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監護人和小貝殼(修)

第七十二章 監護人和小貝殼(修)

第七十二章監護人和小貝殼(修)

走過光陰,他們期待明天。

*

被捏着下巴的索蘭彎起了眼睛,那雙近乎於黑的深色眼瞳中裝滿了偏執,像是怎麼都看不夠似的流連於顧棲的臉上,從精緻的眉眼到筆挺的山根,在索蘭曾經無數次的回憶里,顧棲似乎總是乾淨、優雅、純粹,即使同樣來自三等序列星,但比起自己對權利、繁華的嚮往,對方卻一塵不染,像是從來都不在意這些似的……

他笑了,“用的當然愉快。”

索蘭歪了歪腦袋,“你也是蟲母,還是少見的王血蟲母……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覺得你漂亮到不可思議。顧棲,你知道我以前有多羨慕你嗎?羨慕到想要成為你、取代你……”

說著,他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尖銳的笑,似乎從被抓起來到現在,索蘭便已經徹底放開——他可以依靠的精神力沒了,被他“吃掉”的蘭斯復活了,曾經得罪過的蟲族們都來了……這一刻索蘭覺得自己是真的走到了盡頭。

顧棲鬆開了手,眉眼低垂,看不出神色。

如果是作為朋友,他願意聽索蘭想要傾訴的一切內容,但此刻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用“仇敵”來敘述更加恰當。

於是一直以來都溫和待人、甚至面對陌生人都有種溫柔的黑髮青年打斷了索蘭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意圖,“噓——”

他蒼白的手指豎在自己的唇邊,“其實我並不想知道你的心理歷程,畢竟這些都與我無關,不是嗎?”

顧棲少有地會在熟人面前露出冷臉,或許是因為他曾經在三等序列星上長大、獨自經歷過混亂的街區生活,因此他深知在自己沒有能力之前,最不能地就是招惹是非,所以他也很習慣地揚起笑臉,即使很多時候都迫不得已。

身份從單一的“蟲母”跳躍為蟲族長老的埃琳娜面對顧棲時格外溫柔,那是她的守護者西格瑪見了都有些吃醋的模樣,“所以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如果蘭斯可以回來,他依舊是蟲母、蟲族也不會冷落他。真正的錯誤在索蘭的身上,只要罪人付出代價,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站在後側的高階蟲族們顯然是沒有料到顧棲的動作,一向被他們認為是柔弱甚至不能自理的青年少見地露出了一股凜冽的氣勢,如剛剛擦亮的阿琉斯匕首,明明是兇器,卻也勾着叫人移不開視線,那是鐵血與繁花的結合。

索蘭也來自荒原之星,這樣的記憶碎片本該沒什麼的,但讓顧棲注意到的不是街邊的雜亂,而是最初看到的海邊、在那潮起潮落的水花之後,有一個頭髮灰白的人影不知生死地躺在沙灘上,幾乎半截身體都泡在腥咸了海水之中。

艾薇開口道:“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想想怎麼補救吧……”頓了頓,早已經看透什麼的她無奈笑了笑,“殿下在解決自己遺留下的一些小問題,但同樣,我們的錯誤也必須被彌補。即使是因果循環,我們也確實做得不對。”

一具身體,兩道靈魂,最終能夠達成的完美結果顯而易見:顧棲會用精神力滋養蘭斯的靈魂,直到對方足夠強大,然後重新奪取這具身體的控制權。自然,原先具有支配權的索蘭將會在這一場“主人”的變更中徹底湮滅——靈魂完全破碎,這個世界也永遠不會再留存有他的任何痕迹。

對於顧棲的處理,埃琳娜沒有任何的意見,她對顧棲的原話是——“我還真是沒想到,蘭斯那小傢伙替人背了鍋,還差點兒被吃掉。不過說實話,當年誕生之時如果沒有你的幫助,蘭斯絕對不可能擁有人形態……這件事情說來說去,有得有失、有好有壞,我倒是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

安格斯沒忍住道:“現在的殿下感覺距離我們好遠。”

這一幕就顯得有些可笑了,作惡多端的人在質問着為什麼不公平,而被質問的青年卻冷冷淡淡,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那周身的氣質與整個室內相互脫離,看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你——啊啊啊!”

