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反正不影響最後的結婚就好。”
裕豐大廈五十七層總裁辦公室里,謝臣蔚看見了今天的日程安排,是在下班後去看心理醫生。
謝臣蔚從十二歲開始就被診斷為雙相情感障礙,已經穩定吃藥很多年了,雖然病情控制得很好,但是需要定期複診,他會在每個月底去看他的心理醫生。
方瑞醫生作為謝臣蔚的主治醫師已經長達八年了,對他的病情幾乎了如指掌。謝臣蔚可以說是她職業生涯里印象最深刻的病人。
雖然因為很多名人都得過雙相,所以這種病常常被稱為天才病,很多病人都是人中龍鳳,但是謝臣蔚無疑還是各方面都異常突出的一個病人。
這一次常規問詢之後,方瑞明顯有些驚訝,因為謝臣蔚的各項指標簡直有些太正常了,簡直接近於正常人的數據標準。不過為了保守起見,方瑞還是給他開了一些鎮靜和安眠的葯,讓他感覺不舒服的時候吃。
最後在謝臣蔚準備離開的時候,方醫生忍不住問道:“謝先生,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謝臣蔚愣了片刻,接着他搖頭否認了醫生的想法,並反問醫生為什麼會這麼問。
“真的沒有嗎?我之前有幾個病人,在找到穩定的戀人之後,病情控制得非常好。”方瑞對着謝臣蔚露出了微笑,“你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和他們很像。”
不知道為什麼,謝臣蔚就連想到那一些既沒有賣相也沒有味覺的黑暗料理時,也覺得那是一種甜蜜的負擔,他並不想打擊初夏想做菜的積極性,即便是報廢了好幾個鍋,就算把廚房炸了只要沒傷到他自己也沒什麼關係。
在回家的車上,謝臣蔚像平常一樣打開筆電想回復一些商務郵件,但是腦海里卻一直重複着方醫生剛才的話,讓他沒法完全集中精神。
所以謝臣蔚非常矛盾,有時情願讓自己忙一點,來減少和初夏獨處的時間。因為初夏的眼神實在太熾熱了,又太乖了,自己不管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他都予取予求。
謝臣蔚低下頭:“因為我最近工作太忙了。”
然而這快樂卻好像是偷來的一樣,讓他不踏實,讓他心虛。謝臣蔚從小到大,經歷過無數次決定命運的考試,他向來都是遊刃有餘,他不喜歡對於某樣東西是未知的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覺。
當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初夏給他開門,迎接他回家的時候,或者是在監督初夏學文化課看着他翻着試卷打瞌睡的樣子……謝臣蔚都覺得這差不多是他近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最輕鬆最沒有壓力的時光了。
謝臣蔚問道:“那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朱穎的眼神和緩下來,說道:“你都這麼大了,談個戀愛也正常啊。不過,我們這樣的家庭,談個戀愛可以,搞出個孩子要分家產就不好了。反正不影響最後的結婚就好。”
方瑞反問:“什麼怎麼樣,病情嗎?你知道雙相這種心理疾病是很難痊癒的,大部分會伴隨病人終生,只是癥狀輕重不同。”
方瑞回答:“結婚了啊。有這個病是不妨礙結婚的,注意好藥物的使用也不妨礙要孩子的。”
謝臣蔚忽然想問她像她和父親當年那樣,像自己的出生那樣,這是不是一件不好的事。然而當他看着母親頭頂那越來越滄桑的花白頭髮,還有病號服下包裹着的瘦骨嶙峋的身體時,他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而是習慣性地點了點頭。
謝臣蔚立刻有些驚慌地矢口否認:“並沒有。”
謝臣蔚回憶起最近的那次探望,她忽然從病床上伸出一雙手,用最嚴厲的目光看着說道:“我聽陶群說,你推遲了很多次和甘小姐的見面?為什麼?”
再加上他的母親雖然醒過來了,身體卻大不如前,現在住在榕港條件最好的養老院裏調養身體。他從每周一次的探望,改成每周兩次。
謝臣蔚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離開了心理診室。
謝臣蔚合上了電腦,他把頭靠向椅背,閉目養神,他不得不承認和過去相比,他最近確實精神狀態好太多了,甚至可以說有些過於好了。
謝臣蔚很顯然問的不是這個,他這一次直白地問道:“他們現在和戀人怎麼樣了?”
