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深夜,濱城。
容欽滿身風霜踏進自己的公寓,拐進吧枱給自己倒杯威士忌,走到落地窗邊,俯身將酒杯放到矮几上。疲憊坐下,挺直的脊背此刻不堪重負終於彎下。
他垂眸,平靜地看着自己顫唞的手指。挪開眼,給自己點了支煙,送到唇邊深深吸一口,下一秒嗆得不住咳嗽,他彎着腰脖頸臉頰通紅,青筋爆起,好像要把心肺咳出來似的。他徒勞地捂住胸口,生理眼淚從眼尾溢出。
聽到身後動靜,他直起腰,面無表情擦掉。
沒回頭,轉瞬又恢復往日冷淡,“什麼事?”
助理小心翼翼探頭想看他臉色,可只有肅殺的背影。助理吞了吞口水低聲說,“大容總那邊好像有動作。”
容欽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沉寂,“知道了。”
助理:“咱們用派人嗎?”
夾着煙的手指輕點椅子扶手。
安涴現在最需要錢,所以不顧王希慷反對,堅強接下。
她先讓王希慷送她去南山療養院。
安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小聲跟母親說話,“明天有工作,順便來看看您。”
助理低聲開口,“大容總讓您回去一趟。”
安母推脫不了,最終笑着說好。
等梁束需要時,她能幫點是點。
節奏很緊,中午飯都只是草草噎了個三明治,一是省時二是保證狀態。一路很順利,現在安涴有了名氣,又跟梁束搭檔,圈裏人都捧高踩低。現在她眼瞅着就有實績未來光明,別人犯不上得罪她,都很熱情,雖然不到殷勤的程度,但比之前好多了。
安涴連忙過去,同時出聲,“是我媽媽,別害怕。”
“那快睡,等你忙完咱們再說話。”
安涴跟門崗保安大哥打了招呼后悄悄潛入樓里,深夜的走廊寂靜無聲,牆壁上綠色逃生燈發散微弱的光芒。護士站空無一人,後面的辦公室倒燈火通明。
聽到動靜,辦公室里探出個腦袋。
“不用”
靜默半晌,身後人還沒走。
腳步退去,室內終於恢復平靜,容欽疲憊地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
容欽冷然,“又不是我的人。”
說著要下床把位置讓給安涴,安涴挽住安母手臂,“一起睡吧媽媽。”
這是安涴第一次以主角身份拍廣告,對她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之前她只做過群演。
她籍籍無名時,那輛小白車是窮酸。現在變成明日之星,小白車就變成個性。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圈子裏,現實就是這樣直白諷刺。
容欽回眸淡淡看助理一眼,“還有事?”
安涴這次是在一個小棚里,第一個廣告是高檔護膚品,第二個是電子產品,後面又拍了一些日用品和零食的廣告。
乘着夜色,安涴凌晨就到濱城。
海濱,半山腰,濃霧重重。
王哥開着小白車帶安涴抵達第一個拍攝棚。
小心壓下房門把手,安涴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看母親還是沉眠。轉身去沙發,準備和衣而眠。剛躺下沒一會兒,就聽到母親沙啞的嗓音,“誰?”
安涴笑着走過去,將母親仔細打量一番,昨夜沒看清,現在見她精神不錯這才坐下吃早飯。吃完早飯已經六點多,今天工作安排的滿,王哥已經在樓下等她。安涴匆匆跟母親道別。
最後一個廣告是網游代言人,廣告在山裏實地取景,雖然麻煩,但是錢多。
深夜趕路,沒一會兒安涴就閉上眼。安母疼惜地撫摸女兒額頭,輕輕揉她頭上的穴位讓她睡得更沉一點。
噠噠噠輕點聲一頓,“知道了。”
病床不大,但兩個人都瘦,雖然有點擠,但還睡得下。
安涴看出是李暖,朝她擺擺手,然後噓了一聲。李暖瞭然,笑眯眯地目送她往阿姨房間走,然後回屋裏繼續忙。
洗漱好后就看到母親拿着早餐進屋,正往桌上擺。
又看眼時間不免擔憂,“這麼晚,出什麼事了嗎?”
不過這回見女兒發現她雖然瘦了但面色紅潤,整個人看起來也更精神。她知道怎麼回事,心想兩個孩子終於熬過來了,她得去給菩薩還願。
眾人看她小白車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還願之前,等明天白天還有件事要提前做。
拍攝棚在專門的園區里,放眼望去一排排整齊羅列。有些在拍廣告,有些內部改造搭景作為電影電視劇的部分取景地。
安母立刻起身,驚喜道,“怎麼來了?”
窗外陽光大好,安涴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安母這才放心。
翌日清晨,安涴早早睜開眼。醒來時身側已經沒人,空蕩蕩的,一摸那處被褥已是涼的。
這些拍完,已經日暮時分。
她就像只吸了不多水的海綿,正努力壓榨自己。
網友廣告取景地離拍攝園區有距離,安涴上車就疲憊地闔上眼,立刻睡着。飄飄忽忽地做着夢,她好像看到梁束正坐着,擔憂地凝視着她。
千里之外,劇組裏。
梁束今日收工早,拍完最後一場戲回到放車上看眼時間,才四點。他坐在沙發上安涴常坐的位置,仰頭靠後閉目養神。
很快陷入淺眠,驀地聽到耳邊一聲巨響,猛然驚醒,警惕環視一圈。余遇呆住:“老闆?”