沉浸在“工作”中的顧棲可不知道身後的高階蟲族們在嘀咕着什麼,有關於處理索蘭的這件事情,早在來監獄之前他就同他們說過——人形蟲母的身軀只有一具,但藏在其中的靈魂和意識卻有兩個,一個是如寄生蟲一般享受着蟲族的奉獻卻又反身背叛的索蘭,另一個是被寄生甚至險些被完全吞噬而傷痕纍纍的蘭斯。

比起顧棲憤怒的斥責、憎惡的謾罵,索蘭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來自對方的平靜,就好像這一千多年來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在黑髮青年的眼底留下任何痕迹。曾經索蘭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的一切算計,在此時就像是個笑話,於是面對劇痛時還沒崩潰的索蘭,反倒是因為顧棲漫不經心的神情而忍受不了了。

王血蟲母的精神力再一次毫不客氣地侵入了索蘭的大腦,曾經面對同族時溫和、充滿安撫氣息的精神力此時就像是生滿棘刺的荊棘,一寸寸深入,那直白的痛感幾乎叫索蘭以為自己的大腦被剖開了。

甚至當重新撿起來所有的記憶后,陸斯恩偶爾會妄想,如果當初他們在黑髮蟲母甫一誕生時就陪伴在身邊,那麼現在還能有那紅髮alpha的事兒?

不可否認,陸斯恩和安格斯格外在意這位暗影大帝待顧棲的態度,那種隱秘的親昵和明晃晃的曖昧躍然於眼底,就連他們之間相處的氛圍都叫人插入不進去,越是觀察,就越是叫他們心生焦急。

“我也一樣。”陸斯恩神色寡淡,但藏在心底洶湧的愛意絲毫不比安格斯少。他不知道曾經出現在千年之前的黑髮蟲母為什麼兜兜轉轉之後,又會以蟲卵的狀態在062號星球上重新誕生,他只可惜自己錯過了那麼多。

索蘭痛得哆嗦,但顧棲依舊面不改色,王血蟲母的精神力早就在對方的體內形成了一道薄膜,將蘭斯破損的靈魂輕柔地包裹起來,某些親昵天然而成,幾乎是在顧棲釋放信號的瞬間,那一抹可憐甚至蒼白的靈魂就主動貼了上來,一如初遇時蘭斯對顧棲的依賴。

面對索蘭的叫囂,正專註着用精神力滋養蘭斯靈魂的顧棲面上浮現出驚訝,他像是在重新認識眼前的人似的,視線輕輕掃過,嘴唇動了動卻不曾說話,只專註着自己手下的工作。

於是,莫名其妙成為一切決策者的顧棲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安格斯喃喃道:“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三個月之前的自己狠狠揍一頓……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記憶混亂的問題,在他從062號星球上發出精神力連結的第一瞬間,我一定會陪在他的身邊。”

疼,可他卻也格外清醒,於是只能硬生生熬着,一如曾經他汲取“養分”時索蘭的痛苦,也一如當初被控制而自相殘殺的蟲族們的煎熬。

此刻宛若劊子手的顧棲目光清清淡淡,像是不含任何顏色、氣息的白水,恍若看空氣一般看着索蘭,那其中的空茫乾淨得讓索蘭想起了荒原之星上的海——也是這般,乾乾淨淨地只剩下明滅的藍色,它會呈現出人們路過時的倒影,卻也只是倒影,永遠無法被真正地留下。

索蘭的一句話還不曾說完,緩過幾個小時前的劇痛再一次浮現,他睜大了眼睛仰視着面色冷淡的黑髮青年,就好像從來都不曾認識到對方的這一面。

不遠處的陸斯恩等高階蟲族沉默地看着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到了被欺負的小獅子找來母親為他們撐腰……很奇怪,卻又格外令他沉淪的感覺。

不遠萬里,也要去荒星上履行守護者的身份,而他也將甘之如飴。

在漫長的歲月里,蟲族已經從創傷的狀態中走了出來,數顆資源星被送出、曾經的同胞死亡,可在時間的幫助下,這些傷痛都一點一點被沉澱,而蟲族依舊強盛、依舊對下一代蟲母抱有熱忱,這是他們種族的特性,是永遠不會磨滅的本能。

