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霸總爸爸(十)
第十章霸總爸爸(十)
下午剛到四點整，霍鳴寒就向工頭申請了早退，他趕到幼兒園的時候，門口還沒有任何家長。
這所幼兒園從外表看上去，像是已經建造很久了，白色的牆皮斑駁成塊，爬山虎的觸角攀滿了牆檐。
霍鳴寒沿着幼兒園的圍牆踱步，在走到一排生鏽的鐵圍欄時，他從欄杆的空隙中看到了明芽。
往日裏活潑的小糰子，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院后小操場的矮凳上。
周邊的小朋友都在成群結隊地玩鬧，只有她像是被所有人遺忘在了一旁。
她一直在探着小腦袋，往人群那邊望去，宛若一隻懼怕接近人類的小獸，只敢眼巴巴地瞧着。
忽然，有個小男孩踢的皮球滾到了她的腳邊。
明芽低下頭，將皮球從地上撿了起來，還伸手輕輕地拍乾淨了上面沾着的灰塵。
跑過來撿皮球的小男孩來到了她身前。
明芽抬起頭，將皮球遞了過去，揚起一個很可愛的甜笑：“還給你。”
“你就是從山溝里來的臟小孩！我媽說那種地方出來的人又臟又野蠻，就是窮瘋了心才來到大城市裏生活！”
小男孩憤怒極了，他無論是在幼兒園還是在家裏，向來都是個小霸王角色，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欺負他。
他在樹上凄聲慘叫着，其他的小孩則圍在底下，相互鼓起掌看着熱鬧。
“我早上還看見她爸爸了，她爸爸身上還穿着，那種撿垃圾的人才穿的藍色外套，看起來也臟死了。”
為了增強這句話的說服力，她還示意般地朝他們揮了下小拳頭。
他朝明芽做着鬼臉，嬉笑地說：“我就說我就說，你能拿我怎麼樣？你跟你爸爸就是從山溝里跑出來的野蠻人！”
明芽氣得臉都紅了，她捏緊了小拳頭，聲音很兇地說：“不准你們說我爸爸的壞話！”
男孩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是到了這種時候，還敢出言挑釁道：“說的就是你們！從鄉下來的兩個土包子！”
但對於他這個年紀的小孩來說，卻足以讓他的內心感到恐懼。
而今天早上才來報道的那位新同學的家長，身姿頎長，站在一群看熱鬧的小蘿蔔頭中，顯得異常的突兀。
明芽扭頭看去，待看清楚來人是誰，當即就驚喜地呼叫了一聲“爸爸！”。
明芽的小手被他打到，立刻就浮起了一層淺薄的紅意。
她抿了下嘴唇，小聲地反駁說：“我不臟，我每天都會洗澡的！”
聞言，老師心中頓生一種憤慨，只覺得霍鳴寒作為學生家長，可真是不明事理到了極點。
他根本都不知道他這樣子的行為，會給她這位主管老師惹來多大的麻煩，最後忙着收拾爛攤子的還得是她。
霍鳴寒削薄的唇角輕抿，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你們再說我爸爸的壞話，我就…我就要揍你們了！”
身後來了兩個跟他玩在一起的跟班，隨之附和地竊竊私語：
霍鳴寒對明芽投去一個帶着安撫的眼神，手中稍微使了些勁，就立馬讓男孩疼得癟起了嘴。
只見他站在樹底下，手中拿着根折斷的樹枝，時不時就用那樹枝，戳兩下男孩內褲後面的五角星圖案。
他從地上爬起來，衝過來想要反擊。
霍鳴寒還沒有開口說話，倒是明芽先行向老師解釋道：“是王小遠先罵我和我爸爸是鄉下來的土包子，還伸手把我推到了地上，我爸爸才這樣懲罰他的！”
他人長得胖，手掌肉厚皮糙的，揮下來的力度也不見收斂。
班裏出了名的小霸王，身上僅僅穿着一條印有五角星的淺藍色內褲，還隱約露出了兩瓣白嫩的屁股蛋子，被用他自己的褲子給系在了院內的樹杈上。
“我也看見了，老師還說她沒有媽媽，是什麼…單親家庭，肯定是她爸爸脾氣不好，所以才把她媽媽嚇跑了。”
小男孩露出惡劣的笑容，說出來的話都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能學到的。
他掛着的是一棵歪脖子樹，對身量高些的成年人來說，都能當略高一點的凳子了。
明芽從地上撐着手站起來，好似一頭小蠻牛般，徑直朝領頭的小男孩沖了過來。
她將男孩用頭拱到了地上，然後又猶如一個堅決守衛自己領土的小騎士一樣，宣佈着勝利感言。