朱穎看了看他,忽然問道:“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謝臣蔚現在每次在來養老院的路上,就開始焦慮起來,因為他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母親,也不知該和她說什麼,他隱隱覺得也許自己現在不應該那麼快樂。
而每當初夏裝作不經意地出現在他的身邊,小心翼翼地靠過來說:“我能抱着你一起看電視嗎?”謝臣蔚知道自己根本拒絕不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並且他也捨不得。
初夏的心思很明白,全部寫在臉上,可是他才十九歲,還是可以任性隨意揮霍青春的年齡,而他已經二十八了,接近而立之年,早已過了恣意妄為的年齡。
過去的謝臣蔚一直不理解那些因為失戀而痛苦流涕的同學和同事,他不僅覺得他們行為非常幼稚可笑,甚至覺得被荷爾蒙左右的人生是很可悲的,一點也不理性。
現在他承認自己確實打臉了,因為很多時候他會整夜地做那些充滿了暴力色彩的過於不知羞恥的夢。當然他有時也會把這種夢歸因為他們並不純潔的相識經歷。
每一次夢裏,被他壓在身下的男孩兒,都用一種宗教儀式里給撒旦做祭品的神態看着他,明明擺出的是最放蕩的姿勢,但是眼神卻像是一隻最純白無瑕不諳世事的小羊羔。
明天謝臣蔚就要去美國出差了,但是他到現在還沒有敢和初夏提起,雖然時間並不算太長,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初夏可能會哭。
謝臣蔚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矛盾,他好像既希望看到初夏哭,又捨不得初夏哭。
他利用自己的某些能力把初夏禁錮在自己家裏,初夏真的開心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自私地不想讓沈哲更不想讓謝明遠這樣的人覬覦初夏。
謝臣蔚有時會很羨慕初夏,他總是能看到別人美好的一面,然後在自己腦海里加以放大,然後再把感受到的善意加倍反饋給別人。這個別人裏面當然包括謝臣蔚,但是謝臣蔚卻希望只有自己。
就像今天晚上,謝臣蔚只不過買了兩本有關西方藝術史的科普書,初夏就表現出非常開心的樣子,甚至還細心的給書包上了書皮。
看着初夏恨不得洗手更衣,再小心翼翼翻書的樣子,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這不是隨手就在書店裏買的書,而是民國年間流傳下來的絕版文物。
在謝臣蔚洗完澡之後,初夏本來還在沙發上一本正經地翻着書上的油畫,然後在他落座后就偷偷地靠近他,露出小虎牙笑道:“謝總,我好喜歡你換的這個薰衣草味道的沐浴露啊。”
當然了,初夏喜歡薰衣草這件事,也是謝臣蔚最近從「夏木」的微博里不小心看到的。看着初夏露出天真又毫無防備的笑容,謝臣蔚覺得討好初夏可能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了。
《史前星球》的紀錄片他們今天就全部看完了,在紀錄片結束后,謝臣蔚在預估初夏快要打瞌睡的時間前,向初夏提了明天要遠行的事情。
抱着明黃色抱枕的初夏,一下子從謝臣蔚的腿上爬了起來,看他那睜得很大的驚訝眼神,就知道他毫無睡意了。
初夏愣了片刻,不過好像很快接受了現實,他低着頭喃喃自語道:“也對,小說里的總裁也是經常在出差,全球到處跑的。”
“你在看什麼小說?”謝臣蔚好奇地問道。
初夏沒有回答這個,而是問道:“你要出去多久啊?”
謝臣蔚:“可能有一點久,十天半個月吧。要去路演,挺麻煩的,要選擇最合適的基石投資者不是件容易的事。”
初夏裝作聽懂了似地點點頭,然後說道:“那你一個人在那邊要注意身體啊,不要太拼。今天秦沽哥和我說,他說你是他見過最拼的有錢人。”
謝臣蔚:“他還和你說什麼了?”
初夏笑着說道:“他說比你聰明的人沒有比你努力的,比你努力的人沒有比你有錢的,說你在疊buff。他還說之所以現在社會這麼卷,就是你這樣的人搞壞的。”
“他這明顯是在背後詆毀我。這人怎麼能這樣?”謝臣蔚裝作很生氣的樣子,拿出手機立刻就要給秦沽打電話質問他。
初夏當然不讓他打,伸出手去搶他的手機,兩個人在沙發上搶來搶去,不知是誰主動的不知不覺就抱在了一起。
“呃……”一瞬間兩個人都愣住了,都覺得有點尷尬。
沒有搶到手機的初夏,忽然大着膽子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謝臣蔚的臉,然後很有禮貌地問道:“如果我很想你的時候,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謝臣蔚抑制着自己難以自控地心跳,強壓下把他壓到身下的衝動,他的喉頭滑動,像個木偶人一樣點頭道:“當然可以。”
初夏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很懊惱地說道:“可是美國在地球的那一邊,有時差哎,你可能在開會。”
謝臣蔚安慰道:“沒關係。”
雖然如此,初夏還是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不一會兒他又歪着頭問道:“所以你不忙的時候可以給我打電話嗎?我只要五分鐘聽一下你的聲音就好,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的。”
“可以。”謝臣蔚很快抓住了初夏的手牢牢地握住,又接着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道,“還有,給你打電話,永遠都不會沒有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