果然,聽到這句話的索蘭瞪大了眼睛,發紅的眼白立馬浮現出血絲,那副模樣與行為難測的瘋子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顧棲!你說話啊?憑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只是,當他滋養了蘭斯的靈魂、正準備抽離精神力時,卻忽然在索蘭的腦海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而今……而今在經歷過了眾多事情之後,所有的心緒感情變化巨大,面對上一任蟲母時的憎恨和源自於本能的無可奈何,讓高階蟲族們以為至此以後他們都不會再對“蟲母”產生愛意,可當“蟲母”換成了顧棲,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兒時的經歷也同樣讓在他成年後有着同樣的習慣,曾經在萊特蒂斯的那些年裏,除了約爾夫·達布斯那個人渣,幾乎沒幾個人見過顧棲冷過臉。但此刻,容貌出色的黑髮青年幾乎是沒有禮貌地打斷了索蘭的言語。

這樣的感覺對於從來都不會低下頭顱的高階蟲族來說格外新穎——與他們還是蟲族幼崽、被黑髮蟲母從山洞裏救出來時的感覺一點兒不一樣,曾經核桃大的腦袋裏裝不了太多的事情,只想屁顛顛地隨着顧棲,恨不得把路邊看到的所有野花都獻給漂亮的蟲母。

顯然,傾訴欲被中斷令索蘭的不滿到了極點,只是還不等他掙扎,那隻看似蒼白無力的手卻猛然間抓住了他的後頸,牢固如鷹爪,死死地扣住了索蘭一切扭動的可能。

顧棲立於索蘭的身後微微低頭,他說:“我在意的,只有蘭斯而已。”

那是一片海域,碧藍色的天、深藍色的海,白色的鷗鳥掠過,偶爾會從海面上濺起淺色的水花;在海的另一側是沙岸,數米之外濃綠的樹叢鬱鬱蔥蔥,隨着鏡頭的轉動、腳步的變換,當遠離了大海之後,則是分割在不同位置的區域,來來往往可以看到衣着樸素的人群,還有跑來跑去的瘋孩子搶奪着垃圾場的物資……

於是,被捆束在椅子上的人竭力伸着脖子,哆哆嗦嗦地道:“憑什麼……憑什麼你一直都這麼高高在上……這不公平!”

“……就像是被找回了場子一樣。”

顧棲停住了自己的目光,他手指輕顫,原先準備離開的精神力猛然加重了力道,噌地闖入了那道記憶之中,然後他看到了全貌——

安格斯扯了扯嘴角,他有些頹敗地捋了把頭髮,聲音中染着乾澀,“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嗎?以前因為蘭斯而生出的所有迫不得已充滿了厭惡和噁心,但是現在我卻希望顧……希望他能夠控制我、支配我,甚至我是心甘情願地想要為他獻出一切。”

那是三等序列星上的常態,是荒原之星上重複着的每一天時光。

除了埃琳娜的放手贊同之外,其他幾位高階蟲族也表示完全服從顧棲的決定,似乎當所有的記憶被想起來后,陸斯恩他們心甘情願地將自己交給了本能,並格外期待着被顧棲所支配。

他是故意的。

陸斯恩一愣,看向身側的紅髮蟲族——他的想法被身側的同伴先一步說了出來。

懸浮在高空中的星艦發出了陣陣的嗡鳴,金屬門緩緩打開,一道清瘦的身影懷裏抱着什麼站在了門框之後。

那是索蘭。

這道記憶中的索蘭面部甚至還隱約可見屬於蘭斯的輪廓,他懷裏用厚重的圍巾裹着一枚潮濕、半透明的卵,只有西瓜大小,內里填充着略渾濁的卵液,但因為外層軟膜上的紋路,以至於它被抱在懷裏的時候像是一枚被填充飽滿的貝殼。

站在星艦上的索蘭面上滿是矛盾的糾結,前一秒還陰森森地想抬手把匕首插到卵中,后一秒卻滿臉慌張地將卵死死抱在懷裏。

那是正在打架的兩個意識,前者是索蘭,後者是蘭斯。

處於記憶之外的顧棲安靜地看着,他感覺自己即將窺視到某些更加深遠的真相——

記憶碎片中的“蘭斯”顯然還有反抗的餘力,因此才能夠在索蘭無數次提起匕首的時候反身阻止,甚至在爭搶身體控制權時候,“蘭斯”的手反握住匕首,被深深劃出一道口子。

鮮血滴答滴答落在了那枚卵上,索蘭被“蘭斯”纏得心煩,見實在壓不下匕首,便乾脆手掌一松,那被圍巾包裹起來的卵直愣愣地從數百米的高空中落在,以一個格外小的水花砸破了海面上原有的平靜。