男孩的情緒有些崩潰，見到老師趕來的那一瞬間，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鄉下來的臟小孩，把我的球都碰髒了！”
老師見狀，忙不迭地跑過去，及時將男孩從樹上抱了下來。
男孩被霍鳴寒的話語嚇住，連叫聲都止住了，只是身子還在忍不住地哽咽到發顫。
老師的神色開始發生了轉變，她用暗含譴責的語氣說：“這位家長，不是我說，你這種行為實在是太過分了點吧。不過就是孩子間的小打小鬧，你又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等小班的老師解決完事務，再次回到後院操場時，她最先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副景象——
“你可得小心點，再這樣大聲哭鬧，可就真的要從樹上掉下來了。”
可他揮在半空中的手，卻被人給及時地握住了。
可小男孩卻沒有將皮球接過來，而是揮了一巴掌，把皮球直接打落在地。
小男孩毫不畏懼，甚至還伸手推了明芽一下，將明芽從小凳子上推到了地上。
老師感到無奈，只好看向了一旁正在悠閑看戲的霍鳴寒，說：“請問一下這位家長，剛才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究竟是發生了些什麼事？”
“小崽子，在欺負誰呢你？”他掀起眼皮，神情涼薄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他帶頭孤立我女兒、伸手推我女兒，就是小打小鬧，我稍微整治下他，就是跟他過分見識了？”霍鳴寒的語氣雖平淡，卻透着一股隱隱的威壓。
黑沉的鳳眸朝老師望去，任哪個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的不愉。
“這位老師，敢問你在面對學生被班級孤立的情況時，應該如何處理？”
老師皺起眉頭，心中的悶火直往腦袋裏沖，她深呼吸一口氣，盡量維持平靜地說：“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肯定會盡全力地去解決矛盾，讓被孤立的同學逐漸融入到集體之中。”
霍鳴寒氣勢洶凌地再次追問道：“那我的女兒在上學第一天，就被其他同學集體霸凌，怎麼就不見你這個老師有任何作為？”
老師想要繼續開口辯駁，最好是跟霍鳴寒據理力爭，但她卻否認不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確實就如同霍鳴寒說的那樣，她在上午便察覺到，明芽被班裏的小朋友集體排擠了。
但明芽始終也不過是個剛從鄉下來的新學生，她打心底里覺得，這種情況根本就不值得她多費心力，於是便一直對其不管不理。
臨到此時，面對着明芽家長的連聲質問，她竟是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來。
霍鳴寒將注意力從啞口無言的老師身上收回來。
他走向前兩步，彎腰看着被老師摟在懷中輕哄的小男孩，眼神中自帶着一股令男孩感到害怕的震懾感。
“我住在慶祥街5號樓里的306，你家長如果有事需要找我，就按照這個地址，親自上門拜訪吧。”
男孩簡直想將整個人都縮進老師的懷抱里，他現在看見霍鳴寒心裏就發慌，根本不敢靠近，更別提向他回話了。
值得慶幸的是，霍鳴寒在說完這句話后，就轉身抱起了站在一旁的明芽，直接離開了幼兒園。
在回去的路上，明芽的狀態顯然有些不對勁，整個人都悶悶不樂的。
她第一回這樣直面人性中較為惡劣的一部分，這讓剛入世的小糰子感到有些鬱卒。
霍鳴寒將她放下來，讓她跟着自己，一併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怎麼還是不開心？爸爸不是已經替你懲罰過那個小胖子了嗎？”
迎着晚霞的光，霍鳴寒淡聲開口問道。
明芽用腳踢着路上的小石塊，聲音都比往日沉悶了許多。
“爸爸，為什麼他們都瞧不起從鄉下來的我呀？
“我很喜歡我們之前一起生活過的那個村子呀，每天都可以在溪邊玩水，還可以上山摘好吃的桃子和枇杷，早上能看見在霧氣里結水珠的稻穗，等到了下午，就能看見小鳥在晚霞里低低地飛回家。
