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屏風把整個食堂隔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大鍋飯,另一部分用來招待客人和領導，也就是俗稱的“小灶”。
林悅悅和孟珊珊繞過屏風，果然看到桌子邊已經坐了三個人。
其中兩個人林悅悅認識,一個是文工團李團長,另一個是接她過來的那個小戰士。
而坐在正中的是一位四十歲上下年紀,面容嚴肅的男人。
他身穿軍裝，正襟危坐。正和旁邊的李團長說著什麼。
林悅悅迅速把在場三人掃了一眼，笑着先打招呼,“領導們好！”
這一聲，讓正在說話或者傾聽的三個人都齊齊轉過頭來，小戰士和李團長忙站起來迎,李團長回頭跟穿軍裝的男人介紹，“旅長,這位就是林同志。”
林悅悅和幾個人打了招呼,尤其對被叫做旅長的人點點頭。
態度不卑不亢。
林悅悅也笑了,“感謝旅長的信任。”
汪旅長問林悅悅有什麼計劃，她說：“一會兒吃完飯，還得麻煩您找人把軍嫂們都召集起來，需要開個會，大家見一見。”
吃完飯，林悅悅覺得自己需要休息一會兒。累倒是不累，但人的精神需要休養，林悅悅便提出要先回宿舍休息一會兒。
小陳，就是跟着司機去接林悅悅的那位小戰士。
她也就笑着說：“其實路也不算遠，而且，小陳很細心，司機同志開車技術也好，所以路上特別安穩。我睡了一路，如果不是小陳叫我，還醒不來呢。”
林悅悅：“其他的，等我跟大家見面了解大概情況以後再說。”
桌子邊的位置剛剛好，李團長讓林悅悅坐到汪旅長旁邊，最末尾是那個小戰士。這樣一來，孟珊珊就只能挨着李團長坐了。
她點頭表示可以。
味道都很不錯。
這個女同志細皮嫩肉的，為人處世落落大方，估計平時生活的環境很不錯。
他注意到林悅悅微微隆起的小腹，估計她是懷孕了。心裏就更加不落忍。只是他一個大男人，這種問候卻不好說。
汪旅長點點頭，說：“這個不難，還有呢？”
就見李團長拉開椅子，示意孟珊珊坐下。
老劉么，就是劉團長了。
他正好回來，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林悅悅提及，還一頓誇讚，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林悅悅想，大概小陳是汪旅長的專屬警衛員。領導不出席，警衛員跟着也是一樣的。
小陳自然點頭應了。
汪旅長問林悅悅路上累不累，她一面回答，一面往另一邊看了一眼。
她確實愛吃丸子，可今天多吃了幾個卻不不單單因為愛吃，只是想起了某人做的丸子。
孟珊珊坐下了，神色很有些羞澀。
剛開始林悅悅還覺得這個人難以接近,現在對方一笑，她才覺得，對人的印象不能先入為主。
“我們這裏的情況和你們那差不多，有軍嫂有孩子。以往都是文工團表演節目，但上次中秋，你們那裏的軍嫂晚會很出彩，這才跟老劉要了你過來支持。”
林悅悅見了，暗暗點頭。
那會兒她和周義才剛剛結婚。如今八.九個月過去了，她肚子裏有了他的孩子。
汪旅長：“行，我下午就會，就讓小陳陪着你去。”
桌上四菜一湯，菜是兩葷兩素，湯是西紅柿雞蛋湯。
林悅悅點點頭，“謝謝汪旅長。”
周義為了讓她吃到自己親手做的丸子，特意找巧珍嫂子學過。
汪旅長在旁一直注意着她，生怕怠慢了這個費勁請來的人。見林悅悅笑了，他以為她吃得開心，便對小陳說：“跟炊事班的人說一下，晚上還吃炸丸子。”
這個年代尊重和照顧女性的男人很少見，像李團長這樣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能照顧女性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小戰士見人到齊了，便出去讓炊事班炒菜。
汪旅長也是個務實的人，和林悅悅說了幾句別的，就開始步入正題。
菜陸續上來，說是小灶，其實也就是用小鍋單炒的，口味自然比大鍋飯好吃。但食材和菜色比較普通，林悅悅理解，畢竟現在是物資匱乏的年代。
“林同志，讓你跑這麼遠的路來到我們這裏，實在是辛苦了。”
林悅悅的目光落在那道炸丸子上，接連夾了好幾次。汪旅長乾脆把盤子挪到她面前來，“林同志你愛吃就多吃些。”
林悅悅真心誇讚了幾句，汪旅長哈哈大笑，說：“林同志一看就是吃過見過的，能得你一句誇讚，炊事班的同志們應該很高興。”
林悅悅心想，這個汪旅長人看着嚴肅，說話如此邏輯清晰。
這位旅長坐在那裏嚴肅着一張臉的時候，很有些生人勿進的氣勢,可笑起來卻十分爽朗。如果和周義比,這位汪旅長倒是比周義好接近一些。
幾人寒暄幾句，便相繼入席。