星艦之上,“蘭斯”的意識再一次落敗,只能不甘心地陷入了身體的最深處,而捂着傷口的索蘭則目光沉沉,盯着海面看了許久,才重新坐回到星艦里。

碧藍色的天空中再一次響起了星艦加載動力的聲音,很快來是匆匆的金屬大塊頭消失在天際,海水潮漲潮落,最初躺在沙灘上生死未卜的人影忽然翻了個身,腳步踉蹌地抓着沙粒起身。

記憶因為索蘭的離開而中斷,但顧棲卻已經得到了答案。

與此同時,這道被中斷的記憶之後,剩下的一切如平行時空上演着,只是這一次再沒有了旁觀的觀眾——

那人有一頭灰白色的長發,毛毛躁躁炸在頭頂,亂七八糟的髮絲里纏繞着樹枝、枯葉,蜜色的皮膚滿是傷口,甚至連腳都微微跛着。

可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狼狽到了極點的男人,睜着一雙蒙了白翳的眼睛,直直踩入潮水中,本就破破爛爛的衣服愈發潮濕得黏在結實的軀幹之上,那涌動的水逐漸蔓延、直至淹沒過男人的脖子,可他依舊前進着,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指引着。

狼狽男人終於被海水淹沒,掠過的海鷗發出低鳴,這一片海域又陷入了和往常一般的安靜。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在不知道第幾個秒數后,才隱約有灰白色出現在影影綽綽的海面之上。那人抱着什麼破水而出,似乎因為眼盲的問題,他吃力地划著水,腦袋微側,藏在灰白長發下的耳廓動了動,這才試探性地往岸邊游。

只是他的體力並不支持這樣的舉動,就連最開始盤踞在蜜色皮膚上的傷痕也逐漸開裂,血絲融入到腥鹹的海水中,在帶來刺痛的同時,也引誘着海中的掠食者。

遠處浮於水面上的鰭幾乎叫人心中的不安到達了極點,好在那不過是虛驚一場:狼狽且虛弱的男人被海中的掠食者扛起來往岸邊帶,而被從海下撿回來的卵則由他小心地護在懷裏,直到喘着氣徹底趴在沙灘之上。

於是,再後來的故事便是監護人和小貝殼,是瘋瘋癲癲的瞎子和漂亮卻如野草生長的小少年的故事……

王血蟲母的精神力停頓在了索蘭的大腦中,透明的絲縷像是一隻只小手,在那些記憶碎片中翻找着什麼。

很快,顧棲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那是一片黑沉沉的記憶薄片,其中的畫面像是一座山洞,已經駕馭了人形蟲母能力的索蘭出現在山洞口,似乎正尋找着什麼東西。

顧棲瞭然,他從索蘭的記憶中看到了一切自己想要知道的內容:

幾乎吞噬了蘭斯大半力量的索蘭也獲得了蟲母之間的感應,當王血蟲母的蟲卵一次發出精神力之間的訊號時,不僅僅埃琳娜和她的守護者在尋找,因為背叛了蟲族而懼怕報復的索蘭也在找——那是僅存於蟲母之間的感應,埃琳娜因為熟悉感而追尋,索蘭則因為血液上的吸引而窺視。

血液的聯繫終究比熟悉的感應更快一步,索蘭找到了王血蟲母的卵,他本想像是當初“吃”掉蘭斯一般繼續吞噬、獲得強大且令人眼紅的力量,但藏匿在體內的另一道意識卻阻止着一切。

於是他試圖殺死這枚卵——屬於蘭斯的意識再一次做怪,最終無法,卵被從星艦上扔到了三等序列星上的大海里,索蘭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杜絕王血蟲母的誕生,卻不想有一個人踽踽獨行千年,追着愛意的信號,再一次將自己另一個形態的愛人擁入懷中,無知無覺地當作是孩子養了十幾年……

這是一份奇妙的緣分,只可惜也因為龍鯨那壓制后紊亂的重生期而中途截斷,好在神明一直在指引着他們相遇。

“殿下他怎麼了?”一直等候着的艾薇小聲詢問,她看到顧棲僵直在原地的身體,伴隨着奔淶牧魘牛瘓窳φ勰サ乃骼莢繅丫チ嗣÷畹牧ζ珊詵⒊婺溉椿沽⒂讜兀袷竅萑肓俗約旱氖瀾縹薹ㄕ跬選

陸斯恩擰眉,他冷然地看了一眼幾近瘋癲的索蘭,這才小心翼翼上前一步,開口之間的語氣是安格斯、艾薇聽到了都驚訝的溫柔,“殿下,您還好嗎?”

