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葯
第三十二章葯
◎不想喝葯也別哭呀。◎
明秋色見她驚詫模樣,眸中閃過一瞬間的猶疑。但很快，他氣沖沖道：“不是你做的手腳嗎？事到如今，再和我裝有什麼意思？”
楚真真懶得多解釋,伸手便去探明秋色胸口傷處。她指尖按在血肉淋漓處，十分生硬地按了兩下。
一按過後，她疑惑反倒更深。
按理說，能夠不顯形的力量，無非是妖法邪術之類的不入流手段，只需略略查探就很容易知其所以然。
但是明秋色身上的傷卻不同。他的傷口裏面,沒有任何力量的殘餘氣息,甚至是沒有多餘的力量施加其上。
好比凡人執刀，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刺，除此之外,沒有更多花哨手段。
楚真真斂眉,收回手,再次向明秋色確認：“你確定這傷是憑空出現的,而非你昏迷醒來發現的？”
明秋色冷笑相對：“你若不信,大可對我用搜神，何必多言。”
聽了這話，楚真真倒也信他。明秋色沒有騙她的必要，畢竟傷在己身,又受制於人，再扯謊也是得不償失。
眨眼的時候，那滴水意緩緩掉進匙中湯里。
明秋色睜開眼睛，看見少女神色凝重地望他，帶着溫度的細軟手掌輕貼在他額上，話音中滿是關切：“頭上有些燙，是這樣綁着讓你受涼了嗎？”
片刻之後，料想當中搜神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葯湯滾燙，白霧裊裊，模糊了少女眉眼。她就這樣在霧氣中，拈着勺子舀起一勺藥湯，低眉淺淺一吹，然後喂到他嘴邊。
正想着,他便見楚真真又對他伸出手來。
楚真真拿出哄小孩的耐心，對明秋色道：“乖，喝葯才能好。”
她要搜神自己了。他從前何等驕傲，識海從未對人大敞開過，如今卻要被這樣一個惡劣的女人肆意搜神。
少年眼睫一抖，微微扭過頭去，不欲理她。
楚真真沒料到他會哭，頓時有些慌了手腳。她放下湯，伸手去給明秋色擦眼淚：“怎麼了小少爺，不想喝葯也別哭呀。”
明秋色擋住她的手，鼻音濃重：“你管我。”
明秋色目光怔怔然。他瞧着嘴邊的湯藥，雖然心底仍是不情願，但他竟然奇異地張開了口，含入少女口中湯匙。
記憶回溯到幼時，他想起娘在以前，也是這般溫和耐心地照料病中的他。
這回，她探向的是他的天靈。
她說完，當真將明秋色手腳縛的繩索一一解開，然後又探了探他額上溫度，將原先置在床頭的靈草藥湯端來。
自他滅門以來，一路風餐露宿，生死逃殺，恍然想來，竟然很久沒有喝過熱湯。
許是病中情緒脆弱，在第二口葯湯貼到唇邊時，明秋色死死抿住了唇。
明秋色胸口痛意真切,他咬着牙，一時幾乎對楚真真恨入骨髓。面前的少女看似嬌軟明媚,實則手段強硬又陰私,簡直惡劣至極。
楚真真手掌摩挲着他額頭，自語道：“看來這樣不行，那還是給你解開吧。”
葯湯清苦，入喉溫熱，明秋色閉了閉眼，不知為何，口中的熱意竟讓他眼中也浮起燙來。
明秋色屈辱的閉上眼。
他眼尾發紅，目中水意凝結，發倔似的睜着眼，任眼中水意凝成圓潤的一滴。
楚真真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碗遞給明秋色：“葯得喝。你不要我喂的話，就自己喝。”
雖然不知道明小少爺想到什麼事，讓他傷心落淚。但她思及明秋色年紀，自滅門以來，他至今也未滿十七，到底只是個小孩子。
明秋色低着頭不說話，接過了葯碗，也不用勺，仰頭捧起碗便喝。喝完之後，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然後將碗遞還給楚真真。
楚真真見他喝完，才開口說道：“小少爺，我真誠地跟你坦白，你身上的傷，真不是我刻意做的。如果騙你，我走出這個殿，就終身不得進境。”
對於修者而言，終身不得進境是非常狠厲的毒誓。
“我將你帶回，的確是為了救你。至於為何救你，你可以當做是我之前做了虧心事，如今想靠你積攢得道飛升的功德，償還從前的孽債。”
明秋色盯着她。少年目中的警惕猶然未散，但隱約可見鬆動之意。
他道：“如果你騙我，你下次渡劫，一定會被雷劈死。”
楚真真表示贊同：“我同意。如果我騙你，我下次渡劫肯定被雷劫劈得外焦里嫩，肉酥骨脆。”
她說完，又道：“所以現在可以跟我說一下，你這傷是如何受的嗎？”
