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進院
這個時間,街道辦已經下班了。
幸虧吳蔚明早有準備,提前和三元路街道申請,請街道辦指定一名辦事員加個班。
第三軋鋼廠作為三元路街道下,第一檔的國營大廠,面子相當足,街道辦痛快的通過了吳蔚明的申請。
從街道辦接到等候的辦事員小馬,三輛自行車,三個人,穿街過巷,很快便到達了目的地。
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四合院,青磚青瓦,門樓高過倒座房尺許,兩丈寬的紅漆木門看着很敦實。
大門右側橫放着一隻三腳鐵架,鐵架上鎖着幾輛半新的自行車,橫成一排。
吳蔚明把自己的自行車,鎖在三腳鐵架下。把後座綁的旅行包解下來,橫放到呂俊鵬手裏的自行車上,接過自行車,道:“我把東西推進去,您跟着馬乾事認認臉。”
“誒。”
呂俊鵬答應一聲,等小馬鎖自行車,吳蔚明先一步進了四合院。
吳蔚明本周來過這院兩次,第一次是陪街道辦的人收房,並做了簡單打掃。第二次是拉過來一些家用物品,被子爐子啥的。
但這兩次他都是白天來的,只有那些閑着的媳婦大媽們見過。上班的工人們,就知道後院老付被趕回鄉下后,搬來了一個年輕人,但還沒見過人長啥樣。
許多人下班剛回到家,見一個年輕人推着自行車,馱着兩個包朝後院走,難免奇怪。左右一問,忙着晚飯的女人們伸頭一瞧:“嗨,就是往後院老付屋裏搬東西那個,來兩三回了。不過前幾次都是白天來的,你去上班了,沒瞧見。”
吳蔚明家住的也是大雜院,知道大雜院人多嘴雜,也不管旁人議論,只管推着車往後院走。
進了中院,這個院住戶少,人丁也少,議論聲稀疏了不少。吳蔚明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悄悄繃緊了神經。
果然,推車拐進月亮門,轉進後院的當口,再次聽到了那個惡毒,陰森的中老年女聲,彷彿夜晚墳場中嗚鳴的陰風:“斷子絕孫的王八羔子,又來占我們院的房子了。”
後面緊跟着一串咬字更快、音調稍低的碎聲,像一隻踩中了強力捕鼠夾后,小聲慘嚎的老鼠:“沒天理啊,一個光棍條子都能佔兩間房,我們家五口人才分兩間房。”
“老天爺開開眼吧,趕緊降下一道雷噼死這幫徇--”
卡住了。
旁邊一個青年男聲低聲提醒:“徇私舞弊。”
老鼠女聲乾咳了一下,續道:“趕緊降下一道雷噼死這幫徇私舞弊的畜牲吧。”
吳蔚明聽得額頭青筋暴起,恨不得放下自行車,衝進這處中院西廂房,對着這個惡毒老婦女的臉,扇上十幾個耳光。
他一個高中畢業生,雖然趕上了學歷最值錢的時間。但在軋鋼廠D委辦公室七年,從十級辦事員(中專畢業入職是九級辦事員,高中會差一點),一步一個腳印混成二級科員,沒有關係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他哪兒受過這種窩囊氣?
吳蔚明家雖然也住大雜院,但他們家算是那院裏門檻最高的一戶,就算偶爾發生點鄰里矛盾,也沒有鄰居敢上這種嘴臉。
吳蔚明捏着車把的兩隻手青筋暴突,深呼吸數次,才勉強壓下憤怒,咬着牙推着自行車穿過月亮門。
他家雖然有些關係,但提到科員這個行政等級后,再想往上運作,同樣需要一些有說服力的表現或支持。
比如連續數年的科室先進,或重大立功表現。又或者,成為岳佩麟的秘書。副司局級領導的秘書,按慣例提個副科很輕鬆。過幾年,資歷攢到位,提到正科問題也不大。
因此,吳蔚明不能在這件事上掉鏈子,他需要儘快取得岳佩麟的認可。他心裏默念小不忍則亂大謀,強忍怒火,打開後院東偏房,把自行車推進房。
後院西廂房,后罩房西偏房,后罩房中房都沒開門,不知道是家裏沒人,還是懶得伸頭。
只有後院東廂房敞着門,伸出一個半大小子的腦袋,瞟了吳蔚明一眼,又縮了回去,小聲說著什麼。
吳蔚明實在不想搭理這院的人,自顧自的卸下行李包,在屋裏轉悠着,看看還有什麼要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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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呂俊鵬正在跟着小馬認人。
小馬對這院並不熟悉。三元路街道轄區,有一主街三次街,長長短短的街巷足有二三十條,各種小巷弄、小衚衕足有一百多個。根據各區域的位置、歷史變革,划作十幾個居委會。
這南鼓鑼巷95號院,屬於苦水井居委會。苦水井居委會下,這類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幾乎超過八十座。
即使苦水井居委會的幹部,如果不是特別熟悉南鑼鼓巷老道口,一樣記不住這院的情況。
但小馬是位負責任的同志,收到領導指示后,立刻去檔案室調出了南鑼鼓巷95號院的資料,突擊熟悉了一番。
小馬先給呂俊鵬介紹了門房的李國富,和倒座房的邱抗戰、杜大嫂等幾戶。
隨後兩人穿過前院和倒座房之間的垂花門,走進前院,小馬朝擺着兩排花盆的前院西廂房走了幾步,試探道:“閻埠貴老師在嗎?”
呂俊鵬身體一僵。小馬這句話,宛如一道無形閃電,咵嚓一聲劈進了他的腦門,劈的他腦海一片混沌。
閻埠貴?這裏是禽滿四合院?
自1955年底穿越以來,呂俊鵬一直以為,這裏只是一個平行時空下的激蕩年代。
哦對,下午去軋鋼廠廠委辦一號辦公樓時。樓前黑板報上,那則關於韓振功、李懷德嚴重錯誤的通報批評已經算提示了,只是自己當時沒反應過來。李懷德不就是那李主任嗎?
另一邊,隨着小馬的詢問聲,兩排花盆后,一個蹲伏在地上的瘦子直起身,偏頭看過來。
他身高中等,身形削瘦。臉上掛着一隻,右鏡腿纏了幾圈白色膠帶的黑框眼睛。
看見兩個陌生年輕人打招呼,這人一張瘦的尖嘴猴腮的臉,下意識的擺出一幅文化人的傲慢嘴臉。宛如深山老林中,一隻裝模作樣的黃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