從前他們得到了稱呼青年姓名的權利,只是時至今日,這點兒福利已然被收回,可輕喚“殿下”二字時所藏匿的情愫卻從未改變過,甚至比以往更加濃烈,也更加會隱藏。

顧棲回神,“沒事。”

他搖搖頭,精神力猛然從索蘭體內脫離,而原先還眼白髮紅、宛若瘋子的索蘭像是斷了電似的,徹底失去了意志。

黑髮青年深呼吸后,轉向高階蟲族們道:“蘭斯的靈魂應該等等就會醒來,你們先在這裏看着,我離開一會。”

“殿下要去哪兒?”安格斯臉上閃過一道慌張,根本沒有最初桀驁不馴的模樣,反倒是像小心翼翼、試探着主人底線的小狗,“抱歉,我只是擔心您的安危……”

“沒事,我要去找愷因。”

“愷因”這個名字一出,陸斯恩和安格斯同時握緊了拳頭,他們的心臟莫名抽痛着,張口想要阻止,卻可悲地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立場。

倒是艾薇開口了,“好,那殿下就去吧,我們會先看在這裏的。”她看向不遠處早就失去意識的索蘭,輕聲問道:“關於……蘭斯,殿下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等他醒了以後就會是蘭斯了,到時候再重做打算吧。”因為前不久從索蘭的記憶中看到的畫面,此刻顧棲迫切地想要見到愷因,他匆匆交代之後,便轉身離開了此地,而被守在門口的國王護衛就好像很早被叮囑過一般,主動帶着顧棲往君主的辦公場所領。

前不久白塔因為銀河而被炸了半截,住於郊區附近的住民還有遭遇了恐怖襲擊,但國王秘書卡維的安撫工作做得極好,於是短暫的混亂之後,白塔開始重修、周邊的住民得到了安撫,這一片地帶依舊安安穩穩,不曾出現任何差錯。

不過原先在白塔內辦公的愷因就不得不挪窩到維丹王宮了。

跟着國王護衛一路暢通無阻的顧棲再一次走進了那座暖色調的殿宇,曾經鮮亮的薔薇紅早就因為日積月累的風吹日晒染上一層薄薄灰霧,那是時間沉澱后的顏色,倒是令故地重遊的顧棲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王國陛下的書房被兩隻巨大的獅鷲守着,護衛只給顧棲指明了方向,便沉默地告退。

被留在這裏的黑髮青年神色平靜地靠近門口,那兩隻巨型獅鷲就好像提前得過囑咐一般,從來都高高昂起的頭顱緩緩低下,格外友好地靠着顧棲的手掌蹭了蹭。

獅鷲的羽毛並不柔軟,那是可以升空萬米的“利器”,被撫在掌下時有種剮蹭的粗糙感,等顧棲挨個摸完兩隻獅鷲的大腦袋后,才發現自己的手掌通紅一片,就像是被老師的戒尺教訓過似的。

他抿着唇,眼底抹開了溫暖,這次抬手敲門。

一門之隔內的國王似乎根本不好奇敲門的是誰,只開口道:“進來吧。”

聞言,顧棲推門,還不等他看清室內的裝潢,就被數道蒙蒙的霧氣攥住手腕拉了進來,“噌”地一下推搡到另一個熾熱的懷抱里。

是愷因。

室內的窗帘不出所料地拉得嚴嚴實實,愷因是在一台暖色調的燈下工作的,只是因為顧棲的到來,所有的光線被aloha擋在了身後,以至於猛然落入巨獸懷中的青年抬眼也只能看到一截沉積着陰影的下頜線。

很性感,是監護人藏在亂七八糟鬍鬚下都能感知出來的稜角,是旅行者藏在兜帽之下可以被描摹的立體。

顧棲有些獃滯地盯了一會兒,直到聽見了愷因的話:“就知道是哥哥。”

“萬一不是我,你豈不是要抱錯人了?”

