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隱藏的兇手
陳燦在一樓連廊迎了上來,張舜神色緊繃,“發現了什麼?”
幾人邊說,邊往監控室里走,陳燦指着屏幕,“嚴皓宇昨天晚上進入樓道電梯的時間是11點,看狀態,像是喝醉了,之後就沒有再出過門。直到今天凌晨5點13分,師傅,麻煩您,再往回倒下影像。”
保安點了點頭,用控制台的電腦將影像回放。
“剛和物業經理核對過,清晨五點是小區保潔上工的時間,你看這個人。”順着他的指向,張舜的眼睛緊緊看向屏幕上身着保潔服的人。
“這不就是一個保潔阿姨嗎?看着沒什麼不對啊。”身後跟隨而來的刑偵支隊一隊的遲子建說道。
張舜伸出左手攔住遲子建的話語,並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繼續看着影像,小區一共18層樓,保潔員通常是從頂層開始逐層往下清掃,陳燦又讓保安將進度條拉快了一些,到第14層才開始逐幀播放。
只見不多時,她就收拾好清理工具,推着巨大的垃圾桶推車,進入了13層。
張舜的瞳孔一陣收縮,陳燦沒有出聲,她在這一層停留的時間格外的久,但最為關鍵的是,當她再次推着垃圾桶推車入電梯準備下12層時,推入電梯動作的順滑度與剛才進入13層往外推車的發力感是明顯不同的!
張舜讓人再次倒回影像,再確認了一遍從15樓到14樓的反應,以及從13樓電梯外出時,和進入時不同的反應,逐幀的比對。
“她收了那麼多層的垃圾,按道理推工具車回電梯的時候應該手腕用推力才對,就像她剛下13樓一樣。”遲子建這回隨着逐幀播放的畫面,看的有些失神。
張舜有些沉默,之後他抬眸看向陳燦,“垃圾桶里,能塞進去一個成年人嗎?”
只要有人能有這種念頭,任何看似不可能的事,都需要一一查證。
“子建現在跟着物業公司的人,馬上聯絡這個保潔,安排審訊。”張舜安排着,“咱們去試試,找一個工具車,找一個新的垃圾桶。”他說著,再次在心裏對保潔在13層停留的9分鐘畫上深深的烙印。
好在物業公司的人很是配合,發生命案對他們公寓的房價會帶來不小的震動,而華章公寓又是開發商、物業一體的本土地產公司,如若可能他們也想將事件影響降到最低。
陳燦率先進入垃圾桶,華章公寓電梯的速度不算快,可清晨五點一般沒有什麼住戶會那麼早起來按電梯,如果沒有停留層,電梯上下的速度便會加快。張舜從電梯裏將載着陳燦的工具車推出,陳燦出來后,他再次將工具車不費吹灰之力送入電梯。
半個小時后,幾人再次通過對講機彙集在監控室。張舜要求同時啟動兩個監控屏,將清晨保潔和張舜方才的實驗來做對比,他堅信一件事,人的習慣性動作和生理行為是無法說謊的,比如重力。
*
6月20日下午1點20分,刑偵支隊審訊室。
對面坐着一位面色略顯焦慮的中年女人,她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年紀,常年的體力勞動讓她的皮膚失去了光澤,臉色枯黃,惴惴不安的坐着。
她正是清晨進入華章公寓打掃的清潔員,資料上顯示她叫蔡淑娟,54歲。
蔡淑娟操着一口北方平原地區口音,普通話說的並不清晰,“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你們就行行好,快放我回去幹活吧!我這下午要給人當保姆,一天不少工錢哩……”
張舜沒進來之前,面對年輕警官的訊問,蔡淑娟仍是一問三不知,賣慘的姿態。
張舜敲了敲門,給年輕的警員打了個眼色,警員這才站起從訊問室出來。
“我進去。”
他指了指門內,說罷便走了進去,並將門緊緊關上。
張舜並未開口,一邊看着女書記員遞來的關於蔡淑娟的社會關係資料,眼風不經意的掃過蔡淑娟,端詳着她,未置一詞。
僅僅是張舜打量的肅穆神色,和他本身作為老刑偵的壓迫感,屋內的氣氛變又多了兩分肅殺之意。
蔡淑娟也活成了個人精,她眼睛轉來轉去,盯了兩眼張舜又默默垂下頭去,似乎她也察覺到面前的人不是個普通的小角色,不會同她胡攪蠻纏。
張舜抬起手腕裝作看錶,“時間還早啊,就算你要接孫女放學這也還沒下課。你看是願意配合我們聊聊呢,還是再等等。”說罷他故作悠閑,擺出一副反正我有時間的姿態。
說到接孫女放學,蔡淑娟的眼眸亮了亮,但她收了好處,自是要硬着嘴皮道,“我也有的時間呢,你們警察都是大忙人,總不會一直為難我個平民老百姓!”
