲毫懈怠。
可現在又如何呢?柳成煙的風光全都建立在瑞王對她的寵愛之上。一旦愛馳了,寵愛不再,她便從雲端跌落塵埃,正因為當初爬得高,所以跌落之後受的傷也就越重。她顯然沒能從這個傷害中恢復過來,會英年早逝八成也是有着這樣的關係吧?
所以,永遠不能將自己的心交給一份沒有未來的感情啊!男人的寵愛最是不能清新的東西,男人不愛了可以移情別戀、左擁右抱,而女人若是失去了愛就只能一個人默默心碎、心死,這樣的命運太過殘酷,唯一可以避免的方法就是不要動心。只要守好了自己的心,不給任何人傷心的機會,那就永遠不會嘗到心碎的痛苦,否則的話,柳成煙便是前車之鑒!
裴馨兒只覺得心底一片冰涼,閉上眼睛,不願再多想。
鶯兒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然而卻能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必定不會是很好的,也不知是因為何故。想來想去,也只有柳成煙的死可能成為原因了,她於是便輕聲勸慰道:“姨奶奶,您方才不自己也說了嗎?柳姨奶奶這一走,算得上是脫離苦海,着實沒什麼好傷心的。既然如此,您還何苦想那麼多呢?您今兒個去送她最後一程,也算得上是盡了心了,柳姨奶奶泉下有知,定然也會安心的。”
裴馨兒看了一眼自己的忠心丫鬟,嘴邊不由閃過一絲苦笑,喃喃地說道:“是啊……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了,倒也痛快……”
鶯兒不由嚇了一跳——自己這麼說也不過就是為了安慰她一下,該不會反倒起了什麼反作用了吧?這麼一想,她愈發地慌了神,急忙結結巴巴地說道:“姨奶奶……您,您可別多想啊!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可您……您現在的日子正好着,還有靈姐兒和淳哥兒……您怎麼著也得為他們想想啊!”
裴馨兒不由啞然失笑,看着她說道:“放心吧,我還沒有那麼脆弱。雖然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可我還沒活夠呢,自然是要好好活着的了!我不會扔下現在的一切和你們獨自離開的。”
死過一回的人當然不怕死,但卻也不會主動求死。難得有這麼個重來一次的機會,若是還想着自找死路那就白費了老天爺的一番苦心了,她確實從未想過結束自己的性命。
鶯兒聽了這話,頓時鬆了口大氣。如果因為自己一時的言語不慎而對主子產生了任何不好的影響,形成任何不想要的結局,她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這時,馬車回到了將軍府,她急忙跳下馬車,扶着裴馨兒出來。現在她巴不得趕緊進去,不論做什麼都好,只要能將裴馨兒的注意力從方才的那番話上轉移出來,她就謝天謝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