“不會的。”紅髮alpha像是巨型犬一般將腦袋埋在了青年的頸側,筆挺的鼻子壓在了顧棲薄薄的、一蹭就會發紅的頸窩上,嗅聞着那獨屬於對方的淡淡薔薇香,“我永遠知道哥哥在哪兒。”

顧棲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輕笑,他手指發癢,在短暫的心理建設后,乾乾脆脆也同樣撫上了愷因的後背——這是一個雙向的擁抱,身型高大的alpha幾乎將單薄的蟲母嵌入在懷中,偏偏又馴服地佝僂着腰背;而本該被禁錮着的青年則毫無芥蒂地伸開雙臂,接納着來自alpha的佔有。

熾熱升騰,昏暗的書房裏彌散着暖烘烘的曖昧,顧棲甚至感覺自己的整個軀幹都開始變得滾燙。

“哥哥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嗎?”

“嗯,暫時處理了。”

“我很開心。”

“為什麼?”

“因為哥哥第一時間來找我了。”

愷因的任何情緒起伏總是與顧棲息息相關,他忽然站直了身子,雙臂在青年毫不設防的狀態下將人抱了起來——那是一個有些羞人的動作,alpha的手臂穿過顧棲的臀部,將人死死卡在了懷裏,抬腳走向書桌。

顧棲被放在了桌子上,就是這樣的高度,他依舊得仰頭看着愷因。

“哥哥是有什麼想和我說嗎?”愷因總能第一時間感知到顧棲的一切。

“嗯。”顧棲點了點頭,只是在應了聲后,卻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問出了另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絨絨呢?那是小蜜蜂機械人。”

“還在卡維那裏,帶它去輸入新的數據了。”

“什麼數據?”

“它想學做飯,說以後要做給小主人吃。”

“只給我嗎?”

愷因揚了揚眉頭,“似乎是這樣的,自從哥哥回來以後,我在它心裏的地位一落千丈。”

alpha的臉上有些故作可憐,或許是因為經過了時間的沉澱,所以這點兒可憐落在了愷因略成熟的臉龐上,非但不顯得怪異,還真的叫顧棲生出了心軟的情緒。他不由得勾起嘴角,抬手捏住了alpha的側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揪了揪,輕聲道,“沒事,我會記得分給你的。”

“鍋鍋中號(哥哥真好)。”

這是曾經顧棲和亞撒之間的日常,如今他也能熟練地對愷因做出來。

感情和心態的變化有時候就在一瞬間,顧棲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跳出了亞撒和愷因之間的差別,轉而全然接受了對方的兩種模樣,只是在偶爾的親昵中,這會叫顧棲有種怪異的背德感——就好像前不久他還勾着年輕且腰好腎好的小狼狗期待着熱戀,沒幾天又和溫柔且爹系的年長者進入了曖昧。

這樣的形容,令顧棲覺得自己就是個勾人感情的風流浪子。

心裏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說了出來,等顧棲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愷因的臉色有些奇怪。

還沉浸在自己是個浪子人設中的顧棲下意識問道:“怎麼了?”

愷因盯着坐在書桌上的青年,沒忍住磨了磨牙,“哥哥是覺得我現在不行了嗎?”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了什麼的顧棲低頭掃了一眼,立馬搖搖頭,“不、不是……”

“真的嗎?”愷因覺得等有機會了,必須要哥哥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成熟男性的魅力,那是一千多年前第一次開葷的小狗崽子所不能比的——雖然現在他已經禁慾了一千二多年,但理論知識絕對豐富。

顧棲輕哼一聲,“先說正事吧。”

“好。”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愷因靠後坐在了椅子上,他仰頭盯着青年,以一種全然順從的姿態詢問:“哥哥是有什麼打算嗎?”

“可以這麼說。”顧棲點頭,他伸腿踢了踢愷因的膝蓋,“在此之前,我要再和你確定一個問題。”

“什麼?”

“從褐野之星到羅辛哈白塔,都是你的計劃吧?連我從星際歷3084年穿越到1812年也是你的手筆。”

“嗯,哥哥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我需要捋一下思路……”顧棲盯着愷因,所有的經歷和記憶逐漸構成了一個成型的莫比烏斯環,原先還矇著霧氣的迷惑也盡數散退,讓顧棲徹底觸摸到了答案。即使瞬間,他就想到了其中的關鍵,“那顆寶石——紅色的那顆寶石呢?”