梁束蹙眉:“你聽到什麼聲音嗎?”
余遇搖頭:“沒有啊,我一直在這,沒聽到什麼動靜。”
可聽到這話,梁束緊蹙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開。
起身走到車尾,撥開百葉窗往外看。停頓一瞬又轉身下車仔細看向四周。
什麼都沒有。
梁束捂住胸口,可他怎麼突然心慌?
靜立片刻,這股感覺還沒散。
不對勁,他覺得不對勁。立刻拿出手機給安涴打過去,直到自動掛斷她都沒接。
梁束立刻往後跑,登上車。
拍余遇肩膀,“去開車,回濱城。”
余遇一愣,梁束使勁掐住他肩膀,眉眼冷肅,“快去!”
同時不等他,直接鑽進副駕駛,快速動作時手指未停,又給王希慷打電話。接過王希慷也沒接!
隱隱燃燒的火苗迅速變成燎原大火,燒得他焦躁不安。
梁束扭頭看余遇:“回酒店換車。”
開房車回濱城路上不方便,太慢。
余遇也快速啟動房車往酒店開,最開始好奇瞥眼老闆,看到老闆面沉如水,周身遮掩不住的躁意。他再不敢大意,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快速衝出去。
一路很快回到酒店,兩個人大步跑向梁束在這性能最好的那輛轎跑。梁束跑動時手上動作也沒停,不斷地穿插給安涴和王希慷打電話。
一直沒接!
誰都沒接!
大掌緊握手機,隱隱發出咯吱聲。
梁束愈發低沉,余遇一聲不敢吭。
直到快到高速收費站時,機械重複撥號這次終於通了。
王希慷疑惑心虛的氣音從聽筒傳過來,“咋的了梁老師?”
王希慷嚇死了,他現在也算是雙面間諜。就之前作為梁束單面間諜時,梁束也沒這樣給他打電話啊。打開手機一看一百多個未接電話,跟催命似的。
王希慷情緒正常,梁束心放下大半。
緊握的右手終於放鬆一點,“安涴跟你在一起嗎?”
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已嘶啞不堪。
余遇驚愕地看梁束一眼,又小心垂下眼遮住情緒。心想以後得對安老師更殷勤點,他看每回喊停休息時王哥和柳白都會迎過去給安老師送保溫杯。要不然回頭他也準備一個?
余遇跟了梁束四年,現在他終於發現真相——與其在老闆身邊獻殷勤,不如真心實意為安老師考慮。
上回老闆喝醉時他去找安老師求救,回頭第二天老闆就給他微信轉了五萬塊錢,說是獎金!
余遇這邊心海翻騰,那邊梁束終於得了准信。
王希慷:“在一起呢,我倆在路上停車吃了一口飯,一會兒就到下個拍攝地。她現在去買便利店,我在車裏等她。”
梁束鬆口氣,又擰眉。
“怎麼你在車裏等着?”
王希慷:“……你家安老師說吃得太快在車裏窩着難受,下車溜達溜達。”
梁束:“哦。”
炸毛瞬間平復。
車裏靜,電話那頭王希慷說的話余遇聽得一清二楚。
等梁束掛斷電話后,余遇看他還在思索。小心詢問,“那咱還開嗎?”
前面再過兩個路口就進高速了,上去再想下來就有點費勁。
梁束靜默一瞬,垂眼不知在想什麼,用力握緊右手。
“開,回濱城。”
不知怎麼,他心裏還是不踏實。與其在劇組睡不着,不如回去看看。
余遇瞥一眼:“老闆,您別捏右手了,要不然安老師看了擔心。”
梁束一愣,低眸看到自己右手傷口上新長出得肉。下意識握手用小手指摩挲,硬[tǐng]許久的眉眼終於柔軟,他嗯一聲,“你提醒得對。”
頓了頓,“回頭給你發獎金。”
余遇:“……好的!謝謝老闆!”
銀灰色轎跑衝上傍晚天幕中的高速,像兇猛的金屬野獸一樣撕破風,像遠方愛人所在的方向衝去。從百日直到夜幕降臨。
與此同時,濱麗嘉城近郊的一處山崖邊。
安涴站在距崖邊五米的位置,張開手臂讓工作人員最後一次檢查綁在身上的威亞。
“好了沒問題。”
工作人員檢查完畢對安涴說,“等您準備好,咱們就開拍。”
安涴輕輕點頭,等人離開后回眸看眼不遠處聳立的崖邊,和崖邊那株巨大的樹木。
這棵樹非常大,樹冠茂盛無比,像一座小房子一樣。安涴看着它出神。
“怎麼了?”
王希慷看安涴半晌不動,連忙過來關切道,“哪裏不舒服?不舒服咱們歇會在拍。不拍也行,大不了付違約金。”
安涴搖頭,“沒事,只是剛剛眼花了?”
王希慷探究好奇:“怎麼眼花了?”
安涴看他一眼,又看向王希慷。
也沒什麼。
只是剛剛恍惚一眼,好像看到梁束站在崖邊。
那邊工作人員又在催,安涴頓了一下,終是抬步走過去。
不久之後,前往濱城的告訴公路上,安靜握在掌心的手機突然震動,梁束睜眼猛低頭看到王希慷的名字,眉心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