明秋色抿緊了唇。半晌，他才低低道：“我不知道。我本就被縛手腳，躺在床上，清醒的時間並不多。”
“半個時辰前，我醒了過來。只是剛剛睜開眼，我就覺得胸口一陣涼意。低頭看，就看見了一柄短刀插在我胸口。”
明秋色聲音輕輕，顯然，胸口的刀傷令他氣息不穩。
“又過了一會，那把刀也不見了，只留下傷口。”
楚真真聽着，眉頭緊皺。按照明秋色的說法，她根本無法推測出兇手是誰，又是怎麼以這種方式刺殺明秋色的。
天玄門守衛森嚴，仙君殿宇中更是陣法層層，非內門弟子無從進入。
到底是什麼人，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捅明秋色一刀？
楚真真正皺眉時，明秋色的下一句話卻令她目光微動：“雖然見不到下手的人，但我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對我下手。”
“他之前也捅了我許多次。每次刀鋒入肉時，都是同一角度，我可以確認就是他。”
楚真真追問：“是誰？”
明秋色：“不知道。我只能確認是同一人，但我每次都無法看清他的臉。他是男是女，是妖是魔，我一概不知。”
楚真真聽着，心頭一動。她自儲物戒中，翻出自己在城外取得的“通牒”。
漆黑色的通牒出現在她手上的一瞬間，明秋色眼神忽而犀利了許多。
他道：“你手上的這東西，曾經斜着刺入過我的右臂。”
*
楚真真和明秋色出天玄派的時候，華光河城中正一片混亂。
光華閃爍的石板地上，一列列修者衛兵步履齊整地梭巡着。街上的每一戶店鋪，都被要求進行靈力檢測，以此排除私藏妖魔的情形。
除了城守司衛兵之外，楚真真還眼尖地瞧見了不少各門各派的弟子。他們亦是行色匆匆地奔走着，大抵是受師命去查看各種可疑之處。
楚真真瞧着這陣仗，特地拉了過路的修士詢問情況。
修士見她身着天玄門弟子服，頓時唉聲嘆氣道：“你是天玄門的，竟然還不知道自家門派出了什麼事？”
楚真真莫名其妙，隨便扯了個借口：“我是剛閉關出來採買的……敢問這位道友，究竟發生了什麼？”
修士一面愁眉苦臉，一面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始末告訴了楚真真。
天玄門中出了妖物，重傷了兩名內門弟子。這事不可謂不小，一傳出來，霎時驚駭了整個華光河。
天玄門是仙城中的門派之首，若要讓尋常百姓說一個最不可能橫生妖魔的地方，大概就是天玄門派中了。
如今天玄門出了妖物，華光河頓時人心惶惶。城守司出動所有修士，晝夜不休巡城，並且衛兵將持城主令查城，務必不放過每一處可能滋生妖魔的陰私角落。
修士道：“查城本也沒什麼。但最嚇人的是，這一波巡查，竟然什麼也沒有查出來。各門各派都派出了得力的弟子和長老，但沒有一人感知到城中有妖氣。”
他說到這，面露驚恐之色。
“反正，城中凡人已經嚇得不敢出門了。店也不敢開，菜也不敢買，敢在街上行走的，就只剩修士了。”
和修士交談完之後，楚真真一顆心沉了下來。
天玄門都潛入了妖物，按理說，城中肯定也會有妖。
但是這麼多修士出動，卻無一人感知到城中有妖氣。
這狀況，像極了她那日在城郊，分明知道大師兄的器物探知到妖物，卻一點妖氣都沒察覺出來。
她還遇到一個輕浮男妖，身上一絲妖氣也無，並且口口聲聲說要帶她進城，拿出了妖氣瀰漫的黑色通牒。
像這樣的“通牒”，究竟還有多少？
楚真真望着人來人往的街道，一時無言。
關於通牒一事，一旦消息散出，勢必引起更大的恐慌。
楚真真轉頭，剛想跟明秋色詢問更多關於通牒的信息，餘光卻瞥見幾個熟悉的修士。
是大師兄朱林，以及她的師姐葉佩鈺。
楚真真立刻拉着明秋色，走上前去。而朱林在看到楚真真的一刻，亦是眼神一亮。
他道：“真真，你來得正好。事態複雜，有靈璣門內三人，此行會順利許多。”
楚真真聞弦音而知雅意，問：“需要我把小師弟喊來嗎？他如今正在青雲客棧守着他道侶。”
朱林點點頭，道：“青雲客棧離此處不遠，我們去接他。”
說罷，他側目看了一眼楚真真身側的明秋色，斟酌道：“這是你的新男伴嗎，真真？我們此去是為了除妖，以及搜尋一些線索。”
楚真真趕緊接話道：“師兄，這是明小少爺。他常年被妖物追殺，應該能幫上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