愷因一愣,沒想到顧棲會問這個。他道:“……不見了。”

雖然已經是完全成熟態的愷因,但顧棲依舊從這張俊美的臉上看到了某種心虛。

黑髮青年輕“嘖”一聲,忽然抬手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力道抬起了愷因的下巴。

蒼白的手指撫摸着alpha的側臉,這雙手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令人無法拒絕,於是愷因便沉默地感受着指腹的移動,一路從臉頰到眼尾。

顧棲的指尖按了按愷因的左眼尾,那顆錆色的眼瞳比起赤金的另一隻總顯得更加暗淡,為alpha增添了一分不一致的詭異美感。

“這隻眼睛,你之前告訴我是重生期的問題,當時我相信了,但等現在再翻回去,我才發現疑點重重。”當時顧棲完全相信着身為龍鯨的亞撒,只是當他重新審視一切時,才發現了某些答案或許是來自對方善意的謊言。

在長久的時間之下,顧棲其實對於《柯爾刻的密語》中的內容記得不再清晰,可當他有意識地去回想時,發現所有都是有跡可循的,唯一可惜的是直到現在他才聯繫起來一切,遲鈍到令他自己都覺得難受。

指腹下的肌肉似乎在微微顫唞,而顧棲則靠了上去,在愷因的眼皮上輕輕落下了一枚吻,“疼嗎?”

當傷痛無人問津的時候,愷因可以忽略一切;可當熾熱的吻和溫暖的唇貼上去時,他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夜晚,整個眼部神經一抽一抽地疼,但比起這些疼痛,龍鯨之瞳所帶來的結果還是喜人的。

愷因道:“不疼的,早就不疼了。”

他拉下顧棲的手指放在唇邊吻着,“那顆寶石也消失了,畢竟這一場時空的穿越,是需要付出一點兒代價的。”

“那你的眼睛……”

“沒事的,只要哥哥多陪一陪我,一切都會沒事的。”他的吻落在了顧棲的指尖,又從指尖一路到手背,溫熱的吐息格外纏綿,像是怎麼都碰觸不夠似的,“下一次重生期,哥哥會在的對嗎?”

顧棲頷首,“嗯,會在的。”往後的每一次重生期,他都會在的。

“那就好。”

在短暫的溫存之後,顧棲重新提起了他來時的打算,“過兩天,我會和蟲族去一趟中央星,你……”

“想和哥哥一起去。”

“不會影響你的公務嗎?”

“沒事,有卡維。”

曾經的黃金暴君有西德,現在的暗影大帝有卡維……想到了曾經的故人,顧棲眼底掠過微芒,在這長達千年的時間長河下,有些記憶便只能緬懷了。他笑了一聲,“好,那就一起去吧。等去完了中央星后,我還想再去一趟荒原之星。”

“為什麼想去那裏?”

“唔,去驗證一些留存的小問題。”

“什麼問題?”

“那是個秘密。”顧棲彎了彎眼睛,忽然覺得一派輕鬆,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再成為他身上的鎖鏈,“等到了荒原之星,我再告訴你。”

“好。”愷因點頭,對於顧棲他完全沒有什麼是不應的——當然,除了分別。

“還有一個小問題需要你幫忙。”顧棲拍了拍腦袋,“可以幫我查一個人嗎?”

“是誰?”

“瑪琳女士,在星際歷2120年之前開過一家酒館,就在聖浮里亞星上……我們曾經相遇的那裏,她是那座店面的上一任老闆娘,落魄貴族出身的優雅女士。”

或許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了,顧棲記憶中的瑪琳女士逐漸變得模糊,但他卻忘不了自己當年莽撞地登上聖浮里亞星后被拉起的手——溫暖、乾燥,有幾枚繭子;也忘不了那滋味勝過一切的甘梅子甜酒。

“好,”愷因再一次點頭,他有些好奇青年為什麼會關注這樣一位看似沒有什麼聯繫的女士。

似乎是看出了愷因的疑惑,顧棲從桌子上跳下來,又一次吻了吻alpha的左眼,才道:“我想,瑪琳女士或許和林奈是有些關聯的……而現在,這個答案正等待着我去驗證。”

像是一場馬上就揭曉成績的考試,顧棲心底並無忐忑,更多的是一種期待,因為冥冥之中,他知道這道問題的答案一定會令他滿意,甚至是愉悅。

他說:“我已經開始期待明天了。”

愷因同樣道:“我也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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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美蟲母是世界的瑰寶[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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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監護人和小貝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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