汪旅長一聽來人正是自己等了多天的林同志，也不坐着了，他站起來,大踏步走到林悅悅面前,哈哈地笑了兩聲，道：“林同志,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來了！”
林悅悅想着想着，不自覺抿嘴笑了。
汪旅長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約定好下午兩點鐘在禮堂集合，便跟小陳走了。
其餘三人往宿舍方向走，林悅悅走到一半，突然站住了，說：“你們就送到這裏吧，我走一走，晒晒太陽。”
孟珊珊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悅悅姐，我陪着你吧？”
她有點不放心林悅悅這個孕婦一個人走。
林悅悅忙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走一會兒就回去休息了。”
說完，她在李團長不注意的地方沖孟珊珊眨眨眼睛。
孟珊珊的臉刷一下就紅了，到底是不再堅持。
而李團長一個大男人，也不好自己送林悅悅回去，只好目送後者往前頭去，他們轉個彎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文工團團員所住的宿舍在另一個方向，和林悅悅所在的宿舍不是同一條路。這也就是林悅悅在這個地方故意和兩人分開的原因。
既然相互都有好感，就要製造獨處的機會。
林悅悅慢悠悠地往回走，期望自己此行能撮合孟珊珊和李團長這一對。
她一面走，一面觀察周圍。大冬天的，四處都是光禿禿一片，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地方比她和周義在的駐地可大多了，也氣派多了。
院子裏樹都要更多些。
可不知道怎麼的，林悅悅一下子想起來駐地南門裏那一片月季花。
那是周義給她種的，明年春天就該開花了吧？
*
下午兩點鐘，林悅悅準時來到禮堂。發現這個不算太大的禮堂里，已經坐滿了一半的人，大部分是軍嫂，也有小孩子，大概有不到二十個。年齡有大有小。
孟珊珊和小陳以及李團長都到了，見到林悅悅來，他們都和林悅悅打招呼。
態度非常親切熟絡。
軍嫂們原本還對這個從別的地方請來的女同志有些不屑，現在一看，連汪旅長的勤務員小陳都對林悅悅禮讓有加，大家也就不敢輕視她。
另外，攝於林悅悅的美貌，軍嫂們看得眼睛都有點發直。
驚訝過後，大家又對林悅悅的能力產生了懷疑：這麼一個看着美麗無比，嬌滴滴的女人，真會編排節目？
而且，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顯然是懷了孕，能行嗎？
不過，李團長和小陳都在這裏，大家也只是心裏腹誹，並沒有表達出自己的質疑。
林悅悅不笨，相反她很聰明，她看到了大家眼睛裏的懷疑和不贊同。
她清了清嗓子說：“其實，我和大家一樣，都是軍嫂。”
也是軍嫂？
這一句話，就把林悅悅和大家的距離給拉近了。底下坐着的軍嫂們看過來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親切。
有活潑直爽一些的，已經問出來，“林同志，你男人是啥職務？”
這沒什麼隱瞞的，林悅悅笑着說：“我愛人是副團長。”
也許很快就可以升正團級了，林悅悅心裏補上一句。
啊！
副團級啊，那很不錯了，軍嫂們想，林悅悅的男人估計至少得三十開外，可惜了，這麼一個難的的美人兒，嫁給了一個比她大這麼的男人。
軍嫂們雖然沒有見過林悅悅的愛人，但也覺得兩個人不般配，於是對這個好看得過分的女同志產生了幾分同情。
所以，林悅悅再說話的時候，大家的神情就專註了些。
其實林悅悅提到自己是個軍嫂，是為了和大家拉近距離，只是她並不知道軍嫂們腦補了這麼多。
“其實我也沒什麼特長，只是上次在我們駐地編排的晚會節目，得到了我們領導和其他駐地的領導一致好評。這才讓我過來，跟大家一起努力，爭取也弄一台更好看，更精彩的晚會出來！”
林悅悅笑眯眯的，說著謙虛的話，但大家都聽明白了，這個女同志不簡單啊。
什麼沒特長，能編排出一台晚會，還都是軍嫂和孩子們參演的晚會，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最後還受到了領導們的一致好評，這就更不容易了。
所以，林悅悅一點也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反而很有本事。
有本事還謙虛，這人能處。
軍嫂們對林悅悅的好感又加深了些。
李團長和小陳在旁邊觀察着這一切，真是有點想不到。