“我明明覺得村子裏的這一切都很棒，可為什麼他們不這樣覺得呢？”
小石塊骨碌碌地滾到了霍鳴寒腳邊，他抬腳輕輕踢了一下，將小石塊踢向前方。
“芽芽，每個人心中都是存在惡意情緒的，這種情緒的釋放，或許是同學對你的辱罵，也或許是老師對你的漠不關心。”
霍鳴寒將道理盡量掰開來，解釋給明芽聽：“他們會為了釋放這種惡意，將你所珍視的事物盡情貶低，但你不能因為他們的說辭，從而懷疑自己內心的判斷。”
“惡意不講道理，但你內心得擁有自己的道理。”
明芽因為這番話，陷入了更深一層的思考。
她將爸爸給自己講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循環往複地想。
這種道理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難以理解，卻讓明芽感覺到，自己像是摸到了通往成長的大門。
就在她還垂着眼睛糾結的時候，面前被猝不及防地遞來了一塊黃褐色的方形硬塊。
霍鳴寒見她模樣呆愣愣的，便將那塊東西直接喂進了明芽的嘴裏。
是蘊着一絲絲沁甜的味道，含在嘴裏像是要將整個人都給甜到化開了。
明芽在嘗到味道的那一刻，立馬就瞪大了眼睛，連語氣都恢復到了平日裏的活潑。
她含着糖塊，含糊不清地問：“爸爸，這是什麼東西呀？”
“麥芽糖，買來獎勵第一天上學的小朋友，好吃嗎？”
明芽小雞啄米般地瘋狂點頭，只覺得嘴裏這塊叫做麥芽糖的東西，簡直就是她這輩子吃到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
“今天晚上想吃什麼？爸爸都給你做。”
聽到這話，明芽所有失落難過的情緒都瞬間被一掃而空了。就連她現下走路的步子，都邁得大了些。
她就像春日枝頭上那隻最吵鬧的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圍在霍鳴寒身邊說話。
“我想吃絲瓜炒蛋，雞蛋要放多點絲瓜放少點，還有酸辣土豆絲，不過辣椒也要記得放少點哦，太辣了我會忍不住流眼淚的……”
霍鳴寒笑着一一應下，還多問了句：“想喝汽水嗎？”
“想！”糰子應答的也很積極。
說完這些，霍鳴寒又牽着明芽，改道去了附近的菜市場。
臨近下班時間，菜市場裏人滿為患，明芽拉着霍鳴寒在各個攤位上穿梭，將自己想要吃的菜一併都給買齊了。
離開菜市場時，她還不忘提醒霍鳴寒，給她在菜市場口的小貨店裏，買了她心心念念許久的橙子味汽水。
回家的路上，霍鳴寒兩隻手上各自拎着裝菜的袋子，而明芽則是抱着裝着汽水的玻璃瓶，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
明港的氣候濕熱，就連夏季的晚風都帶着灼人的溫度。
“你怎麼這麼喜歡喝這個汽水？”
“因為它很好喝呀！”
“那等爸爸以後有錢了，就給你專門開一家生產汽水的工廠，每天都讓你喝到飽，行不行？”
明芽被霍鳴寒的話給驚到了，特別雀躍地問他：“爸爸你說的是真的嗎？！”
霍鳴寒的回答倒也不心虛，反而顯得極為篤定：“真的。”
明芽看向霍鳴寒的視線里，都佈滿了能散發出光芒的小星星。
“哇！！那爸爸你現在能不能快點變有錢呀？”
霍鳴寒狀似很認真地思考了下，沉吟了幾秒后說：“嗯…恐怕不行，我還得繼續努努力。”
明芽很想作為領導一樣，鼓勵性地拍下霍鳴寒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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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她努力踮高了腳丫子，也不過只是摸到了霍鳴寒的手臂。
於是她退而求其次地，輕拍了兩下霍鳴寒的手臂，語氣中儘是對霍鳴寒工作的鼓舞。
“那你得好好加油哦～為了我的汽水工廠好好乾。”
“嗯，我聽你的話，好好乾，爭取早日發財。”
父女兩的間斷交談聲順風吹了好遠，一大一小的背影在日暮籠照下逐漸重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