張舜似笑非笑,“華章公寓出了事,你不會沒有耳聞。”他停頓兩秒,打量着蔡淑娟的反應,“而案發時間段,出入這棟公寓的,怕是只有你一人。我們警察有個原則,那就是命案必破,既然我們只有你這一個嫌疑人,我們倒是不用跑斷腿了,一天不行就兩天,我們這兒,伙食還將就,能過得去。”
張舜說罷看了一眼女書記員,女書記員心領神會,也含笑點了點頭。
蔡淑娟眼看張舜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原本枯黃的臉色,漸漸黝黑,“我個小老百姓,我能知道什麼?你們警察總不能無故冤枉好人吶?!”
張舜雙手抱在胸口,站起身來,看向蔡淑娟,“嚷什麼?公安局不是誰嗓門大,就是無罪受冤的。我們講的是真相。你既然不說,那我幫你回憶回憶?那我們就從你推着的工具車開始說起,你在其他樓層只停留了三五分鐘,為什麼在13樓停留了9分鐘?”
“警官!這事你得問十三樓的住戶啊,天知道他們怎麼弄了那麼多泡沫飛屑,你知道那些東西是很難清掃的啊,我搞了好半天才收拾完,不知道是誰家那麼缺德。”她說的眉飛色舞,背台詞一樣的流暢。
“原來是這樣,倒是給我解惑了,那你掃起來的飛屑呢?”張舜繼續問道,語氣仍舊友善。
“裝垃圾袋了啊,放垃圾桶了。”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張舜聽到回答,微微一笑,“你確定嗎?可是你要推着工具車進入電梯時,手裏並沒有垃圾袋。而且,你從14樓下到13樓時,好像14樓的垃圾更多些,明顯讓你踉蹌了一步。”張舜看向女書記員,女書記員打開屏幕,特意截取了六七秒的視頻播放給蔡淑娟看。
“的確是挺重的。可你從13樓準備下去時,突然就輕鬆了。”
女書記員再次播放了第二段影片。
張舜笑意不達眼底,“這個,你要作何解釋?垃圾桶里到底有什麼?誰在垃圾桶里?對方給了你什麼好處?”
一連串的問題像是連擊炮,讓蔡淑娟百口莫辯,無力招架。
*
沈青蘿早在隊長辦公室門口等候,見張舜回答,忙迎上前,“頭兒,我查了嚴皓宇車載的行車記錄儀,錄製到了原聲。嚴皓宇推了6月19號的慶功宴,轉身就去了一家酒吧喝酒。就是這家,無間酒吧。我也去了酒吧調取了錄像,也給酒保錄了口供,當天嚴皓宇喝的很醉,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舞池裏一個女孩似乎和他認識,兩人又一起喝了幾杯。”
張舜用手捏了捏眉心,案件千頭萬緒,如今是七條人命了,足以震驚全省乃至全國的惡性事件,“叫來做筆錄了嗎?當晚嚴皓宇是怎麼回家的?”
“正在做筆錄,當晚是女孩叫的代駕,把嚴皓宇送回去的。女孩名叫陳昕,算是娛樂圈至今還是外圍的小模特,他們並不熟,只是對嚴皓宇寫的這部電視劇感興趣。也希望能得了青眼,給個小角色什麼的。”沈青蘿講述着來龍去脈。
“所以嚴皓宇推辭了慶功宴是一個偶發性事件,算是個意外,原本他也應該在華盛影視基地。”張舜思考着,推演着他的結論。
“頭兒,那是不是說,兇手另有其人?”沈青蘿追問道。
張舜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如果說兇手是他們六人中的一個,既然要是滅門整個劇組,那麼所有人都必須在場,兇手定然要完成目標后在自殺。不可能有漏網之魚了。嚴皓宇的死按照現在的情況推斷,不可能是自殺,沒有這種巧合能同時吻合身份與時機。”
張舜點了點頭,“兇手算得上聰明反被聰明誤,可也只能說,嚴皓宇沒有出席的事,兇手事先並不知情,到了現場兇手已經找到最好時機,還是決定痛下殺手。他們之間存在信息差,因此早上藉著保潔之便做了幌子,躲開了監控,進入嚴皓宇家,將他殺害。”
“所以兇手一定是不了解劇組行程安排的人?可以進一步縮小範圍!”沈青蘿清麗的眸子碎星點點,不失狡黠。
“殺害嚴皓宇是在行程之外,臨時應變的策略,這也說明在最後一個現場,有可能殘留更多的線索!”
“頭兒,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直奔華章公寓。”沈青蘿焦急道。
張舜拍了拍她的肩,“先不急,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動作沒有做!嚴皓宇和其他六具屍體的屍檢報告今晚出來后,再做打算。”
“什麼動作?”
“《看不見的用心》到底在講什麼。”張舜漆黑的瞳仁中,泛着無數的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