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置
這個季節本來天黑的就比較早，呂俊鵬入職又晚，去採購科報到時，天色已經漸昏。
呂俊鵬先去見了採購科科長管承仲，交上任職單。
管承仲錄下信息，把呂俊鵬帶給採購科三組組長韓書田，帶着他認了認門，見了見人，約定下周一正式上崗。這麼轉悠完一圈，座鐘指針已經越過了下午五點半。
呂俊鵬禮貌的告了別，走出採購科辦公室，正在琢磨下一步怎麼辦，便見那橫貫東西的混凝土主幹道上，一個身着黑色工裝的偏分頭青年，騎着一輛漆皮斑駁的舊自行車，剎停在自己身前。
青年拄着車把打量片刻，問道：“是呂俊鵬同志嗎？我是廠委辦吳蔚明。”
呂俊鵬試探道：“我是呂俊鵬。您這是？”
吳蔚明微笑：“岳書紀知道您今天到，提前做好了安排，讓我來帶您去安置。”
呂俊鵬恍然，他這些年一直被岳佩麟帶在身邊照看，叔侄間情誼深厚。自己這次調職，也都是岳佩麟在費心，提前做一些安排也在情理之中，遂問道：“岳伯伯都做了什麼安排？”
吳蔚明道：“就是請三元路街道辦協調了一處住房，簡單整理了下，備了被子、爐子等一些基本生活用品。”
呂俊鵬心裏一熱，感激道：“岳伯伯考慮的太周到了。也勞煩您費心了。”
吳蔚明笑道：“都是岳書紀的安排，我就是跑跑腿。您帶了多少行李，放哪了？一塊帶過去吧。”
呂俊鵬有點遲疑：“就帶了些衣服和日用品，裝了兩個包，存放在南門值班室，一輛自行車恐怕不好帶。”
吳蔚明輕鬆道：“這好辦，我先把你送到廠南門，然後再去借一輛自行車。到時你我一人騎一輛，各帶一個包就是了。”
呂俊鵬謝了一聲，待吳蔚明蹬起車，小跑幾步跳上後座，朝南門行去。
南門這邊多是廠委、廠辦、總務等行政處室，裏面個個都是踩點下班的好手，兩人趕到南門時，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吳蔚明去取自行車，呂俊鵬索性點了根大生產，一邊抽一邊等。
這大生產香煙是瀋陽捲煙廠出產，五十年代剛出的時候產量較低，供不應求，對領導幹部憑票供應，每人每月只給一盒。
如今大生產香煙產量提高，再加上各地捲煙廠或新創、或重建，市場上的香煙種類多了許多，大生產供應充足。
又因其三毛二一包的價格，比大前門低了三四分，遂成為東北許多中級幹部口糧煙的首選。
呂俊鵬雖然直到今年中旬，月工資才漲到四十多塊，但他煙癮小抽得少，且有很多來錢門路，抽煙檔次倒也不低。
一根大生產抽了一半，便見吳蔚明一手騎着舊自行車，另一隻手把着一輛半舊的全鏈盒二八大杠，騎行過來。
呂俊鵬踩滅煙頭，迎上去接過自行車，看到車頭豎杠上印着BSA和三杠步槍標誌的Logo，笑道：“東北那邊的舊自行車，主要是曰苯人產的富士、僧帽之類，西洋的三槍、鑽石這類卻不多見。”
吳蔚明微笑點頭，解釋道：“解放前，四九城自行車保有量就超過了十萬輛，品牌更是五花八門。西洋的飛利浦、三槍、鳳頭、鑽石；曰苯的富士、僧帽、鐵錨、菊花都有。”
“新自行車，主要是首都自行車廠建廠后，出產的燕牌自行車。剛出產的時候還叫過一段火炬牌，去年改叫的燕牌。”
“大夥最喜歡的飛鴿、鳳凰、永久，都是外地省市出產。飛鴿還好點，鳳凰和永久供應的不多。”
兩人扯了幾句閑篇，騎行到軋鋼廠南門值班室外，紮好自行車。呂俊鵬拿着介紹信核實了信息，領出登記存放的兩隻行李包，捆在兩輛自行車後座，並排騎出軋鋼廠。
兩人並排騎行，一邊走，吳蔚明一邊給呂俊鵬介紹情況：“解放后，國家方興未艾，限制人口流動的措施，出台的晚了些。以至於城鎮人口增長過快，地狹人稠，擁擠不堪。”
“雖然1958年出台了《戶籍管理條例》，嚴格控制農村人口向城鎮流動，但仍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城鎮的人口困局。”
“今年六月，首都率先推進精簡廠企職工、城鎮人口工作，雖然短時間內效果不夠明顯，但多少有了點成效。”
“這次三元路街道辦分給你的住房，就是精簡回農村的一戶留下的，一偏房加一耳房，面積大概有三十平出頭。這已經是短時間能找到的，最好的住房了。”
“其它幾處，不僅面積沒這個大，而且都有點小毛病。要麼地段偏僻、要麼門窗不朝陽、要麼牆后臨街吵鬧。”
呂俊鵬滿意道：“這就很好了。我在遼東時，先是住了大半年宿舍，今年年初才分到一間郊區的民房，和四戶工友合住一座小雜院，房子還不到十五平。”
“能分到一座三十平的一加一，我睡覺都能笑着睡着，我還以為要再住兩年廠宿舍呢。”
見呂俊鵬真心滿意，吳蔚明放鬆了不少。他一周前才被選成岳佩麟的秘書，還在考驗期，當然想把領導的私事處理的漂亮點。
“對了，咱們還要去街道辦一趟。這套房子，在一座雙跨三進的四合院裏，裏面住着二十幾戶，一百多人。”
“您入住的話，需要街道辦的人，帶您認個臉。最起碼，前中后三個院的管事大爺，得過個臉，免得以後進出引起誤會。”
呂俊鵬點頭。他之前在鞍鋼安置工人的郊區民房住時，那小巷左右兩排，每排七座小雜院。一周七天，每個院子輪流出一次人力，參加巡邏隊的夜間巡邏，預防敵特或壞分子的滲透、破壞。
這還是因為工人要忙工業生產，不能投入太多人力。
人力充沛的農村就誇張多了，生產隊（生產小組）設民兵連，生產大隊設民兵營，公社（鄉鎮級）設民兵團，縣裏設民兵師。
城市因人力資源限制，只能院裏設個管事，街道搞搞巡防。
不過，聽到吳蔚明說，前中后三個院的管事大爺，呂俊鵬心裏再次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還有點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