尤其是小陳，他接了汪旅長的任務，特意過來盯着。如果有哪一位軍嫂刺頭找麻煩，不聽話，他是要代表汪旅長說服教育。
可現在看這個情形，小陳覺得應該是不用自己出手了。
林同志短短几句話，就把讓軍嫂們對她產生了好感和親近感，確實厲害。
林悅悅對這個效果也很滿意，於是拍拍手，提醒大家注意一下，說：“那咱們就都說說，自己都擅長什麼，嗯，就從這位嫂子開始。”
林悅悅指了一下左邊第一排的女同志。
女同志一下子臉紅了，十分後悔自己不敢來晚，導致後面都沒有空位，只能坐在第一排。
她不想第一個說話，其實如果可能的話，她不想說話，也不想參與任何錶演，只想當觀眾。
可眼前這個理她很近的林同志正目光炯炯地看過來，目光中有明顯的期待。
面對着林悅悅這麼一張美得過分的臉，說出拒絕的話是很難的。這位軍嫂也不例外。
她硬着頭皮站起來，說：“我，我啥都不會。”
哈哈哈！
大家忍不住一陣哄堂大笑。
軍嫂給笑得十分局促，臉更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林悅悅沒有笑，她望着軍嫂，言語溫和，“你確定自己什麼都不會？”
這是……
旁邊站着的孟珊珊小陳和李團長都有點不落忍，同時也奇怪林悅悅這樣一個溫和的人，怎麼就突然咄咄逼人起來。
軍嫂都說啥都不會了，她幹嘛還要緊追不捨？
三個人裏頭，孟珊珊最了解林悅悅，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後者到底什麼意思。
其他軍嫂就更詫異了。詫異之餘，還有點幸災樂禍。
站着的軍嫂的腦袋都要縮進脖子裏去，無比後悔自己站起來，剛才就該不說話的，也好過現在被當眾嘲笑。
她抿着嘴，一聲不吭。
林悅悅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別人的反應她也看在眼裏，她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說：“這位嫂子，你說你什麼都不會。你真的確定嗎？我看是不確定的。首先，你在家裏做飯嗎？打掃屋子嗎？和家人說話嗎？這些，就是你會幹的，是你的能力。”
啊！
原來是這個意思。
大家恍然大悟，跟着林悅悅的話心情大起大落。
而那位站起來的軍嫂更是如此。她抬頭，驚喜地看向林悅悅。
“林同志，你，你是說，我也是有用的？”
“當然！”
林悅悅手往下一揮，以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
“可，可，這不是每個女人對會幹的嗎？”
軍嫂遲疑着問道。
林悅悅點點頭，說：“對，是女人都會幹，其實男人也會幹，只是大部分男人都不幹，對不對？”
說到這裏，她的眼神掃向了所有的軍嫂。
這話可太對了，軍嫂們紛紛點點頭。
可不是嘛！
家裏的男人們一回家就當大爺，家裏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女人們干。
林悅悅：“誰不知道幹活勞累呀，但咱們女人就承擔了，這難道不是一種能力？這絕對是，是一種承擔責任的能力！”
嗯，也有女人不咋幹活的，比如她自己。只是這話就不好跟大家說了。
此時，禮堂里的所有軍嫂都目光灼灼，有的人還感動得眼眶發熱。
“對啊，咱們在家裏做了那麼多活，還是很有價值的。”
“就是就是，不能老是自己看不起自己。”
林悅悅聽着大家的議論，知道自己最初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其實，軍嫂們參演的晚會水平擺在那裏，沒辦法和文工團演的媲美。領導們也不會以那樣的標準要求她們。
林悅悅只需要排出一台及格水平以上的晚會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要讓軍嫂們建立自信心，讓她們相信自己可以上台表演的。而建立自信的第一步，就是承認她們已經做的事情是有價值的。
孟珊珊等人此時才恍然大悟，都對林悅悅投去讚賞和敬佩的目光。
小陳把林悅悅的表現暗暗記在心裏，想着回去跟自己領導汪旅長彙報。
而李團長站得離孟珊珊比較近，低聲對後者說：“珊珊，你這個朋友很不錯。你的眼光真好！”
孟珊珊回望他一眼，過了一會兒，低垂着頭，說了一句話。
“不止是選擇朋友的眼光好，選擇對象也是。”
李團長一開始沒有明白，但反應了一會兒，突然就明白了。這個三十來歲的鐵血漢子忍不住臉紅心跳。
緊抿的嘴唇都壓抑不住上翹的嘴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